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肉书屋 > 都市言情 > 夺缘 > 第157章
  “金伤处急散?!”
  秦维勉虚弱地点点头。几只手用力捂着他的胸口,鲜血从他的指缝和谢质、路天雪的指缝里汩汩冒出。
  侯稳越接过药瓶,给秦维勉撒了十足的量,徒弟从药箱中拿来绷带,众人手忙脚乱地给秦维勉包扎好。
  “殿下?怎么样殿下?!”
  秦维勉一直坐在地上没有起来,他脸色先是一阵惨白,随即又泛上潮红。侯稳越看得着急,号脉的手都哆嗦着。
  谢质早已淌了泪,酸着鼻子问:
  “殿下这是做什么……”
  秦维勉闭着眼,靠在桌腿上,胸膛微弱地起伏着。
  此刻没人注意到那只玉壶,那里面和外面都染了鲜血,像一朵朵深深浅浅的梅花。
  秦维勉皱紧了眉,双手微微地颤抖着,死死咬着下唇。
  众人围在一旁,可又不敢搬动他,只是焦急地盯着他看。谢质忽然想起什么,支使下人去他房中拿东西。
  慢慢地,秦维勉的脸上竟浮现了一丝笑容。谢质看得心中大骇,他已多时不见秦维勉这样真心实意地笑了,只怕这是回光返照的迹象,谢质抬头去看侯稳越。
  侯稳越面色铁青,忙着给徒弟口述去抓什么药来。谢质正急得没法,却见秦维勉缓缓睁开了眼。
  “殿下?殿下?!”
  谢质又惊又喜,连声呼唤。
  “济之……济之呢……”
  秦维勉虽然虚弱,可唇边却含着笑。
  谢质听了犹如被泼了一盆冷水,紧抿了唇,但还是吩咐人去叫贺云津。
  先前被他打发去找东西的下人回来了,谢质立刻接过那个匣子,打开拈了一片灵芝出来。
  “殿下快含上。”
  秦维勉想起那次他病重,就是用了谢家的灵芝才好,没想到谢质竟然一直带在身上。
  秦维勉虚弱地冲谢质笑了笑。
  “吓、吓着你们了吧……”
  “殿下你这是做什么……”
  秦维勉在众人的搀扶之下慢慢站起,坐在椅子里,轻声解释:
  “刚才我在小憩之时,梦到一位仙人,我请教他破除瘟疫之道。他告诉我,若想拯救黎民百姓,需用我个人的康健去换,所以——咳咳,所以我……”
  谢质急道:
  “殿下向来不信这些玄幻之事,怎么偏偏今天——!”
  秦维勉递去一个安慰的眼神。
  “承他指教,我现在知道了。”
  秦维勉指指桌上的纸笔,吩咐下人:
  “我说你写。黄芪一钱,王不留行二钱,甘草五钱……”
  秦维勉口述了药方,又问侯稳越:
  “侯大夫以为如何?”
  侯稳越早已听得呆了,木然点头答道;
  “有戏。”
  “我现在实在没有力气,等我好些,再找些病患号脉诊治,到时更加对症……咳咳,现在、现在先按这个方子施药去吧。”
  谢质急道:
  “可殿下您的身体……”
  秦维勉摇摇头。
  “我根本已损,不能恢复如初了。不过就以此换取北地的安定,总也不亏。”
  秦维勉要来侯稳越那张给自己的药方,酌情增减了几味,而后道:
  “让侯大夫受惊了。若是提前说出,恐遭阻拦,又怕伤重不测,因此唤大夫前来,突然施行,侯大夫勿怪。”
  侯稳越擦擦额头滚滚而下的汗珠,连道不敢。
  秦维勉说完这些,四下一望,问道:
  “济之怎么还没来?”
  谢质很难不注意到,秦维勉提起贺云津时眼中都是温温的笑意,比平日更甚。
  “回殿下,”下人禀告,“贺将军不在府中,问了守卫的军士,也不知道贺将军去哪里了。”
  秦维勉心中一沉,可随即又想,贺云津是答应过他的,所以必定没有走远。古雨下凡是来找贺云津的,说不定现在二人正在无人之处密谈,所以下人找不到。
  秦维勉让人把自己扶到炕上,又嘱咐了谢质一番如何安排人煮药、施药等事。
  “去做吧。”
  谢质舍不得走,可他清楚秦维勉的性子,现在心思自然都放在大事上,没功夫理会他的儿女情长。
  “……唉!”
  谢质叹了口气,告辞离去。秦维勉又让侯稳越也下去,说自己要歇歇。
  二十几年的阅历突然降临在他的心头,秦维勉感到一时间难以接受。过去的记忆好像读完了许久的书一样,他想不出一桩桩一件件都发生了什么,可逐页去看时,又觉得每句话都熟识。
  太突然了。
  痛苦也好、快乐也罢,还有那些刻骨铭心的感动,一下子加于心头,秦维勉只觉得沉重。
  就像久未动弹的人突然耍起几十斤的大刀,纵然可以操纵,但一旦放下就是浑身酸痛。秦维勉有意不去回味前世的苦痛时刻,强迫自己多去想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想无味山的清丽风光,想贺翊。
  他想起贺翊第一次伸出手拥抱他的时候,那会儿他以为这人是被自己缠得太久没了办法才不得已顺从。那时他虽高兴,却也隐隐担心着过不了几日贺翊就要狠下心甩开他,可没想到两人相处多时竟也情投意合。
  后来他又想,官军到了山下来拿他了,贺翊就算为了无味山的安危也会将他交出去,可没想到贺翊又保下了他。
  就是这样一次次的担忧与考验,他才渐渐确认了贺翊的真心,也放下了自己的担心。可即便如此,在他死后走过忘川之时,他也没有想到贺翊会追寻他直到此生此世。
  秦维勉望着桌上那只血色斑驳的玉壶,笑着想,他总算配得起这个人了,配得起那份至厚至忱的情义,不管是对他的,还是对天下的。
  在虚弱之中,他沉沉睡去,早上起来门外早已等候了一群人,急着来问他的安危。秦维勉没立刻见他们,先叫了侍女进来,问贺将军在哪。
  “回殿下的话,没见到贺将军。”
  秦维勉心中一沉,轻声道:
  “束发。”
  坐在铜镜之前,秦维勉随意一瞥,心中登时大骇:
  镜中之人乌发竟已全灰,鬓角额前更是夹着几缕雪白。
  一连十几天过去,一直也没有贺云津的消息。他的方子取得了效验,病人渐渐好转,横州城里终于也有了些喜气。
  希望伴着春意迅速地弥漫开来,好消息一个接着一个,唯独没有贺云津的。
  夜里秦维勉就站在阶前,望着如水的夜色,久久不语。这天那样高、那样深沉,可即便如此,在没有亲历之时,他也从来没有畏惧过天意。
  如今他取得了胜利,却感到前所未有的渺小无助。
  秦维勉想,贺云津刚下凡时一定难受极了,跌宕起伏的故事只有那人自己知道,说给谁听谁也不肯信。那时候贺云津很想说给他听,才会找出各种借口靠近他。
  那样的心思,秦维勉已经全然知晓了。因为他如今便是如此,攒了一肚子的话只想对一个人说。
  可那人却又不见了。
  秦维勉抿抿嘴,压抑眼底的酸楚。
  他自己也觉得好笑,造化弄人,竟至于此。那天还想他跟贺云津恐怕也好不上几年,不意衰老竟然就这样突然降临了。
  谢质从远处过来,看着秦维勉,一时不敢上前。他发觉现在的秦维勉令人陌生,不仅须发灰白,眼中似乎也盛贮了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成熟包容。
  “希文?”
  “殿下,有京中一封加急书信。”
  秦维勉笑笑说道:
  “你替我看看罢了。”
  谢质知道秦维勉这是在向他表达亲近,也不推辞,拆开书信借着檐下灯光读了起来。
  秦维勉见谢质倏然变色。
  “怎么了?”
  “……。十几天前太子夜间饮酒,落水溺毙,陛下急召殿下回京,圣旨不日便到。”
  第172章 能忍心吗
  “大哥殁了?!”
  秦维勉抓过信来飞快扫完了一遍,不可置信地呆愣了半晌。
  谢质知道他心中定是五味杂陈,默默上前拍了拍秦维勉肩膀。
  “殿下节哀吧。”
  谢质对于太子并没有那么多的留恋,从前在作为秦维勉的伴读,他经常到太子面前去,那一位的反复无常、暴戾狠绝令他胆战心惊,即使是太子露出包容关怀之意时,他的心里也是发着抖的。
  “殿下要早做准备才好啊。”
  秦维勉心中有无数疑惑,但远离京城,他也无处查证,说出来只是平添风波。
  “三月十九……”秦维勉望着夜色,叹息着。
  “那一晚殿下得仙人托梦,以自身韶华换得瘟疫退散,想不到京城之中、东宫之内,太子殿下他竟然——唉,前些日子还在家姐信中读来,说太子殿下近来纵情饮酒,她苦劝不听,如今果然啊……”
  “希文,我们是该着手准备了。接到圣旨后,我准备向父皇上表,举荐戴举将军接管横州,你意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