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天雪跟我多年,我深知他的实力。并非我护着,只怕叫这位邴将军输得太快,倒没意思。”
那邴荣刀正不服,欲要分辩,杨恤先哈哈大笑起来,道:
“路侍卫竟有如此能耐,末将倒更想见识见识了。”
秦维勉一向谦和,不想说起这样吹嘘的话来竟也如此熟练:
“不必用天雪,我麾下就是一个小小校尉,便也够了。”
贺云津自然明白秦维勉意思,他虽不十分有把握,但却佩服秦维勉的处理。有自己挡着,今后那杨恤便不能再打路天雪的主意,再说他也比路天雪把握大些。
“殿下,我愿一试。”
贺云津起身出列,抱拳行礼。秦维勉向杨恤介绍道:
“杨将军,此人姓贺,名云津,字济之,现任校尉之职。你或也听过,刘积深刘将军有一爱女走失多年,近来得救,便是这位贺校尉所营救。”
不料邴荣刀听了反倒看不起贺云津,心想不过是走了大运才混个一官半职,能有什么本事。
杨恤只道:“哦——原来是他,听说是个还俗的道人。”
这年头道士的名声不好,更何况贺云津生得模样出众,即便穿着统一制式的铠甲,仍旧出挑。那杨恤也不多说什么,就这么淡淡一句话,再将眼上下一扫,双眼中流露一丝微笑,便有多少意味在里头了。
邴荣刀于是哼道:
“一个小小校尉,也配与我动手!”
杨恤止住他:“不可胡说!”
不料那邴荣刀转身便要走,杨恤怒道:“在二殿下面前岂可放肆!”
贺云津一时奇怪,不知这邴荣刀什么来历,军中向来以服从命令为先,但他竟如此大胆,连杨恤的话也不听,还是说跟杨恤串通好了,故意要让燕王难堪呢。
若是后者,他们可失算了,秦维勉并无恼怒生气之色,反而爽朗笑道:
“邴将军别小瞧了贺校尉,他还不仅是剑法出众,骑术、格斗等均是无一不精。依我看来,能敌得过他的人倒罕有呢。”
贺云津听了一愣。他忽然明白了,让他出手并非今日事势所致,而是秦维勉本来就有的谋算。军中既然崇尚武力,那秦维勉就要他以武取胜。他四下环顾,刚刚上场的又有哪个是等闲之辈。
那邴荣刀听了哈哈大笑,杨恤又道:
“贺校尉休要逞强,这两人比剑可不像一人独舞,校练场上向来是死生在天,出了事情是怨不得旁人的。”
贺云津来不及多想,话已架到这里,他无论如何也要往上冲了。
方才同邴荣刀一起舞剑的还有四人,如今已退到一旁,对他们四个,贺云津倒有把握,只是邴荣刀不好对付,非用尽全力不可。他向秦维勉道:
“可否请殿下若谷剑一用?”
秦维勉自然答允,亲手将若谷递给他。贺云津提剑在手,不向邴荣刀,反而向另外四人攻去。
那四人立时提剑来迎,秦维勉却一瞬间想起了他事。那天他梦到贺云津被人围困惨死之时,贺云津手上拿的也是若谷。
那时他不过以为这是一个光怪陆离的梦,如今真见那名器提在贺云津手中,似曾相识之感一瞬间将他拉回了那个惨烈压抑的梦境。
第47章 此后君臣悬殊
秦维勉一向不信这些,这回也不禁嘀咕起来,尤其是方才杨恤什么死生之类的话,虽然是有意激将,但听着如此刺耳。他凝目去看,好在贺云津面对那四人并无丝毫颓势,反到因为骤然出手让对面一时措手不及。
邴荣刀见状,大喝一声,亮剑到了贺云津面前,那四人听命退下,将场地让给他二人。
高手过招,连春风也肃杀了,招招奔着命门,一式也不务虚。秦维勉看着,只觉他们一举一动都万分惊险,每一招都是一场生死局。
秦维勉看向杨恤,只见他神情竟也紧张起来。杨恤紧张,便说明这二人真正是难分胜负。杨恤见他看来,立时假作轻松,笑道:
“这贺校尉真是了得呀。我听说,就是他擒了寇林和卢迪?”
奉维勉不忘抬举路天雪:
“正是,此皆路侍卫与贺校尉之功。那天幸有他二人在我身旁,否则险被小人所伤。”
杨恤注目于战局,内里更是紧张到了极点,生怕邴荣刀败了给他丢人。二人过招极快,这么一会儿就是上百招,邴荣刀这么多次比武都是赢得轻轻松松,哪里缠斗到现在过。杨恤着急,一时忘了答秦维勉的话,回过神来发现秦维勉正云淡风轻地看着他,面露询问。
杨恤赶紧轻笑两声,也做出闲淡之状,不愿让秦维勉看出他的焦心。
“如此说来,此真良将之才。”
此时场地四周已无人说话,尽皆屏息凝视,全神贯注地看着场中比武,唯有秦维勉、杨恤面上还轻松。
秦维勉笑道:
“贺校尉之能,古之良将也未必能同他相较。然而为将者,一身之勇武尚在其次,有一点更是重要,也最为难得。”
他故意卖了个关子,等着看杨恤如何作答。而杨恤的眼神仍是忍不住跟着那二人的剑锋走,毕竟高手过招胜负就在瞬息,说不好什么时候哪一方就露出了破绽。
杨恤眼中看着,不管心里如何焦灼,面上还得装作云淡风轻:
“哦?二殿下指的是?”
“为将者,不能空有武力,更需人品端方,胸怀苍生。即便做不到以天下为念,至少也要尽忠事上,令出必行,做一个忠顺之人,这才是为人臣者的本分啊。”
杨恤刚见邴荣刀向贺云津刺了一剑,却被贺云津险险躲开。他一颗心提得高高的,眼看场中二人都到了精疲力竭之时,随时可能决出胜负。他只顾看,半响才反应过来,秦维勉这是点他呢。
杨恤一时失语,只是尴尬一笑,点头附和,却见秦维勉嘴角含笑。
秦维勉何尝不担心场中局势!贺云津又有哪次不是立时决出胜负,未曾与人纠缠如此之久。秦维勉虽不谙武艺,但他见贺云津出手又快又狠,猜测这样的路数必不能耐久,拖得时间越长恐怕越是被动。
场上兵器交碰之声清脆肃杀,秦维勉听得心惊肉跳,于是索性不看,从头到尾只对着杨恤讲话。可此时他却看见杨恤紧张的汗水,这样经验丰富的将领如此失态,场上局势焦灼更是难以描摹了。
此时校场愈发安静,秦维勉甚至听到了贺云津急促的喘息之声,那邴荣刀也是气息粗重,冲击之时发出困兽一般的吼叫。
秦维勉是多次见过贺云津动手的,但他今日侧耳听着,却觉出此役之艰,又非那日江边可比。可令他担忧的还不只是场上局势,只能竭力捺下焦心,仍向着杨恤,一副观看歌舞般的轻松随意。
“这贺校尉好就好在,他不仅武艺超群,更是忠心不贰,随我多次历险,劳苦功高,却从不自恃才高,待人谦和有礼,这不仅是因他恪守礼数,更是心术端正之故啊。”
杨恤听了直咬牙。这邴荣刀本事是有,但过于桀骜难驯。秦维勉这是连台阶都找好了,即使贺云津输了,也占了一个尽心事主的声名。杨恤越想越气,这邴荣刀性子上来,常连他的面子也不给,要是能像贺云津这样听话懂事就好了。
他见秦维勉坐得稳当,不像忧虑的样子。他想秦维勉方才将贺云津的本事人品都夸到了天上,要是成功自然是无比的荣耀,可要是输了,那也是摔得彻底。
杨恤心中更加嘀咕:他对贺云津就这么有信心?这么满的话都敢说。
秦维勉那番话不仅是给杨恤听的,也是给贺云津听的。他说完此话,不得不去看向场中,试图寻找贺云津是否会意的线索。
然而他却看见二人皆露出疲态,眼睛紧紧盯着对面敌人招式,一分一毫不敢放松。这高手比斗本就极耗精力,今日二人又皆着全甲,自然更加不易。
他跟杨恤是紧张而故作轻松,贺云津跟邴荣刀则是力竭而不敢放松,像推着巨石上山,稍微一松劲就是滚落深渊。
秦维勉知道,如此酣战胶着,贺云津是不会听见他的话的。
罢了,秦维勉暗暗祈告,只要贺云津能胜出就好,本事大的人还能没点脾气吗。只要贺云津衷心向他,那也够了。
那把若谷拿在贺云津手上真也发挥出了名剑的威力,挥动之时如山坚刚,如水蜿蜒。秦维勉直到今日方才识货,却全无欣赏之心,反而紧张得手心出汗。
如果贺云津输了,他就没理由拦下路天雪,路天雪自然不是邴荣刀对手,到时免不了遭人耻笑,他又如何能在军中立威。
局中愈发安静,都知道到了决胜的时候。
贺云津从前是真没有见过邴荣刀这样的人,那人的力气好像源源不竭,更别提在招式上有如天才,应对之时又极其老练迅捷。
从前谁见了贺云津都会称赞他天赋不凡,没想到人外有人,今天竟叫他碰上了天赋更高的。这样的人却与秦维勉为敌,他必须除掉,这也是他请剑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