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肉书屋 > 都市言情 > 夺缘 > 第132章
  “师父想什么呢?”
  贺云津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纵然自小生长在北地,但一闻到秋天的味道,立刻便有无数愁绪袭来。
  “没什么。”
  “师父,要不我备些香烛果品,晚上我们就到路边去祭奠祭奠。”
  贺云津微讶:
  “你怎么知道?”
  “师父早上听说了那五个人的事情,便一直不高兴。他们是师父说服投降的,又是师父的同乡,徒弟知道师父是个重情重义的人,想必心里一定不好受吧。我们去祭奠一番,送送他们也好。”
  贺云津看看范得生晶亮的目光,没想到他竟能心思细腻至此。
  “你小子倒会察言观色。”
  贺云津已经起身,范得生连忙拿来斗笠给贺云津披上,一边系带一边笑嘻嘻说道:
  “徒儿一心一意都在师父身上,就是再笨也该看出些脸色啦。”
  贺云津带着范得生到了无人的路边设祭。
  裂镜山毕竟与官府为敌多年,贺云津不好明着悼念他们,只能趁着夜色行事。
  夜风吹得火光明灭,照得贺云津眼底的沉郁时隐时现。秋风穿过树林,紧紧地裹到人的身上,枯木败叶间发出“呜呜”的秋声。
  范得生口中念念有词。
  贺云津的沉思被这不知所以的声音打断,他问道:
  “你这是做什么?”
  “这是我们家乡给老者念的送魂词,念了这个,祝他们一路走好,来生愿意到什么人家就到什么人家去。”
  “别处都是招魂词,怎么你们是送魂词?”
  “别人招魂,可见魂返回来了?还不如送送,今后各自好好的就是了。”
  范得生将剩下的词念完,连连作揖,口中不住说道:
  “各位弟兄,这辈子你们有什么心愿也只能了啦,我师父跟你们缘分已尽,下辈子可做高兴的事去吧。”
  回去的路上贺云津默然良久,只顾想范得生前面所说的话。到了刺史府中,夜早已深了。贺云津心绪不佳,原想今天就早早歇下,不料竟在自己门前看见几人。
  “殿下?殿下怎么出来了?”
  秦维勉本来已经转身要回去了,听见这话连忙回身,却又缓了缓才说道:
  “不过闷了,在院子中随便转转。”
  第146章 还是孩子懂事
  贺云津看秦维勉穿得单薄,是不像夜里出行的样子,八成是心血来潮出门透气的。
  “殿下穿得这么单薄,小心着凉,早些回去吧。”
  秦维勉看见了范得生手上空空的篮子,问道:
  “你们方才去了何处?”
  “方才去祭拜了那五位同乡,烧了些纸钱,也算是尽了一份心。”
  秦维勉自然知道贺云津说的是谁,裂镜山毕竟是敌属,祭祀也不能明言,但他知道贺云津心中的挂碍,便只轻轻点头,未多言语。
  夜色一时间也沉默下来,两人就这样相对无言,竟有些尴尬。
  贺云津从前向来是抓住一切机会接近秦维勉,何况现在人都到了他院门前,没有不请进去的道理。可现在贺云津却迟迟开不了口,他深知即使两人对坐,也是无话可说。
  他自己心里还是一团乱麻,那日秦维勉问他的话他至今没有回答。如果找不到那个答案,他也不知该再如何面对。
  如今秦维勉在夜色中微微垂眸,那双向来坚定明亮的眼睛在半掩之下透出一丝罕见的疲惫与黯淡,却又像秋水一般盈盈地漾着微光。
  这样的神情像极了云舸,坚定而柔软。
  贺云津正神思恍惚,秦维勉忽地说道:
  “好久不见小九了,不知道它哪里去了。等冬天冷了,它会跑来有热气的地方吧。”
  这话像是自言自语一般,贺云津更是不知如何作答。范得生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仿佛在奇怪他为什么不请殿下进去坐坐。
  秦维勉知道,自己随脚往外走,亦是藏着心思,在寻找一个不知是什么的机会。不然刚刚路过贺云津的院落时知道里面无人何以会失望呢。
  可一见面贺云津便已经劝他回去,其中的意味也不必再多说。
  “济之也早点歇着吧。”
  “殿下!”
  秦维勉停住步子,问道:
  “什么事?”
  贺云津想了想。
  “殿下,那日我到裂镜山劝降,他们初时不肯,埋怨朝廷无道,官吏盘剥,我便提及了殿下的仁德,说殿下素来体恤百姓,遍施仁政,必能肃清弊政,还利于民,这才慢慢说动他们。”
  秦维勉没有立刻回答,贺云津便自顾自地说下去:
  “他们问我是否还存着收复朔州的愿望,我说那是自然,我也相信跟着殿下是最有希望得偿所愿的。可惜他们与官军作战日久,恐怕遭到清洗,因此不敢为朝廷效力。”
  秦维勉目光微动,语气平静却不无锋芒:
  “济之这是恭维,还是提醒?”
  贺云津道:
  “殿下就当兼而有之吧。世道纷乱,世情难明,唯有常怀本心,方能不负当年之言。”
  秦维勉凝视他片刻,忽然轻声道:
  “我的初心自然时时不忘,济之的初心——”
  “我亦是如此,惟愿初心如磐。”
  这话说得藏头露尾,语气却恳切。秦维勉不禁想,即使是初见之时贺云津也从未怀疑过他,相处了这些时日反倒担心了起来,还能是因为什么呢。
  他怀着惴惴不安的心出来乱走,指望碰到什么,可却白惹了一番试探敲打,想来也真是无味。秦维勉于是不再多言,径自走了。
  贺云津微微欠身,目送秦维勉归去。
  “师父怎么了?”
  回去以后范得生问。
  “你小子不是机灵吗?”
  贺云津轻笑一声,却没再往下说。
  范得生挠了挠头,闷声道:
  “师父跟殿下吵架了?”
  贺云津笑道:
  “君臣之间哪有什么吵架。”
  “君臣之间是没有,但兄弟、朋友、夫妻之间可会吵架的,师父与殿下之间早就不只是君臣了,若是有了情分,自然会吵架。”
  贺云津闻言默然,心想若真是吵架倒简单。从前他跟云舸也难免口角,可吵不了几句,不论谁先递个软话,事情也就过去了。
  范得生见他久不言语,知道师父愿意一个人待着,便不再多问,替贺云津准备好洗漱用的东西便退下。
  这些日子贺云津没拿小九去勾秦维勉。天上的风声不曾稍松,他又答应了古雨去伏魔阵代劳,便留小九在天上,也容易通讯。
  如今秦维勉提起来,贺云津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因此秦维勉回房刚刚躺下,便见到小九颠颠地跑了过来,直奔他的床榻。
  秦维勉高兴得立刻坐了起来,张开双臂,让小九直直扑进他的怀里。
  “好孩子。”
  秦维勉将小九抱到榻上,久违的温热柔软填了个满怀,这些天郁结的心情才算稍稍缓解。
  小九蹭了蹭他的脸颊,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轻响,而后又退开些,睁着一双溜溜的眼睛吐着舌头看他。
  “哎呀,还是你好。”
  秦维勉心中软成一滩烂泥,将小九搂进怀里不停抚摸。
  “你这些日子干嘛去了?是不是忘了我了?嗯?”
  小九立刻发出短促的“嘤”声,尾巴迅速横扫,否定秦维勉的问题。
  “是那个贺济之不让你来是不是?”
  小九立起身子叫了一声,随即声音便小了下去,趴回去用毛茸茸的手掌搭在秦维勉的手背上。
  “他连实话都不让你说呀,以后你不听他的,听我的好不好?”
  小九不出声,只把头埋在秦维勉怀里,仿佛也知道自己处境微妙。
  “不为难你了,过来睡觉吧。”
  一连几天,贺云津也睡得极好。他自己都觉得奇怪,怎么心事重重的,一到晚上便又踏踏实实睡着了呢。他知道这跟小九有关,小九能感知他,亦能影响他。
  更不寻常的事,最近小九一直待在秦维勉身边,每次他让小九回去小九都黏黏糊糊地不愿意走,一到了晚上又拼命给他发信号,想要下来。
  甚至于古雨都让那金画眉来嘲讽他了:
  “你的灵兽也思凡啊?”
  贺云津只做不闻。小九在人间多了,他反而常去天上。那日他发现最近得道成仙的人多,古雨对此又支支吾吾,其中定有蹊跷。如果能借此时机令秦维勉成仙,那一切都迎刃而解了。
  那时秦维勉也不必感到伤心委屈,他也不用再惴惴不安、怀着隐隐忧愁,唯恐这一世的人将会同他离心。
  不料贺云津在天上逛了几夜,没听说成仙的事,只听几个人谈论伏魔阵,好似这是天上的一件大事。
  偏这两日古雨又不知道去哪玩了,贺云津想问他也无从问去。
  回了人间,又不知道秦维勉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