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云津又道:“祖校尉勿虑,我也修书一封送与谢监军。”
不久李先善的回书又到了,只说立刻安排军需粮草转运。
谢质的信却没有,只是信使带话回来:
“谢监军说书已收悉,照办不误。”
贺云津疑道:“你可将信亲自送到了?”
“帐外侍奉之人接过送入,回话亦是此人带出。”
贺云津挥挥手,让他下去。祖典在边上看得奇怪:
早先他自然也看出这谢质跟贺云津有些龃龉,可是自打从敌营回来之后,二人似乎冰释前嫌了,怎么如今又别扭起来?
这再怎么说,谢监军总不能背弃了二殿下,转投了李先善吧?
李先善答应得好好的,可粮草就是不到。贺云津又修书过去,请求退军,李先善又是不许,并说粮草已在路上。
写信给谢质,还是没有回书,只叫人传话。
如此请了又请,催了再催,关外眼看着渐渐入冬,军士们又没有棉衣,粮草也即将告罄。祖典跟傅时赫都来找贺云津,问他怎么办。
贺云津明白他们的意思,不是来问的,是来催促的。催他请了秦维勉的命,赶紧带兵回去。
“再等等,再等等。”
秦维勉近日将精力都放在了傧州,西营所需粮草均由傧州输运,他要在此长待非得掌握住傧州不可。贺云津的信里虽不明言,但秦维勉知道那边局势不易,他把贺云津放在那也不放心。
好在赵与中十分得力,且又非常讨喜,不仅事情办得好,每每陪他说话,还总能令他心中舒慰许多。
“二殿下,可是相洲关有事?”
见秦维勉拆了贺云津的信便面色凝重,赵与中连忙询问。
那关外频频来信,每次秦维勉看了从不如此,反复看上两遍就命笔回信,时常边写边笑,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今日怎么会如此呢。
难不成,有败事?
秦维勉将信递给赵与中。
“你怎么看?”
“嗯……这好像……末将看不出来有什么问题?”
信中只是写军中粮草将尽,且无过冬棉衣,贺云津请求退军,李先善不许,安排了粮草物资在路上。
“我知道济之,他从不肯令我失望,他若说出了三分困难,那定是有八九分。”
第68章 图穷匕见
听了秦维勉的话,赵与中道:“二殿下知人善任,末将确实看不出这一层。但谢监军不是在关内吗?想来粮草接应当无问题。”
“这就是奇怪之处,希文一个多月前就告诉我他监督着李先善给关外发运了粮草,济之为何说没有?”
“这——末将愚钝。”
秦维勉将信收了,背过手默然踱步。很快,他转向赵与中道:
“整顿军马!我们到相洲关去!”
赵与中十分吃惊,讶道:
“您亲自去?可是这边您刚刚给天子上了奏表,是否还是等到朝廷回音再决定?”
“此时走是有些仓猝,但如今也等不得了。相洲关必有变故!”
其实赵与中还有一层意思:燕王殿下亲到前线,是不是要请天子的旨意?
秦维勉见他欲言还休,轻笑道:
“大哥想让我回去,我干脆再走远点。”
这边杨恤拦了又拦也拦不住,连忙给太子、给李先善写信。那边秦维勉出了西营便开始急速行军,势要给相洲关一个出其不意。
秦维勉走了不久,贺云津的信就到了西营。不过就算秦维勉看到了,也只是白白担忧罢了。
贺云津没有等来李先善的粮草棉衣,反而等来了山戎的埋伏。他率领部下边打边走,由于无粮,自然只能往相洲关撤退。到了秦维勉出发那日,贺云津离关隘已经不远了。
这期间贺云津又派出无数哨骑往关内报信,不料李先善仍不许他退军,贺云津别无去处,仍只能朝相洲关而去。
“想不到他竟然如此歹毒!”
祖典忿忿不平,贺云津自然也早看出了李先善的意思,这就是要逼死他们。
他自己是不怕死,但他所率领的这些士卒都是血肉之躯的凡人,何况这还是秦维勉亲自招募组建的军队,绝不能有失。
最近他一次他给秦维勉的信没有收到回复,之后他就带兵上路了,回信的人也未必能很快找到他,算起来,他也有十几日没有秦维勉的消息了。
傅时赫道:“贺将军,估摸着明日晚间就要到相洲关下了,这一段请让我殿后吧。”
他们前几日就已甩开了山戎部队,如今又靠近相洲关,想山戎不会追上来。贺云津于是同意了傅时赫的请命,第二日一早就率众起行。
到得关下,正是黄昏时候。初冬的寒风自山谷之间袭来,吹得征人满腹乡愁,饥肠辘辘。
贺云津出马向关上道:
“请禀报李将军!山戎追迫甚紧!军士无粮无衣!因此退军!请速速开关!”
关上顿时出现密密麻麻的军士。
贺云津微讶,只见李先善自关上现身,令身边人喊道:
“无李将军将令你们岂敢退军!贺云津!你勾通山戎,里应外合!今日又来赚我!以为官军可欺不成!”
贺云津未及反应,忽听军队后方传来异动。他回头一看,傅时赫的军士竟然全都亮出了兵器。
“今奉李将军将令,同剿逆贼!”
贺云津明白了,李先善还有一手。见他没有死在山戎手里,也没有在关外被拖死,如今是要图穷匕见了。
那傅时赫乃是以苦肉计骗得他的信任,这么算来,李先善这盘棋以布局多时了。
他死不了,但手下的骁烈营被前后夹击,两边又是崇山峻岭,飞也飞不掉。
“李将军凭什么说我勾通山戎?!”
贺云津知道李先善必有话说,他问这句不过是拖延时间罢了。他人虽在此,意念已经去使唤小九,帮他去扑那只画眉鸟了。
“你独自到山戎营中救回谢监军,我本就觉得离奇!后见你私放俘虏,更加留意!今有你与山戎往来书信在此,你还有何话说!可恨你竟然将我关防尽数图画,交于山戎!好在被傅将军缴获,连夜送回,不然我等岂不皆死于你手!”
范得生一直在贺云津身边,此刻慌了神,颤声问道:
“师父!怎么办?!”
“慌什么!”贺云津沉声道,“骂回去!”
按说此刻他该亲自反驳,但贺云津忙着在天上找鸟,无暇他顾。好在这范得生还不是个慌脚鸡,听了他的话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恐慌,大声替贺云津辩白:
“这全是你一面之词!你伪造书信、地图,陷害好人!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贺云津抽空给徒弟打气:
“说得好,接着说,反说他造反就是。”
范得生听了,壮着声气又道:
“大军在外,你不接济粮草!分明是想害死我等!如今又、又诬陷好人!我看你才是要造反!”
贺云津这回也有些慌了。每次他找古雨,对方都是眨眼便到,现在怎么遍寻不着?
更奇的是连小九也不听话了,不再在天上寻找,反而到了凡间来。
李先善占尽上风,自然不会跟他废话,只道一声“今日要为朝廷翦除逆党”,贺云津抬头一看,关上军士已经拿起了弓箭,弯弓上弦。
前面箭矢欲发,身后傅时赫截断退路。贺云津低声向祖典道:
“此时唯有向后拼出一条生路。”
祖典颔首怒道:“看我取那姓傅的首级!”
贺云津心中已有谋算。他准备掉头往后打,就在关前设下结界,让箭矢无法进入,应该还有一线生机。
到时候带着军士们先跑,再慢慢找到落脚之处,去通报秦维勉。
他看了看这山谷宽度。
至于以他现在半颗元丹,能不能设下这么大的结界……
他上次在凡间发功所受的内伤还未痊愈,这次一想起来,已觉丹田隐痛。
贺云津眼中凝成一股坚硬的决绝。
只要死不了,就往死里拼。李先善接到杨恤的快马急报,知道秦维勉亲自来了,他心道不好,此事必须在秦维勉来之前结束,到时候就给秦维勉来一句“事急从权”,杀了一个小小的六品中郎将,秦维勉还能把他怎么样?
李先善派人盯住了贺云津所部的动向,知道他们今日便会到关下,同时秦维勉也已靠近,看样子是要在同一天到达了。他连忙派人备了酒肉鼓乐,便请谢质带领,以劳师迎接为名,拦住了秦维勉。
“二殿下!”
秦维勉见了谢质,喜出望外,连忙下马拉住谢质:
“希文!你怎么来了!”
“李将军让我带人前来迎接二殿下!二殿下一路可好?”
“好,好!对了,济之怎么样?粮草可运去了?”
“粮草我紧盯着,每隔半月便有输送,二殿下勿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