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肉书屋 > 都市言情 > 垄上烟火[种田] > 第9章
  
  “丛家的家世算不上多好,他又是老二,日后分家肯定吃亏。咱们杏娘打小不说是蜜罐子养大的吧,也没怎么吃过苦,嫁了人倒要在那一亩三分地上挣吃食填肚皮,你能忍心?”杨氏担忧地说。
  李老爷子安慰老妻:“你放心,杏娘的前程不在地里刨食上头。”
  他讥讽一笑,“地里的产出有多少你又不是不知道,一年忙到头,交了赋税也就哄个肚饱,有个头疼脑热生受着,不到四十就腰弯背驼,须发皆白,形同老朽。”
  一番话说得两人沉默起来,李老爷子长叹一口气,感慨地道:“若不是我接了岳父的衣钵,揽下这许多事体,我们如何在这白水湾立住跟脚,养活这十几个儿孙,给他们娶媳妇嫁女儿,哪一样少得了一文钱。”
  杨氏手搭在老伴胳膊上拍了拍,他继续说道:“人都说低娶高嫁,可嫁的那般高,日子如何好过。成日里低眉顺眼、唯唯诺诺,既要孝顺公婆服侍丈夫,有那丧了良心的还要纳两个小妾,又要养育庶出子女操持家务。你是不知道,那些大户人家内宅里的阴私腌臜比暗沟里的老鼠还多。”
  李老爷子既做了民间道士的营生,少不得替人画符祈福,念咒驱邪保平安。
  那些行迹隐藏说话躲闪的婆子仆从,拿着早夭孩童的八字求他念往生咒。个中缘由他只当不知,只是可怜这些小小婴儿好不容易出脱成人,还没等长大就夭折,白来人世走一遭。
  “只拿咱们小镇上来说,有几个富贵人家子弟是好的,不是喝酒赌钱打女人,就是眠花宿柳惹是生非,不拿家里的银钱当回事,花钱如流水。这样的人家就算一时风光无限,到底不是长久之相。丛家虽不如何,丛家小子却是个有能耐的,饿不着媳妇孩子,至于能不能攒下一份家业,就要看机缘了。”
  李老爷子说完,老夫妻两个一时无言,就着床前的韵白月光慢慢阖上眼皮。
  俗话说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李老爷子夫妇为着闺女的婚事千般思量、百般谋划,终是定下了丛家。两家请媒婆、合八字、提亲、定亲……忙乱一通后成了婚。
  婚后丛孝自不好常年住在府城,央告了建庙的管事,得到允许可在过年、农忙时节回乡帮忙,算下来有小半年时间在家,倒也无甚大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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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章
  丛家两兄弟各自成婚也没分家,衣食住行由丛三老爷夫妇统一安排打理。因丛孝每年要去府城干活,不好让年轻小媳妇独自在家过活,否则世人的唾沫星子能淹了垄前边的小河。自丛孝成家,老两口就住在小儿子家东厢房,一来照看孙子孙女,二来避免人说闲话。
  丛孝每年拿几两碎银给爹娘,丛五爷长年累月抱着书本苦读,一时倒也相安无事,丛家不惹闲事不说是非,家常过日子。
  变故发生在去年春天,丛三老爷的大外孙提议跟小舅舅合伙做生意。
  丛娟比幺弟大了不少岁,前头说了两户人家都因病去世,万幸只是口头牵线,亲事不成也没伤到筋骨。后请李老爷子算了副卦,说是不宜远嫁,许了同村王家。
  王家本就家境寻常,丛娟嫁过去后生了三儿两女且都成活了,上有双亲老人赡养,下有五个嗷嗷待哺的儿女,即便是在一个村子,丛娟也镇日忙得不可开交,脚打后脑勺。隔三差五还得拖儿带女回娘家打秋风,丛三老爷少不得接济几个铜板,舍半袋米面瓜果。
  丛娟的大儿子王德是个机灵人,一意鼓动农忙在家的小舅舅合伙开杂货铺,“泮水村本就人多,离周边的几个村子也近,杂货铺就开在村口,来往路过的人都能看见。到时从镇上买些油盐酱醋、针头线脑、绢花手帕等小物件,进的货多了还能压价,这都是妥妥的进账。”
  丛孝有些犹豫,家里就是本分的种地农户,没做过甚买进卖出的行当,生意不是那么好做的,一个不慎多少商户人家赔的倾家荡产。
  王德却是打定主意,挖空心思地劝说:“小舅舅,那些走家窜户的货郎尚且有赚头,我们这还开了个铺子呢,总不会比他们还差吧。再说了,您一年里有半年在外讨生活,家里孩子一天天大了,外祖父外祖母又上了年纪,您忍心让小舅妈一力承担家事农活?小舅妈怕不是会累出个好歹。”
  吞了口唾沫,他继续卖力游说:“有了铺子就不一样,咱们两家合伙出钱,平摊下来本钱就少了,纵使亏了买卖也不怕。您先暂且出去干活,我来守铺子,等铺子赚了钱我们两家一起干,到时您不用出去吃苦受累,小舅妈在家也能安心享福不是?”
  最后一条简直说到丛孝的心坎,自个在外吃苦不算什么,就怕爹娘老子媳妇孩儿在家受欺负。五哥那个书呆子不顶用,遇到麻烦连个相帮的人都没有,要是能在老家找到活计安稳度日,谁还愿意去外头受白眼讨生活。
  加之丛娟在一旁敲边鼓,说地天花乱坠,怂恿得老两口也动了心思,开口要小儿子为长远打算,丛孝拿出五两银子当做合伙本钱给了外甥。等到秋天农忙回来的时候,距离铺子开张已过了半年。
  丛孝一回到家,屁股还没坐热板凳,就有听到风声的掌柜找上门,说是他的铺子欠了货款要他结清。丛孝两眼一抹黑,自是不可能旁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再说钱的事不是小事,没有不弄清楚事情原委就拿钱的道理。
  此时正是农忙时节,时间不等人,多耽搁一天稻穗就往下垂一寸,一场暴雨下来一季的收成就泡了汤,交不了赋税不说,人还得饿肚皮。天气又最是多变,人就是在跟老天爷赛跑,抢收最要紧,旁的事可以暂且不提。
  等稻谷终于进了仓,丛孝缓了口气,刚想去大姐家走一趟,家里就挤满了要债的人。
  这个扯了袖子说“烦请七爷结一下酱油醋的账目”,那个拽了胳膊喊“家里是小本买卖,概不赊欠,看在七爷的面子上已是网开一面了,劳烦把欠条清了”。闹哄吵嚷的似镇上菜市口,丛孝的衣裳险给撕破。
  等他气冲冲跑到村口的杂货铺查看账册,哪有什么正经账本子哟,几张草纸上东一横西一竖地画了些鬼画符,神似李老爷子开坛做法的黄色符篆。
  丛孝拿了“账本”一把甩在外甥脸色,恨声说道:“这个铺子我可没经营过,你自己记的糊涂账,自个去算清楚,这个黑锅我不背。”决绝地走出铺子,充耳不闻身后的哀求。
  要账的人分成两拨,一拨守着王家,一拨守着丛三老爷家。
  丛娟拖着儿女孙辈,一路丛王家嚎到丛家,进门往老两口面前一跪,哭天抹泪地喊救命:“爹、娘,求你们救救女儿吧,难道你们忍心看着女儿一家老小去死?家里都要揭不开锅了,实在是拿不出银子啊!女儿年纪轻轻嫁到王家,半点福没享到,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爹、娘,你们不能眼睁睁看着外孙吃牢饭吧?”
  双手撑地转动膝盖跪在丛孝面前:“小弟,我知道你是个有本事的,大姐从来没有求过你,求你帮大姐这一回。你外甥是烂泥扶不上墙,他已经知道错了,以后也不敢了,你就当做善事积德救他一命。你的大恩大德,大姐下辈子当牛做马报答你。”说着“嘭嘭”往地上磕头。
  王家一窝子男女老少亦是跪了一地,哭的哭求的求,孩童尖利的哭声异常响亮刺耳,刺得人心里长满了草,“轰”的一声!一把火烧得满地通红。
  丛孝一张脸胀得青紫,憋着气拽着他大姐往上提,架不住她坠着膝盖往地下滑。他大姐哪是在求他,这是在逼他,逼他答应帮忙,逼他同意出钱还债。丛孝自嘲地笑了,双手再也使不上力气无力垂下,任由他大姐出溜到地上。
  守着王家的一看这架势,王家是指望不上了,要想拿到钱还得在丛家下手。两拨人挤满了丛三老爷家的堂屋,站不下的守在屋外,一时连屋子前面的打谷场都站满了看热闹的人。有些不明就里的老实人怕丛家惹了大麻烦,绕着弯避开丛家大门。
  家里闯进来这么些陌生人,杏娘拘了三个儿女在西间栓上房门,自个躲在门后偷听堂屋的动静,大姑子这一番做派把她气得够呛,哭,谁还不会?是个女人就会哭,犯了错事就求别人出头,这也太不要脸了。
  一屋子人从太阳升空僵持到西斜,眼看着就要落下去了,每个人肚里揣了只田鸡,饿得呱呱响,空城计也不是这么个唱法。
  被逼到这个份上,丛孝知道自个不能善了,纵使他不想冒水出头,也多得是人想把他拽出水面。他环视一周,今天才知道什么是百人千面,伤心、怒骂、讥讽、痛苦、看好戏,好一出峰回百转的大戏,戏台子都搭好了,锣鼓胡琴齐备,刀枪剑戟俱全,只等他粉墨登场。
  “各位掌柜且听我一言。”丛孝提高嗓门作了个罗圈揖,屋内喧哗的人声减弱,接着剩下三两声低语,直至彻底归于沉寂。
  “我丛孝虽不是什么一言九鼎的大人物,但也是个一口唾沫一口钉的汉子。大家伙一直堵在我家也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事情还是要解决。三天!烦请大伙给我三天时间,三天后我自会给所有人一个交代。”说着又府下身子作了个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