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失火,被殃及的池鱼李娥在叱骂声中弄清了事情的原委,自觉比窦娥还冤。
父子俩吵架怎么牵连上她,老公爹也是个欺软怕硬的,他怎么不骂自个媳妇,专门逮着别人的媳妇骂。
再者他连儿子都管不住,凭什么说她管不住男人,大伙都是半斤八两,谁也别嫌弃谁。
当然这些话只敢憋在肚子里蛐蛐,当着人面是不敢说出口的。故而新年的第一天,余家上下气鼓鼓如青蛙,不知情的还以为他家饭菜丰盛,吃得太饱了。
——饱是饱了,只不过不是吃饱的,是气饱的。
初二天一亮,李娥换上新衣带着孩子回娘家,余金脚步匆匆跟在后头,跟她说话,她只不搭理。
到了娘家才要跟亲娘哭诉,冯氏一张口说起前天晚上老李家唱的大戏,倒把李娥听迷了,把自个家的破烂事甩在后头。
此时跟小姑一番倾诉,心里的委屈浪涌一样浮上心头。
听了她的讲述,杏娘也是无语,天底下当公婆的是不是都一个样,儿子不听话就找儿媳的茬。
也不想想这么大一个男子汉大丈夫,又不是儿媳裤腰带上的娃娃,任着她指东指西。真要是那样,又有了新的说辞,儿媳泼辣如猛虎,压得自个的乖儿子低一头,不成个样子。
总之就是自家人样样都好,若是出了纰漏,那肯定是儿媳带坏的。
要都像她爹娘那般就好了,儿子闯祸肯定是打得不够,命儿媳尽管打,打出人命也不怕。还真像侄女说的那样,钱氏倒成了活得最快意的那个人,可以大展拳脚,毫无顾忌。
杏娘如今算得上是个小生意人,自是有些心得体会。
“要说起来,余金的想头也没错,靠天吃饭只能混个温饱,真要过得好,还是得做小买卖。
去年我跟着公爹在镇上摆小摊,大钱没挣到,一个月里也能多买两条肉给孩子们打牙祭,总比死守着几亩田等钱用的强。”
听小姑这般说,李娥倒是心里一动。跟大多数农家一样,他们虽说分了家,可公婆的身子骨康健,田里的出息大多掌在两个老人的手里。
小两口手里的钱财有限,不凑手的时候少不得找老人拆借,换来两个白眼。
若是自家做买卖赚了钱,这个钱就不用经过老人的手,定是握在他们自个手上。这却比找老人伸手来得好,毕竟爹有娘有不如自个有,手里有财走到哪里都不怯场。
看来回家得跟着当家的一起说服公婆,要他们拿钱出来做买卖。
想起一事,杏娘急忙补充道:“做生意也不是只赚不赔的,有一件事你可千万记住了,一定不要跟亲戚合伙。
只看我们家前年闹的那一出,赔了本钱不说还欠一屁股债,亲戚情分也淡了。也就是我们两口子心善不追究,这要是在旁人家里,怕不是要打得鸡飞狗跳,门牙满天飞。”
说是亲兄弟明算账,可牵扯到钱财的事都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谁都觉得自个吃了亏对方占了便宜,若是挣了钱还要理一理账本子,各家该分几成,赔本的话就是亲爹娘来了也是不认的。
杨氏说女婿专吃些憨亏还真没说错,旁人家兄弟分家时为着一只箩筐,都能吵得沸反盈天,红头黑脸,何况是这么一大笔银子。
女婿家可倒好,说是合伙做买卖,结果从头到尾出的都是女婿的钱,丛娟就出了一张欠条。这张欠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兑现,怕是天上下红雨都比这事靠谱。
丛娟也是占着小兄弟心软好说话,才敢这么肆无忌惮地耍无赖。但凡换一个人,不说远的,哪怕是换成她大兄弟丛信,两家也得打成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路上要是遇到了,隔着十米远就要偏了脑袋装看不到,哪里还能做成亲戚。
“那是自然,我可不比小姑你这般好性,谁要是惹到我头上,我打得她满脸开花,想赖我的银子,痴人说梦。再说了,老余家的两个小兄弟比我家底子还薄,金哥怕是不愿意跟他们搅合到一起。”
对于这一点,李娥倒是很自信。他男人心里主意大,就算想要提携兄弟,那也是自家发达了后,断不会现如今就拿自家的银子贴补兄弟家。
第126章
俩姑侄畅谈一番后,李娥的心绪平复如初,郁结之气不翼而飞,只等回了家再跟自家汉子好好商谈。
“对了,小姑,我这还有个新鲜事没跟你说,保管惊掉你的眉毛。你还不知道吧,大年三十那天晚上……”她眉飞色舞正说得高兴,忽然一下子顿住了,耸了耸鼻尖。
“什么东西这么香,甜丝丝的?”
杏娘也闻到了香甜的味道,转着脑袋看一圈,一巴掌拍到脑门上,急忙起身去灭炉子里的火。
“瞧我糊涂的,光顾着跟你说得高兴,炉子上炖的银耳汤都顾不上了。幸好发现得早,汤还没咕噜干,要不然该糟蹋了。”
用抹布垫着提下炖罐替换成铜壶,揭了茶盖一看,只剩了一个底。又拿葫芦瓢舀满水,就着剩余的一点炭火煮茶。
李娥早拿了两个小碗过来:“咱们俩先吃,趁着有人带孩子,忙里偷个闲。”
银耳汤软糯润滑,香甜浓稠,切得碎碎的,入口即化。舀一勺进嘴里,都不用怎么嚼,顺着喉咙就滑下去了,熨烫得整个身子暖洋洋的。
杨氏还在汤里加了红枣和莲子,既好看又好吃。
早上在娘家只顾着听秘闻,饭也没扒几口,而且说句实话,她娘做的饭菜还真不如爷奶这边吃得精细。
故而李娥此刻确实饿了,方才没察觉,一闻到这甜香的味道就有点受不住,肚子里火烧火燎像缺了个大洞。
杏娘是晌午饭就着莲藕汤吃菜,一粒米也没碰,肚子撑得鼓胀消下去的也快,正好空了肚子喝甜汤。
俩姑侄坐在小板凳上吃得喷香,头也不抬。
本地人习惯吃辣,却没有喝汤的习俗,银耳汤更是稀罕。
只有成亲的喜宴上为着讨吉利才会端出来一碗,一桌八个人加上孩子,每人分一个碗底就没了。只够甜甜嘴皮子,喝完了意犹未尽伸出舌头舔舐上下两片嘴唇。
俩个人喝得正欢,一个人影跳脱地冲进来,“我说怎么到处都没找到你俩,原来是躲在这里喝甜汤。”
李娥抬头擦拭嘴角,不满地反驳:“什么叫躲在这里?我们是光明正大坐在这里喝甜汤。”
“好了,别拌嘴了,”杏娘好笑地拦住两人,“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这个汤炖得正是时候,你要不要来一碗?”
“不要,我不爱吃这些甜兮兮的,腻得慌。”李苏木也端来一个小板凳坐在他姑旁边。
“小姑,我都好久没见你了,自打河里水浅上了冻,你也不去镇上摆摊了,想见你一面都难。”
杏娘还没说话呢,李娥夸张地抖落肩膀:“我说你个大男人能不能不要这么娘们兮兮地说话,又不是三岁小儿?你儿子的小奶音动听,你就算了吧,听了起一身鸡皮疙瘩。”
李苏木顿时炸了毛,气冲冲朝她嚷道:“你不想听就走开,我又没求着你听,走了正好,我跟小姑好好说会话,省得在这碍眼。”
李娥偏不如他的意,想赶她走,门儿都没有,拿话勾着杏娘说起村里发生的稀罕事。
听得杏娘一惊一乍,连汤都顾不上喝了,要她说,比起听李苏木唠叨,当然是八卦更吸引人。更何况是发生在他们老李家的大仇人——王茅发身上的倒霉事,那更得仔细听听。
李苏木在一旁直翻白眼,短短两天的功夫,他已经听了不下数十个版本。
起因、经过、结果,整件事情只有结果是一样的,其余两样全靠说话的人胡编乱造。
到了这时,人人都是戏剧大师,现场就能演绎一出何谓出口成章。且说话的语气是斩钉截铁的,神态是活灵活现的,动作是手脚并用的。
那样式儿,仿佛她就在一旁瞧得真真儿的,当事人都没她们清楚。
李娥的版本是这样的,话说当初把李老三拉进浑水汤里赌钱的是本村的二流子王茅发。
事迹败露之后在外头很是鬼混了个把月,两个月后才敢回到村子躲在屋里不出门,怕李家的报复。
之后见李家不像要找他麻烦的样子,李老爷子更没露出只言片语,渐渐放松心神,也敢出门在村里闲散溜达。恶习难改,不到几天又聚集了一帮子人憎狗嫌的无赖、混子在家里赌起来。
李老三第二次被打断腿那会,他跟个无事人一样躲在人群里看热闹,见到李老三的惨样还唏嘘了一把。
都说他打小丧父,少年丧母,孤苦伶仃,实为这世间的一大可怜之人。
可李老三这有父有母的也不见得比他好到哪里去,在外头闯祸欠了债,当爹的不照样只认银子不认人?
恨不得一棍子把他打死解恨,可见他还不是最倒霉的,爹娘虽说不在了,没了管束更是自在。
李老三才是那个可怜之人,亲爹要把他打成个残废呢。浑然忘了要不是他,李老三也不会误入歧途,弄得如此惨淡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