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让江瑶浪把手伸出来。
江瑶浪没有丝毫犹豫,把手掌摊开。
江瑶清往江瑶浪的手心上放了一把橙子糖。
她说:“哥哥,你不要不开心。”
掌心挤挤挨挨八颗糖,江瑶清运气很好,只开出一颗柠檬糖。
她又说:“哥哥,妹妹给的糖,好看能吃还甜。”
江瑶浪合起手掌,攥紧了手心的糖。
“小孩。”
江瑶清也不恼,抱着江瑶浪的手臂摇来摇去,冲他撒娇:“我就是一个要黏着哥哥的幼稚鬼啊。”
肉麻的话说出口,江瑶清自己就先受不了,于是松开抱住哥哥的手,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
江瑶浪看着已经成长得亭亭玉立的少女,欣慰又自豪。
*
江瑶清比他小五岁,小时候的江瑶浪皮得很,偏偏力气还大,人也仗义,轻而易举地混成小孩中的大哥,领着小弟闯祸。
每次滚了一身泥回家,就会被爸妈混合双打。
他又倔,讲道理不听,挨打也不喊疼,咬牙憋着泪,硬是不肯让它滑落。
爸妈都拿他没办法,只能怪名字取得不好。
束手无策之际,江瑶清从天上降落到妈妈的身体里。
江瑶浪将自己洗干擦净的双手贴在温暖的肚皮上,感受着里面未成形的生命。
他说:“我是哥哥了。”
我是哥哥了,所以我要成为一个好榜样。
他给她看优异的成绩单与各类奖状奖杯,他把零用钱攒下来给妹妹买零食买玩具,会鼓励妹妹换牙不怕,但却抱着妹妹脱落的乳牙在夜晚偷偷哭。
他抱着妹妹,带她看世界,牵着妹妹,引她感受世界。
所以江瑶清抓住江瑶浪的衣角跟着学,证明他配得上哥哥这个身份。
江瑶清于他,是全世界全宇宙,最后的一个念想。
只有看着她平安,那他用力地活着才算是有意义。
*
回家前先去了趟超市,江瑶浪让江瑶清点菜。
江瑶清说要吃可乐鸡翅,江瑶浪就去冰柜拿了包无抗鸡翅。
江瑶清比对了一下价格,说:“哥,这种太贵了吧。”
江瑶浪把鸡翅丢进购物车:“贵点就贵点吧,你在食堂吃的已经够不健康了。”
想到食品安全问题,江瑶浪又起心思,说:“我看到有家长给学生送饭来着,要不我也做好了给你送过去?”
江瑶清捂着耳朵跑开:“不要这么麻烦啊啊啊。”
虽然被拒绝了,但江瑶浪觉得这很可行,反正现在也少了一份工作,他也有了更多的时间照顾江瑶清。
一周送个一两次,也不麻烦。
江瑶浪在心里计算着自己的空闲时间,初步定下来送饭计划。
他走到饮料区,拿了两听可乐,提了一箱水牛奶,又去鲜果区选了一袋苹果,这才心满意足地领着江瑶清回家。
饭后,江瑶清还想洗碗,结果被江瑶浪赶出厨房,催着她去上学。
江瑶清背着不轻的书包,趁着江瑶浪背向她忙活,偷偷歪着头对江瑶浪比划了个鬼脸。
“哥哥,那我回学校咯。”她向江瑶浪说拜拜。
江瑶浪手上还沾着一圈泡沫,动作没停,微微侧身对她说:“路上小心。”
*
江瑶浪把碗洗好,清理了一下厨房里的水渍油渍,又收拾了一下屋里屋外的垃圾,他把垃圾袋系好绑紧,准备下楼丢垃圾。
走到门口时脚步一停,折身回屋拿起单承言送过来的花和玻璃糖,将它们与垃圾一起丢进了小区的垃圾桶。
就这样吧。
回屋后,江瑶浪拆了一颗江瑶清给的糖含嘴里,准备再坐会儿就回学校。
糖壳还没化全,夹心只吝啬地流出一点,江瑶浪刷着微博,突然,消息栏都在推送一起恶意驾车伤人事件,江瑶浪正准备点进去查看究竟。
就被一个电话强势打断,他疑惑地接起。
是交警的来电,通知他来医院陪护。
江瑶浪很冷静地记下医院的地址,收拾好相关证件,然后点开打车软件叫车,司机刚接单后他就夺门而出,在小区门口焦虑地等待。
刚看到车,他就朝车跑去,拉开门上车后,江瑶浪对司机说:“麻烦了师傅,有点急事,可以稍微开快点吗?”
司机一看目的地,还有什么不清楚的,他应得爽快,在城市中快速穿插。
去医院的必经路段因为出了事故,现已被封锁,他们迫不得已绕了一条远路。
在车上江瑶浪冷汗直冒,不安和焦虑在他的脑海盘旋,冲撞着他的理智,他自虐般点开事故词条,从零碎的图片中窥见一片狼藉的事故现场,在围观者的言论中得知这是一起极其残忍的屠杀。
江瑶浪几乎不能呼吸。
手指持续往下翻动,撞入视线的是一辆熟悉的白色泛蓝玛莎拉蒂。
此时已被撞得破破烂烂,完全不复当初的张扬。
而跟随着这张图的配文是:不会是哪家公子哥来报复社会吧。
江瑶浪已经彻底无法思考,他关闭手机捂着眼。
等待来自医院的宣判。
作者有话说:
----------------------
哎,每次写兄妹心都软软的……不过我居然能在这一章塞下这么多剧情[问号]
文中的歌词出自陈粒的《走马》
第12章
江瑶浪下车的时候腿是软的,他来不及喘息,就跌跌撞撞地往导诊台跑。
医院内很混乱,江瑶浪个人更加混乱,他找不到路在哪里,最后只能抓着来往于他身边的医生护士,重复着说我是江瑶清的家属,江瑶清在哪里。
他已经记不清是怎么找到江瑶清的病房,等意识归位的时候,他已经坐在江瑶清的床边。
医生说江瑶清没什么事,目前还没清醒只是因为受到了惊吓和撞击,过不了多久就能醒来,右脚踝有轻微的骨折,不严重,不需要手术,已经做好了临时固定,病人清醒后就可以带她离院,等消肿后再回来打石膏。
江瑶浪不太放心,问:“可以留院观察一晚吗?”
医生说可以,让他跟自己去诊室拿单子。
于是江瑶浪给妹妹抻了抻被子,跟着医生出了门。
片刻后,江瑶浪拿着留观医嘱和入院通知单,以及杂七杂八的缴费单,去窗口办理手续并缴纳押金与医疗费用,窗口的排队处人很多,医院大厅依旧人来人往,地面上不知何人的血渍还没来得及清理。
很吵,很闹。
但得知妹妹无大碍的江瑶浪内心一片宁静,混乱的大脑也得以获得一丝清明。
在排队的时候,他同江瑶清的班主任取得联系,与其说明情况,并请了一个月的假,班主任回复说让她好好休息,作业和知识点都会整理好,让他定期到来学校拿。
他说,谢谢老师。
前方还是熙熙攘攘的人群,有人在闹,有人麻木。
江瑶浪突然觉得好累。
他失力蹲下,用力地抱紧自己,身材颀长的他努力缩成小小的一团,满头黑发随之散落,如菌盖般掩住他的脸和颤抖的半身。
有人在无声痛哭。
忽然,有人将他拉起,把他摁往陌生的胸膛,单手紧紧地拥住他。
“别哭,江瑶浪,别哭。”
是单承言。
江瑶浪没有留恋这个拥抱,很快地将来人推开。
此刻的单承言也非常狼狈,裸露的肌肤有多处擦伤,衣物上血迹点点,左手不正常地扭曲,垂在身侧。
单承言用完好的右臂托着江瑶浪,对他说:“先缴费,我晚点跟你解释。”
办好入院手续后,他们回到了江瑶清的病房,单承言让他坐下,然后自己又拉来椅子坐在他身边。
江瑶浪看着他的左手,说:“不先去处理一下吗?”
单承言说:“没什么大碍。”
江瑶浪点点头,眼眶蓄积的泪悄悄滑落,被他用手背迅速抹去。
“所以是怎么回事?”江瑶浪问。
单承言说明情况:“开车撞人的是个神经病,他先是开到路口撞倒了一批人,然后迅速逃逸,周围的路人以为已经安全,就准备上前救助伤员,你妹妹……也是其中一个,没想到神经病去而复返,二次撞人,有些人躲避不及,又倒下了。”
他顿了顿,继续说:“我留意到他在快速倒车,应该是想再次碾压,后续是我把他拦下了,大概就是这么个事情吧。”
“怕吗?”江瑶浪问。
“我的车改装过,很硬。”单承言故作轻松地笑笑。
闻言,江瑶浪沉默许久。
然后真诚地说:“谢谢。”
接着他又问:“所以你为什么会在那条路上。”
这片老城区,并不属于单承言的日常活动范围。
“因为想见你。”单承言说。
“是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