男人的眸光在她的汤勺停了片刻。
安今才想到她拿着汤勺喂他,但现在又送到了自己嘴里,心里不由有些窘迫。
“你是想说这次的饭菜并未下毒?”
安今不看他的眼睛,垂眸点点头。
“孤倒是真的想知道,你到底是怎么知道,饭菜里到底有没有毒的?”
安今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然后轻嗅了几下。
她现在已经想好说辞了,日后要帮他躲避下过五石散的饭菜,当然也要有个合适的理由。
“你想说因为你的嗅觉异于常人,所以能闻到不一样的东西?”
安今突然眸光一亮,对,她就是这个意思。
男人幽沉眸色比寒冬的夜色还凉。
她说的话他一个字都不信。
他贵为太子,上至钟灵毓秀的京都,下到边凉三城,他从未听闻说有这种本领。
仅仅靠鼻子一嗅,便能分辨是否投毒?
简直荒谬。
他上半身坐起,拿下额头上绣着兰花的方帕。
他虽然昏迷,但是也能感觉到有人在细心的照顾他,一遍遍为他换着方帕,为他降温。
竟然为他做到这种地步,看来图谋不小。
“你叫什么?”男人突然开口。
安今秀眉微蹙,这个问题要她怎么比划啊,而且这也没有纸笔。
“写在孤手上。”似乎是看懂她的难处,男人缓缓伸出一只手。
安今微微愣神,望着男人的眉目,忽然觉得没有受到五石散干扰的萧则留好像也没有那么难相处。
她抓着他的手,右手指腹在他宽大的手掌上慢慢写下了一个莠字。
指甲划过掌心带着丝丝痒意,男人心里有股异样,面上却未显露,“莠?虞莠?”
想到这个字时,萧则留脑海里却闪过一个跪在石子路上的瘦弱身影。
当时她周围围了很多人,有他的皇弟们,还有京中有名的公子小姐们,包括他那位名义上的未婚妻。
旁人都在站着,就她一个人在跪着,因营养不良而枯黄的发间还插了根莠草。
她眼中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落下,可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各种羞辱恶毒的话朝她涌去,她整个人摇摇欲坠,胸前的衣襟都被泪水打湿。
“莠莠草头上插莠草,哈哈哈好玩。”
“你们瞧她这样像不像路边卖身的?”
他们越说越过分,而他恰好路过,只觉得了这番作态实在有失皇室风范,便出言斥责了几位皇弟。
男人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她此时低眉敛目的样子正巧和当年那个跪着的女孩重叠。
她口中说的有恩,竟是这个?
第62章 第62章替嫁的哑巴庶女x暴戾废太子……
莠草轻贱,但凡对子女有那么一丝怜惜之情的都不会以此取名。
“你在相府过得不好吗?”
问出这句,萧则留自己都觉得多此一问,少女身形瘦弱,身上穿着半旧的裙袄,首饰什么更是没有,只有头上那根银簪堪堪挽着发丝。
他曾也见过不少名门闺秀,哪怕出自京中有名的破落户,也不会这般朴素,就连东宫里的洒扫丫鬟尚且也有几件能拿得出手的首饰。
听到他的问话,安今垂着眼睑,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原身的生母卑贱,是在大夫人怀孕时,旁人送来的扬州瘦马,因为貌美得了一段时间宠,她也是在这个时间怀上了原身。
原本虞相对她还是有些宠爱的,在她的孕后期突然起疹子毁了容,色衰爱驰,虞相自然也不愿意多看她一眼。
后来生母在原身时难产死亡,原身也被丢给仆奴扔到了偏僻的院落,丞相夫人并不是个大度的性子,原身自小被备受苛待,三岁高烧奶娘为她去求府医,也无人理会。
后来原身烧坏嗓子,丞相夫人怕旁人说她苛待庶女,便对外宣扬原身是天哑。
自那次太子出手帮了原身后,虞灵音不允许原身接近太子殿下,之后太子再来丞相府,原主都会被关在院里,两人自然也没有见面的时候,这位高贵的太子殿下也不会知道原身是何处境。
但这些安今此时也没法和他明说,过度卖惨不免有想因此获取他信任的嫌疑。
还不如不说,日后他总归会自己发现的。毕竟丞相安排她替嫁,只是为了帮虞灵音摆脱那不相匹配的婚事,并没有给她安排什么任务。
故此安今也不心虚,只要下五石散的事不按在她头上就好了。
少女低着头,只露出半边瓷白的美人面,萧则留忽然觉得有些看不透她,心里不免有些烦躁。
他抽走自己的手,声音低沉,除了略微有一点沙哑之外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孤不管你有没有什么其他的目的,女子既嫁从夫,日后你只能听从孤的话。”
安今微微抬起视线,乖顺的点了点头。
他这应该是有些相信自己了吧,只要他不再对她喊打喊杀,他们总能在这别宫相安无事地渡过这五年。
萧则留还没有安稳太久,那股烧心的燥热再次涌了上来,太阳穴处也传来一阵锥痛,他额角青筋突起,为忍住那股疼痛,身上渗了一层冷汗。
他猛得掀开自己身上的被子,呼吸有些急促,“你先出去,顺便把门窗都打开。”
她要是不走,他怕自己又忍不住做出什么伤害她的事。
安今看到他的动作,忽然想到剧情里五石散对萧则留最大的影响就是头疼。
哪怕到后来登上帝位后,寻遍名医也没有丝毫缓解。他时常要忍着剧烈的疼痛去处理政事,性格变得晴阴不定,但即使如此,他也会尽力克制住自己,不叫自己迁怒任何无辜之人,尽到了一个皇帝该有的职责。
原来在那么早的时候,他就已经落下了头疾的毛病了吗?
知道他是怎么回事后,安今没有离开,把被子重新盖在他身上,又做了个摸额头的动作,示意他的烧还没有退,不能再受凉了。
男人眉眼锋利,周身戾气暴涨,正要说些什么,微凉的指腹便揉上了他的太阳穴。
他眼帘微动,少女目光纯净,带着山涧清泉的凉意,恰巧缓解了他内心的燥热,一时让他忘却了额角折磨了他数日疼痛。
萧则留本还在发着烧,此时紧绷的心弦松懈下来,竟在在一片宁静中睡了过去。
安今见他沉睡也松了口气,小心翼翼摸了摸他的额头,果然没有上午那么烫了。
她走到外面看了看天色,到现在也没有等到太医,估计太医也不会来了。
皇帝不杀萧则留只是不想担上弑子的名声,留着他还可以彰显自己的宽容,若是萧则留在别宫病死也正好和了他的心意,自然不会派太医来。
安今轻叹,好在萧则留也熬过去了。
外面的雪已经停了,想必是这冬日里的最后一场雪了。
安今拿着扫帚扫庭院里的积雪,想着清出一条路来。
日落西沉,天空燃烧着一片橘红色的晚霞,行宫的门再次打开,不过这一次除了送膳的内侍,还多了一群人。
为首者五官周正,穿着四爪蟒袍,身边带了一群侍卫,看着好不威风。
“听说我那位好二弟病了,本皇子特意来看望,怎么不见人来接驾啊?”
看到他,安今不由自主的抖了抖身子。
来人是大皇子,大皇子虽然生母不显,但是占了一个长子的名分,一向和太子水火不容,如今太子倒台,此番前来显然来者不善。
大皇子曾经也是欺负原身的一员,比起他的所作所为,连六皇子过分的举动都能被当做是小孩子间的捉弄。
大皇子自卑又自傲,想讨好作为相府大小姐的虞灵音,就一个劲的折辱原身,甚至在冬日将年幼的原身踹进水池,只为博虞灵音一笑。
不过后来他年纪见长,进相府后宅没那么方便了,才给了原身喘息的机会,要不然原身可能都没办法长大,但这还是给原身造成了极大的心理阴影。
哪怕过了那么多年,再见到他还是控制不住颤抖的身子。
很快大皇子也注意到了安今,他浓眉一挑,“小哑巴?见到本王怎么不行礼啊?”
听到这句话,安今抖得更厉害了,袖子里的手攥成了拳头。
大皇子就是这样,经常以原身行礼不规范的缘由随意处罚原身。
安今抿了抿唇,冲他福了福身子。
在这个世界皇权就是最大的,哪怕心里再恨此人,安今也没办法与他抗衡。
少女容姿清婉,一双秋水剪瞳十分惹人,不情不愿的行礼,行动之间依稀能看到玲珑的身段。
大皇子倒是来了兴趣,笑得意味不明,“没想到长大后的小哑巴倒也别有一番姿色,如今跟着我那二弟在此了却残生倒也可惜,不如……”
少女没有华服珠钗,浑身透着天然去雕琢的清灵,是有几分姿色,但是身为皇长子,从小长在深宫见过无数美人,也不贪这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