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时医官过来,给秦维勉诊了脉,开列药方,府中便忙着给秦维勉去配药、煎药。
等着药呈来的功夫,秦维勉已经昏昏欲睡了。
他深知自己这病就是给贺云津气的,可心中益发放不下那诸多的念头,即使闭上眼眼前也是光怪陆离,明明昏昏沉沉可就是睡不着。
秦维勉努力回忆着是怎么一步步走到了今天,不禁想起从前他也曾好奇过贺云津为何钟情于他。那时他曾经探问过,贺云津是怎么回答的?
哦对了。——“我与殿下前世有缘”。
秦维勉咬紧了牙关。
好。
好你个贺云津。
原来人家那么早就告诉他了,是他自己不相信,那人也未曾拿谎话骗他,现在就是治罪又能治什么罪呢。
一时间他的心绞得更紧,身上也汗涔涔的。秦维勉心想不好,这时候病倒了还不知要耽误多少事情。
他估计自己若是睡下,今天恐怕都起不来了。想到这里,他吩咐人去叫贺云津来。
贺云津知道秦维勉早上要处理的事情多,他本想沉一沉再去分辩,没想到先是听说今日的早会取消,很快秦维勉又着人来唤他。
贺云津连忙过去,到了秦维勉房门口,见下人们正将早饭撤下,他仔细一看,竟觉得那些盘盏都没什么动过的痕迹。
进了房门再一看,榻上挂着帐幔,边上站着路天雪和几名侍女,紧跟在他身后又进来一位。
“殿下,药好了。”
贺云津惊道:“殿下病了?”
“慢着。”秦维勉开口便是沙哑的声音,语带不满,止住了要上前来服侍的人。
侍女的手刚放到帐幔上,闻言赶紧放下。
贺云津正欲上前掀开帘帐,不想刚迈出一步就被路天雪拦住了。
“贺将军!……别让卑职为难。”
这自然是秦维勉不想见他的缘故,贺云津抬眼一看,只见帐幔挡得严严实实,什么也看不清。
“殿下身子不舒服?可否让末将看看?”
贺云津惊慌失措。自从他用莲花为秦维勉续命之后,那人身体一向十分康健,他已许久不曾为秦维勉的身子而担心了。难不成是昨晚……
想到这里,贺云津更是惶惶不安。若是因为他动作莽撞伤了秦维勉,他会万分自责。
“叫你来,是提醒你,赶紧备好杜将军所需的粮草,这两日就交付于他,送大军出征。”
秦维勉的语调沙哑,气息不稳,全不似平时的清朗有力,听着就叫人揪心。贺云津是不想给杜未翼那么多粮草,原本还想再找机会说服秦维勉,现在什么多或少的,他已不挂在心上了,更不会为这点事再气着秦维勉。
“殿下怎么一病至此?”贺云津看了路天雪一眼,“殿下究竟是怎么了,还请让末将看上一眼吧!”
“这里用不上你。赶紧去筹备——咳咳咳——”
听见秦维勉竟被勾起了咳嗽的旧疾,贺云津再也顾不得其它,一把按下路天雪的手,径直到了榻边,给侍女吓得连忙让开。
“殿下?”
贺云津掀开帘幔,坐在榻边,见秦维勉正扭头咳嗽不止。
他连忙扶住秦维勉的背,帮他顺气,却不料感到了异常的热度。
“殿下发热了?!”
秦维勉渐渐止住了咳嗽,转过身,沉沉地躺在了榻上。他闭上眼,不想看贺云津。
侍女递来手帕,贺云津回头接了,帮秦维勉擦嘴。
“殿下这是怎么了?”
秦维勉不想理他。
“吩咐你的话可听见了?”
“听见了——”
“那就快去办。”
“殿下如此,让我怎么安心离去?”贺云津坐在榻边,竟是手足无措。秦维勉面色苍白,声音沙哑,身上滚烫,一看就知难受极了。
他想留下来照顾秦维勉,但这房中侍奉的人无数,各司其职,如今的燕王是不需要他服侍的。
自从他掀开帐幔,秦维勉只是瞥了他一眼便不再看,虽只有那么一瞬,却叫贺云津看见了那人眼中的疲惫和脆弱。
“贺将军赶紧去办正事吧。”
“殿下是否……”
贺云津声音吞吞吐吐,顾忌着一屋子的人,俯下身、放低了声音问道:
“殿下是否受伤了……?”
好好的受什么伤,还不是被你给气的。秦维勉只闷气了一瞬,忽然明白贺云津问的是什么了。
他一睁眼,正跟靠得极近的贺云津对视。
那切近的目光分明印证了他的猜想。秦维勉凝神一想,昨天夜里两人虽然意乱情迷,但贺云津并未太过孟浪,刚开始虽然艰难,但他全程都没有感到什么痛楚,反倒次次体验着陌生的极乐,想来这次病倒并非由于受伤。
提起这事秦维勉就觉得屈辱难堪,偏贺云津睁着一双恳切的眼睛,续又问道:
“若是、若是受了伤,也难保发热,还是让末将给殿下看看……”
秦维勉呼吸一滞。
贺云津怎么还敢提这事!是非要气死他不可吗?!
秦维勉一个“滚”字已经到了唇边,只是想起还有这么多人看着,再说旁人眼中贺云津是他的心腹,不能叫人看出裂隙来。
秦维勉的胸膛起伏,努力克制着脾气,半晌才道:
“贺将军去将公事办好,就是替本王分忧了。来人,服药。”
贺云津也怕气坏了秦维勉,就退开来自去询问医官。
医官看了床上那位一眼,小心答道:
“殿下没有大碍,想来是受了寒,加之——加之公务繁忙,情志不顺,因此病倒。”
情志不顺。
秦维勉一口气喝完了药,听见医官这话,自嘲地躺了回去。
是啊。他从小到大不受父皇和养母待见,遭过的冷眼和苛待不知多少,可他从未真正放在心上,只相信人要自重。
后来一向护着他的大哥也轻贱他,他只想混出个名堂来,不受人随意的摆弄,纵然经常唏嘘,也并未如此伤心。
可现在秦维勉心中却十分明白,贺云津是实实在在地刺伤了他。
他想不出缘由,可他这病来得如此突然,乏力的四肢、昏沉的头脑、干裂的喉咙都在分明展示着贺云津的威力,不由人狡辩否认。
他心里也闷得难受,像被一块巨石压着。
贺云津问完了医官,又走到榻边,这次没有掀开帘幔。
“殿下交代的事,末将这就去办。殿下用了药好生将息,千万不要——不要为末将气坏了身子。”
“贺将军放心吧,”秦维勉淡淡应道,“你还不配。”
第122章 不见
秦维勉训斥贺云津的事很快就在横州官僚间悄悄传开了。
杜未翼来领粮草,贺云津按秦维勉的要求尽数发付与他,杜未翼的眼睛都快要飞到眉毛上面去,比前几日来更多了几分倨傲。
“贺将军的粮草终于备齐了,很是不易啊。多亏还不太晚,不然耽误了大军出征的时机,本将少不得要去燕王殿下面前告状呢。”
“杜将军说笑了,我若真的耽误军情,恐怕殿下就先处置我了。”
杜未翼对贺云津不软不硬的回复并不当回事。在他看来,贺云津虽然有些微功,但不过是一个出身草莽的还俗道人,原该是为他们卖命的,哪有骑到他们头上的道理。
从前碍着燕王看重他,杜未翼对贺云津还存些小心,如今见燕王有了横州大族的支持,也对贺云津不满起来,杜未翼便更不将贺云津放在心上了。
“后续一切轮输转运还需贺将军调度,盼你多多用心,可别误了事才好。”
“杜将军带万人出征一个小小的山贼,难道还不是手到擒来?末将相信,杜将军必能初战大捷,恐怕用不上末将再转运什么供给呢。”
杜未翼没想到贺云津敢点明这一点,只觉得此人十分无理,竟敢跟他叫板。但贺云津的话面上又客气,叫他也反驳不了。
“……那就借贺将军吉言了。”
杜未翼咬牙切齿地走了,贺云津并不与他置气,他只是想赶紧完成秦维勉交代的任务,别让那人再为他生气了。
送走杜未翼,军士们自去搬取粮草军械。贺云津交给手下人看着,自己去找秦维勉复命。
到了房门口,下人们拦住,说燕王殿下还睡着。
贺云津不敢打扰,转身离去了。晚些时候侍者给秦维勉汇报此事,秦维勉问道:
“他来干什么?”
“小的不知。小的说殿下睡着,贺将军便走了。”
那侍者小心打量着秦维勉,见尊者似乎松了口气,知道燕王确乎是不愿意贺云津知道他的病情的。
服侍秦维勉洗漱时,侍者又小心打量着说道:
“贺将军很是关心殿下病情呢。小的听说贺将军没见到殿下,便去找了医官,不仅是问问,还要了殿下的脉案和药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