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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至于她在听同屋姐姐们说嫁人时,想象中的自己嫁的便是一个老实本分,样貌不奇形怪状的庄稼汉子。
  他家里或许很穷,上有老下有小,家里家外成日有干不完的农活。
  可这些对槛儿来说不是问题。
  她有手有脚,能干活。
  也不怕吃苦。
  只要对方人品好,只要他像她见过的叔叔伯伯那样对妻子好就行了。
  槛儿一向所求不多。
  那时她想,如果嫁人她就想嫁这样的人,然后和他平平淡淡过一辈子。
  没什么姨娘,也没什么通房丫鬟。
  就只他们两口子。
  可惜这个念头刚从脑子里冒出来,槛儿的理智就把她给打醒了。
  她蓦地记起,自己是出不了宫的。
  她把自己的一辈子都卖了。
  因为外祖父外祖母去世了,她在宫外了无牵挂,可她不想一个人逃难了。
  所以当采选的人问她签哪种身契时,槛儿没有犹豫地择了万年契。
  也所以,她嫁不了人,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和谁过只有他们两口子的生活。
  事实亦确实如此。
  被太子妃选中去伺候太子,槛儿害怕、委屈,可她那时已然熟知宫里的规矩,和皇子们的后宅情况。
  因此她从没想过去介意太子在她之前已经有太子妃、曹良媛她们了。
  那人是储君,是中宫嫡出的皇子,这样的人怎可能只有一个女人呢?
  槛儿明白的。
  彼时她谨小慎微,也很清醒。
  哪怕整个东宫就她生下了太子的子嗣,她也从没觉得自己有何特殊。
  太子不常来后院。
  偶尔涉足她院里,她小心伺候便是。
  宫人来报说他在嘉荣堂留宿、他去了曹良媛处、去了秦昭训处,去了……
  槛儿听过就过了。
  再后来东宫出了一桩桩事,太子性情大变,东宫开始有别的孩子出生。
  她沉浸在失去曜哥儿的痛苦里,没有心思去计较他幸谁,又跟谁生了孩子。
  之后太子登基。
  每三年一度的选秀后宫没有再添新人,都是给其他皇室子弟选的。
  他也没有再和谁生孩子。
  大抵是在东宫的时候生够了。
  只他偶尔还是会涉足其他地方,许是为了其他孩子,也许是为了别的。
  槛儿总归是不介意的,也习惯了。
  倒不如说后面庆昭帝独宠她一个她才受宠若惊,不过谁会嫌宠爱多呢。
  他给,她就受着。
  横竖一辈子也这么过了。
  此时听宣王妃这么一问,槛儿的心里似乎第一次如此直面这个问题。
  在男女之事上将就着过了一辈子。
  这辈子呢?
  在目前只有他们两个人朝夕相处的日子,习惯了他不同于上辈子对她的宠。
  往后,她真能毫无芥蒂地看着他宠爱别人,和别人生下一个又一个孩子吗?
  槛儿自诩看得开,奈何人心是肉长的。
  宣王妃见其神色难辨,也没说话。
  顿时局促了。
  “对不住,是我失言了,你就当我什么也没说,我们换个话题聊。”
  槛儿回过神,笑着说:“王妃太客气了,妾身只是在想该怎么说这个话。”
  不能说她以前其实没介意过太子跟其他女人的关系,太大逆不道了。
  顿了一下,槛儿道:“王妃与宣王爷打小的情分,这种情分自是不能旁人不能轻易相提并论的。
  不过男女之事上,有些事情确实也相通。”
  说着,她也稍显局促地笑了一下。
  “不瞒王妃说,魏庶人昨晚说的一些话倒是没错,殿下生得俊待妾身也好,妾身对殿下的确做不到不动心……”
  偏殿门口。
  一抹杏黄底绣行龙纹的袍摆晃了晃,穿着黑底缎面四龙靴的一双脚倏地驻足。
  第238章 太子:“你进来。”
  “不过妾身与殿下和王妃跟宣王爷的情况不一样,妾身这样的人……”
  屋里,槛儿说到一半笑意落寞了一瞬,但很快又重新打起了精神。
  “其实要想开不难,难的是做到。”
  “妾身的想法是,人生苦短,别看现在咱们还年轻实际时间最是不等人。
  就像妾身如今偶尔回想起自己刚进宫的那会儿,只觉得犹在昨日,可事实上却是已经过了快九年了。”
  “人生又能有几个九年呢,也不怕王妃笑话,于妾身而言殿下与妾身一道,不论做什么妾身都欢喜。
  殿下若去了别处,不论出于什么原因,以妾身的身份立场都只该遵循。”
  槛儿神色很是认真地说。
  “您若问妾身难受吗?我想应该毋庸置疑的,可难受伤心、嫉妒哀怨不仅会耗费心神更会耗费时间。
  会消耗我与殿下之间的情分,可又有多少时间能让我这样消耗呢。”
  “世事无常,就是有人可能昨日睡前还好好的,一觉之后便与世长辞了。
  这自然不是丧气不吉利的话,而是事实如此,或许有一天我也会如此。”
  “假设是时我正因自己的嫉妒哀怨或是其他不好的情绪与殿下生分了,那么到最后我就只能抱憾终身。
  亦或者我连遗憾的时间都没有,就在这世间消弭了,那我多亏啊。”
  说到最后,槛儿有些玩笑的语气。
  “所以,过去的已经过去,将来的尚未可知,人们能把握的只有当下。”
  “可能怎么选都会有遗憾,那何不随心而为,过好当下的每一天呢。”
  槛儿本是只为了回答宣王妃的问题,结果说着说着倒把自己给说服了。
  是了。
  怎么着都可能遗憾,她不是早就知道该怎么做吗,反正习惯又不是不能改。
  习惯了他待她不同寻常的好,将来他与别人在一起她便再习惯回来就行了。
  左不过把上辈子的路再走一遍。
  等他有了别人,等他与别人的孩子陆续出生,习惯自然就改回来了。
  诚如她之前想的那般,等今年的选秀开始,等往后一届又一届选秀结束。
  她会更冷静。
  而她要做的,就是把握当下。
  好好将曜哥儿养大,好好过完这辈子。
  宣王妃不清楚槛儿所想,但对方的话却委实带给了她极大的感悟。
  “怎么选都有遗憾,过好当下……”
  宣王妃喃喃。
  槛儿没打扰她思考,兀自端起茶轻啜。
  屋外。
  海顺偷偷觑了眼太子冷峻的侧脸,心里暗暗替宋良娣捏了一把汗。
  宋良娣的话乍一听没毛病,也没说什么大逆不道的,就是太洒脱理智了。
  当然,洒脱理智没什么不好。
  宫里的女人没点理智可能命都保不住,宋良娣能有这种觉悟是好事。
  可那是于她而言。
  于太子而言呢?
  后宅的女人太过理智,对多数男人来说就是没将他们放在眼里心里。
  是不在意他们的表现。
  这一年多太子对宋良娣的宠爱,明显超出了夫主正常宠爱妾室的范畴。
  现下听了这么一番话。
  太子会怎么想?
  可会觉得宋主子没把他放在心上?会不会觉得自己的一番心意白费了?
  海顺在这边琢磨着。
  突然。
  一直静默不动的人转身,如来时那般悄无声息地走了,半个字都没说。
  海顺偷瞄着太子似乎愈显冷沉的脸色,心道完了,怕是要闹一场大的。
  槛儿她们并不知道外面的事,还是跳珠在太子走后匆匆禀报了这事。
  说太子刚刚来了,但在门口站了站又走了。
  跳珠和银竹虽守在外面,却是候在台阶下,屋里说了什么她们听不见。
  而太子是从侧面转过来的。
  也就致使槛儿她们在屋里看不见他过来。
  槛儿闻言第一反应是回想自己刚刚说的话,复盘有没有不能让他听的。
  想了一番发现,应该没有。
  她甚至都承认对他的动心了。
  只是想得比较开,以太子的胸襟应该不至于为着这个让她失宠吧?
  槛儿在这边冷静分析,宣王妃先急上了。
  “六哥不会是误会什么了吧?要不我追上去向他解释一下?”
  可要怎么解释?
  难不成说她介意宣王跟姜氏生过孩子,所以来向宋良娣寻求解决之法了?
  这像话吗?
  且不说她没脸当着太子的面说这些,关键她跟太子没熟到这个地步啊。
  槛儿被宣王妃纠结的模样逗笑了,反过来宽慰道:“殿下睿智英明,不会有事的。”
  但话说回来。
  太子一向守礼,应该不会明知她和宣王妃在一处还特意寻过来,甚至没让人通传一声就到了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