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娘这才想起忘了点灯,忙回身摸索着找油灯,等昏黄的灯光亮起来时,丛孝正望着她笑。
“傻笑什么,是不是很冷?肚子饿不饿?”
丛孝把包裹甩在桌子上,长舒一口气,冷天衣服本就穿得多,又背着个大包袱走这老远的路,差点没把他累够呛。
他坐下倒了一碗水,还是温热的,一口灌下去,这才有空开口。
“冷倒是不冷,里衣都汗湿了,就是口干得厉害,肚子饿过头了,现下没感觉饿。”
杏娘顿时着急起来:“饿过头伤胃,其实还是饿的,我现在去炒两个菜,很快的,马上就好。”
刚转身想往外走,床上传来尖锐的稚嫩喊叫:“爹,爹你回来啦!”
“爹,我可想你了,你想不想我啊?”
两个混小子身着单衣在床上顶着被子群魔乱舞,哪里还复一刻钟前恬静的安睡模样。
杏娘懊恼地一拍脑门,怎地把这两个混世魔王给忘记了,本就没睡踏实,听见一点声响可不就大闹天宫。
丛孝哈哈大笑走到床边,青皮、青果争着往他怀里扑。
杏娘回头急急嘱咐:“眼下是别想睡了,你先给他们把衣服穿起来,免得着了风寒,我跟爹去灶房……快点,别闹了!”
声音越说越大,最后两声呵斥陡然拔高压住欢呼,打闹的父子三人总算恢复了些许理智,捂住嘴巴不敢再作妖。
等母老虎出了房门,才敢偷偷窃笑,挥手舞脚,作出一副怪模怪样。
“好了,好了,爹给你们穿衣服,得了风寒难受得紧,还要吃苦苦的汤药,咱们可不要喝那劳什子苦药。身子壮壮的,养得胖胖的,你们就是爹爹的小猪猡。小猪猡们,快来穿衣服咯!”
“我不是小猪猡!”
“我是小猪猡,我要当小猪猡!”
三父子又闹哄哄打成一团。
出了房门的杏娘满心懊恼,真是的!男人才回家,她自然是高兴的,也想表现一番柔情蜜意。
可每每坚持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破了功,这些人就是有叫她火大的本事,无时无刻不想着挑衅她,她能惯着他们?
孙猴子纵有翻天覆地的本领也难逃如来佛的手掌心。
夜已深也来不及做大菜,要的就是个快,丛三老爷点燃灶膛,杏娘快手快脚煮了两个菜。
一碗白菜汤,什么都没放,快出锅时撒两粒盐调味,霜打的白菜生吃都可以,做汤更是鲜美。磕了四个鸡蛋摊成一个大大的圆盘形状,两面煎得焦黄后盛盘。
现下煮饭是来不及了,好在晚饭还剩了点打算明天吃,正好炒了一大碗油盐饭。
等父子三个手牵手走到灶房时,最后一碗酱榨菜正好端上桌。
“你的手脚真够快的,一顿饭一眨眼就做完了。”
杏娘推了他一把:“别啰嗦了,赶紧吃,锅里烧了一大锅水,吃完正好洗个大澡。”
丛孝笑着坐到饭桌旁,本来不觉得如何饿,一端起碗筷才发现肚子空的厉害,缓过劲后又饿了,拿起筷子吃得风卷残云。
看他吃得香甜,杏娘嘴角含笑,又去拿了一个小碗盛了一碗汤放在他手边。
丛孝伸出手擦着她的手而过,若无其事端起碗“咕噜咕噜”地喝,也不嫌烫。
夫妻两个的小动作无人注意,两个皮小子一左一右猴在丛孝身边。爹爹刚回来,正是热乎的时候,哪里舍得分开半分。
第97章
杏娘煮的汤汤水水丛孝也有吃,但筷子伸得最多的还是酱菜碗。
她不由好笑:“煎鸡蛋特意没放酱,结果你就可着酱碗吃,好歹养一个晚上的肚子,明天炒菜都放一勺酱,叫你吃个够。”
丛孝不好意思转了筷子夹菜心:“外头的饭菜吃得习惯,就是那个酱菜吃起来齁咸齁咸的,夹一筷子恨不得配一碗茶水才好。
带过去的酱和干菜早吃完了,秋收时又没回来,好几个月没吃这口酱菜,着实想得慌。”
陈氏正一脸心疼的看着儿子,催他多吃:“可怜见的,大老远地赶回来连口吃的都弄不上。吃吧,想吃什么吃什么,家里酱菜多得是,少了谁也不能少了你的。”
杏娘朝天翻个白眼,不知情的还以为她是后娘,专门克扣继子的口粮。
她婆婆不去当戏子真是可惜了,搁这还演上了,母子情深得眼里没了旁人。
丛孝倒是无所觉:“晌午时吃了一顿,到镇上时天还没黑,但是小饭馆都下了门板。索性就没在镇里耽搁,一路走了回来,也就晚了半个多时辰,其实也还受得住。”
丛三老爷往灶膛里塞一个草把子,接话到:“热天还好,寒冬腊月的夜里赶路不妥当,路上滑一跤连个扶把手的人都没有。
往后冷天晚上就不回来了,在镇上随便哪里凑合一晚上。隔天早上再回来不迟,不差这一时半刻的,最要紧的是平安。”
“嗯,知道!”一碗饭进了肚子,丛孝扒饭的速度放缓。
“本是计划好的天黑前到家,路上等骡车耽搁了一会,下次会注意。”
陈氏忍了又忍,到底没忍住:“老七,秋收那会家里来了两个帮工,是你东家派人过来的。你给东家帮了什么忙,值得他老大远派人来咱们这小地方?”
丛孝伸筷子的手一顿,夹起一根酱菜塞进嘴巴,“我哪有什么东家,是县城的一个大户人家嫁女儿去府城,他家请的木工师傅回了老家。
因路程太远赶不及回来,打听到我也是从府城做木工回来的,正好给他家装家具。”
他咽下一口饭,啧啧称羡:“您是不知道有钱人家出嫁的排场,那嫁妆足足装了一整条大船,一张床比咱们灶房小不了多少。
这般大件的家具定是要人仔细盯着,等到了府城再组装起来,恰好我是干这个的,可不就碰巧了。我本来是不想答应的,家里等着我回来秋收呢。
那个富家老爷急着嫁女儿便说派两个人回来帮忙,我一想咱家这不还占了便宜了么,就痛快答应了。”
他转头问丛三老爷:“爹,那两个人可还得用?我特意拜托老管家选两个手脚利索的,人家就嫁一回女儿,咱也只能沾这一回的光,还得安排他们吃住,怎么着也得够本不是?”
说起这个丛三老爷来了兴头,急步走到桌旁坐下:“得用,得用,你是没见过那两个年轻小伙子,比咱家牛都好使。那浑身使不完的牛劲,从早干到晚,吃得也多,每顿饭……”
他双手比划一个大圆,“这般大的海碗,每顿饭吃两、三碗,比我一天的饭量还多。
这得亏是能干啊,要不然这么个吃法还真养不活,估摸着平日里就没敢吃饱过,谁家粮食经得住这般吃法。来咱家可算是走了运,人家帮了大忙,咱们肯定不能怠慢了是吧?”
说到这里,丛三老爷又急急解释:“不过你放心,家里也没吃亏,这个秋收我跟你媳妇就没怎么插手,都是他们两个在做。
我这一大把年纪,还从来没有经历过这般轻松的秋收,怪道那些地主老爷喜欢买地请长工,确实是……舒坦。”
话还没说完,自己哈哈大笑起来。
丛孝由着老爹大乐,笑声是很有感染力的,他也弯起嘴角。
陈氏却还惦记着刚才说到的事情:“你给东家老爷帮了这么大的忙,他就没有好好赏赐你?”
丛孝理所当然回答:“当然给了工钱,我就是做木工活计的嘛,可人家就请我送了一次嫁妆,我也不能赖着那富家老爷给我活干不是?
这一个多月我都在到处打零工,找活干,进了腊月大家都忙着过年,外头实在没什么活做,我就回来了。”
“确实不能赖着人家,咱们是厚道人,哪能干那泼皮无赖的事。”丛三老爷迫不及待赞同,“回家了也好,过年的事情多得很,你媳妇一个人忙不过来,正等着你回来好好合计。”
杏娘在一旁笑着不说话,两口子私底下话多得很,当着外人面却不好太亲密。
陈氏则有些意兴阑珊,有钱人家的老爷就是小气,她还以为儿子这回给人家帮了大忙,怎么着也能得个金啊、玉啊的赏赐,她能跟着沾点光。
老头子都有一个玉石烟嘴,她可什么玉都没有。
结果就给了工钱,工钱能值几个钱,还县城的有钱大老爷?
抠搜得没了边。
……
丛孝迷糊中觉得脸上酥麻麻地痒,有柔软的手指头在他脸上点来点去,掀开眼皮露出女儿圆圆的包子脸,红润饱满,元气十足。
“叶儿,怎么不多睡一会,起来的这么早?”
青叶以手指刮脸,笑嘻嘻羞他:“爹,不早了,晌午饭都快做好了,娘要我喊你起来吃饭。”
丛孝眯缝着眼睛朝窗外看,外头日头正盛,果真天色大亮,白天赶路夜里睡得迟,这一觉竟睡到了大中午。
“爹,我头上的簪子好不好看?”青叶喜滋滋把脑袋凑到她爹眼皮子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