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栖一边吃,一边打电话:
“今天不忙。
“是啊,没心情。
“没为什么,结婚后心烦呗,没意思。
“你们自己玩。
“杜嫣?谁说我是她的影迷?是她主动约我的。还能干嘛?去她家看片。
“去啊,我为什么不去?
“我喜不喜欢她关你屁事,别问。”
赵殊意起身离桌,把空餐盘送去厨房,回来时谢栖的通话还没结束,但聊天对象换了一个,似乎就是刚才那位叫杜嫣的女星。
赵殊意无意旁听,但谢栖不避人,他想听不见也难。
他们似乎约定今天下午见面,听到这里,赵殊意忍不住插话:“你下午要去约会?”
谢栖冷淡地瞥来一眼:“怎么?不行吗?”
“行啊。”赵殊意说。
谢栖道:“那你问我干什么?”
赵殊意道:“没事,你先去吧。”
“……”
谢栖定定地看了他几秒:“说啊,你卖什么关子?”
电话仍然通着,对面的女星听见这边对话,打了声招呼,识趣地挂断了。谢栖放下手机,依然紧盯赵殊意,不知他想盯出些什么来。
赵殊意说:“下午我要去见爷爷,本来想叫你一起,既然你有约会就算了。”
婚后他们还没拜访过双方家长,虽然两边都不在意,但面子总归是要做一做的。
谢栖沉默了一下:“我可以改天。”
赵殊意点头:“行,改天一起去。”
谢栖道:“我是说改天再约会。”
“哦。”赵殊意没想到他这么配合,客气道,“谢谢。”
“……”
他们的关系实在是怪,上了床,吵完架,转头又相敬如宾了。
所以说,世上没有海枯石烂不转移的深情,但有天崩地裂也闹不坏的利益关系。
下午两点左右,赵殊意亲自开车,和谢栖一起去郊外探望赵奉礼。
他的脚抹了点药,已经好多了。副驾上的谢栖一直盯着窗外,似乎没有跟他聊天的欲望,但驶出十多分钟后,突然毫无预兆地开口:“早上我不是那个意思。”
赵殊意刚刚擦线过了一个红灯,注意力在导航上,没听清:“什么?”
谢栖却不吭声了。
余光里,车窗迎着午后的太阳,他的侧脸在光晕下有些朦胧,像被加了一层滤镜,有时光陈旧的味道。
赵殊意忽然想起一件往事。
——他和谢栖曾经在同一个小区,短暂地当过几年邻居。
不算巧合,奉京虽然大,但寸土寸金的地段就那么几个,赵家和谢家同样房产多,也都搬过家。
当时是在枫林——就是秦芝现在住的别墅区,周围邻居非富即贵,都是一个圈子里的人,信息交换频繁,几乎没什么秘密。
大家都知道,赵殊意和妈妈关系不好,他二叔天天上门,大人小孩整天吵作一团。
也都知道,谢栖的爸爸风流不检点,经常带女人回家过夜,儿子作翻天也不管。
赵殊意和谢栖都是邻居眼里的可怜孩子。
但他们同病,却不相怜。
有一回,读小学一年级的赵殊意又因为跟妈妈生气而离家出走,牵着他养的萨摩耶,那狗几乎比他高,但一点也不凶,傻憨憨地被他遛到小区中心广场的草坪上,撒了欢地乱跑,赵殊意背着装满现金的小书包,根本跟不上,气得破口大骂:“蠢狗!站住!”
萨摩耶不听,一个猛子扎向前,赵殊意绳子脱手而出被迫扑倒,下巴磕在草地上,擦破了皮。
身后传来一阵笑声:“哈哈哈哈哈!”
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谢栖拍手叫好,他一看就知道赵殊意是在干什么,嘲讽道:“你终于被你妈赶出家门喽!没人要喽!”
赵殊意利落地站起来,冷冷道:“她是亲妈,才不会赶我。还是担心你自己吧!你爸要娶小老婆,给你生弟弟呢!”
他俩当场扭打起来,萨摩耶从远处跑回来一看,助威似的,毛茸茸的脑袋拱一下谢栖,又拱一下赵殊意。
赵殊意又骂:“蠢狗,你帮谁呢!咬他!”
然而他的狗认识谢栖,只当他俩在玩耍,吐着舌头狂摇尾巴。
后来谁输谁赢,赵殊意没印象了。
只记得当时他无比讨厌谢栖,但又不排斥甚至喜欢见到谢栖,因为只有和这个男孩见面,他才能找到一种自己并不最可怜的安慰感。
谢栖可能也这么想,所以天天来找他的麻烦。
当时怎能想到,二十年后的他们结婚了,还上床了。
赵殊意转头看了一眼副驾上的人,心情有些复杂。谢栖以为他想问刚才那句没听清的话,犹豫了一下,重复道:“早上我不是那个意思。”
赵殊意怔了怔,谢栖说:“能好好的吗?我不想和你吵架了。”
第14章 谈恋爱?
“你难道没发现,我们每次吵架都是你先挑起的?”
赵殊意搭在方向盘上的拇指轻轻敲了敲,这是他想笑但忍耐时下意识的小动作,不料还是没忍住,他冷笑一声:“贼喊捉贼。”
谢栖:“……”
车已经开出主城区,周围高楼渐少,车流也稀疏了。路两侧的绿植被八月猛烈的阳光晒得蔫头耷脑,副驾上的谢栖不知为何也蔫蔫的。
赵殊意以为他会说“昨晚是你带人回家,你的错”或者“今早是你先骂我”之类的话来激烈反驳,可他竟然沉默。
“真不吵了?”赵殊意瞟他一眼。
“嗯。”谢栖低头看手机,屏幕上没什么紧急的内容,这个动作似乎只是一种掩饰。
赵殊意又看他一眼,心里有些疑惑。
“专心开车。”谢栖提醒,“我们先去看你爷爷,晚上回去我有一件事想跟你商量。”
“什么事?”
“回去再说。”
“……”
还学会吊胃口了。
赵殊意十分莫名,但谢栖不说他也没办法。
下午三点左右,他们抵达目的地,来之前跟管家打过招呼,赵奉礼午睡刚醒,在书房里见他们。
初次登门,谢栖带了礼物,不过只是走个形式,赵奉礼不拘小节,连自己的病都不在乎,满心只有对公司前途的忧虑。
今天带谢栖过来,是赵殊意主动提的,但也有他老人家的授意。
几天不见,赵奉礼憔悴很多,订婚那天他还精神矍铄地跟人攀谈饮酒,今天靠在书房的摇椅上,似乎连抬一下眼皮都很费力。
管家告诉他们,医生说他最近操劳过度,病情恶化,恐怕难以撑过三个月,家人要随时做好准备。
赵殊意听完沉默半天,牵着谢栖进门,走到他面前:“爷爷。”
谢栖略一犹豫,也叫:“爷爷。”
这一声令人意外,赵奉礼扶住把手挺起腰,想坐直身体。赵殊意连忙扶起他,接过谢栖递来的软垫,塞到他腰后:“您小心点。”
“没事,我的身体我心里有数,”赵奉礼浑不在意,“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赵殊意无言以对。
“你们也坐,别傻站着。”
赵奉礼仿佛老得连视线也沉重了,慢吞吞地扫他们一眼。
尤其是谢栖,好像第一次见似的,他多看了几秒,忽然问:“你俩相处得还好吗?”
“挺好的。”赵殊意说。
老头不信:“不吵架?”
“不吵。”赵殊意面不改色撒谎。
赵奉礼突然笑了一下。
他实在是很少笑。赵殊意小时候跟妈妈住,极少有机会见他,那时的赵奉礼就总板着脸,冷冷的,让年幼的小殊意产生错误认知,以为成功的男人就该这样:冷漠,严肃,一丝不苟,令人畏惧。
所以赵殊意无意识地学会这些缺点,养成了类似性格。
但年迈的赵奉礼气场弱了很多。人一老,脸上皱纹成堆,笑起来时那些皱纹仿佛活过来,微微抖动着。
赵奉礼指着他们说:“我记得你俩小时候就爱一起玩,总吵架,现在反倒不吵了,是生疏了吧?”
赵殊意还没回答,谢栖抢话:“是,他不爱搭理我了。”
赵奉礼道:“他不理你,你就多理理他。殊意是迟钝慢热的性子,你要好对他好十分,他才能后知后觉地体会到一分。”
谢栖撇嘴:“看在您的面子上,我尽量吧。但如果他实在不配合,我也没办法。”
谢栖一点也不拘谨,腔调一如既往的讨人厌。赵奉礼笑了又笑,似乎很满意。
赵殊意忍住无语,索性不插话,让他们自己聊。
谢栖说:“我们以前关系很好,但高中毕业后就不怎么联系了。”
他张口就编,连“关系很好”也敢说。
老爷子信了,很感兴趣地问:“为什么不联系?”
谢栖说:“当时准备出国,我想和他申请同一所学校,但他让我滚远点,别碍他的眼。我很识趣地换了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