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后娘还不高兴了好一阵子,可大伙都说她也不是个好东西,黑心烂肺的玩意。族里老人敲打了她几句,她到底不敢太放肆,自个在家打鸡骂狗了好些天才消停。”
云娘长出一口气,庆幸道:“好在小姑娘还没有糊涂到底,不幸中的万幸。如今虽说嫁得远了些,可她娘家本就靠不住,远近倒是无所谓了。
日后长大经了人事,定会想通之前做的糊涂事,幸好离得远无人之晓。等她有了小家自会安稳度日,她亲娘在地底下才能安生呢!”
杏娘疑惑地问:“那为什么大伙都骂她后娘心肠狠毒,家里的女孩儿叫人欺负了,难道不应该打上门去出一口恶气吗?难道还要眼巴巴生受着吞下苦果,这般窝囊无用活该叫人欺负死?”
英娘也是一脸不解地看着她,无辜的神情如出一辙。
云娘叹一口气,停下手里的针线,这两个还是太年轻不晓事,“我且问你们,将将长成的小姑娘是有个好名声重要,还是像她那样传出丑闻的好?”
“这还用问?”英娘理所当然道。
“自然是名声更要紧,可既然已经做下错事,再是后悔也是无用。还不如把人狠狠打一顿,为自家姑娘讨回公道,也能叫旁人知晓她们家不是好欺负的。”
“错就错在叫旁人知晓这上头。”云娘神情严肃,斩钉截铁道。
“最先发现的那个媳妇子尚且知道要避人耳目告知她后娘,这个后娘忒不是个东西,非得大张旗鼓闹腾得人尽皆知。小姑娘名声坏了,她们家能得什么好?
这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即便要给自家人做主,大可暗地里悄悄行事。私底下把老东西打死、打残废,外人不清楚缘由无从猜测,女孩儿的名声还是好好的。
眼下虽说为了以绝后患把小姑娘远远地嫁了,可这世上的事哪里说得准,日后若是叫夫家知道了又是一桩磨难。
这个后娘自以为抓到了把柄,殊不知她那点龌龊心思打量谁不知道?她自个的名声反而更坏了,这就叫偷鸡不成蚀把米,活该!”
杏娘两个眉头皱得死紧,细细思索云娘的话,越想越觉得她说得有道理。
错误既已铸下,与其一门心思打人出气,远不如深思熟虑为小姑娘的前程着想。
私下里怎么样都行,明面上很该不显山不露水悄悄把事办了,如此才称得上为儿女之计长远。
第164章
既说到儿女教养的大事,云娘少不得提点两个糊涂蛋:“这个后娘的心思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意,外人无从知晓,具体如何只有她自个心里清楚。
可纵使她没有坏心思,旁人照样看她如蛇蝎,不为着别的,家里有女孩儿的人家就得比旁人多思多想多防范。小姑娘年岁小不知人事,当娘的得挡在前头冲锋陷阵,要不然要她何用?”
杏娘若有所思点头,英娘家也就罢了,只一个男孩问题不大,她家里可是有青叶的。
云娘接着问:“我家里常年养着两只大鹅,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英娘两个对视一眼,迟疑道:“因为鹅蛋大,一个鹅蛋顶得上两个鸡蛋,养起来省事,等老了还能杀了吃肉。”
“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最要紧的是能看家。”云娘缓慢道出原委。
“我家里的情形你们也知道,女孩儿生得多,没有老人帮衬。孩子还小时,我们两口子成天泡在田里忙碌不堪,家里哪里顾得上。
我那个好婆婆说是帮着带孩子,也只抽空看两眼罢了,几个孩子风里雨里囫囵着长大。我那时就察觉到不对劲,男孩子养得糙些没事,小姑娘家家的被人占了便宜可怎么得了。
当即就买了两只鹅放在家里,大鹅霸道认生看家。家里来了生人咬死不松口,动静闹腾得大了,我那个婆婆总不能装作听不见。”
她拿起鞋底拉紧麻线,惋惜地说道:“其实像周老爹那样养狗是最好的,看家护院都是一把好手。可我们家勉强能填饱肚子,哪里养得起狗,只好拿鹅胡乱充数。
养起来也简单,家里没吃的就跑去河里吃小鱼小虾,还能捡鹅蛋,一举两得。”
杏娘两人面面相觑,怎么家常看起来平平无奇的事背后却有这样多的讲究,她们两个想破脑袋都想不出是这么个缘由。
杏娘不由想到自家闺女,刘家别院全是妇人,女儿住在里面自是无碍。休假时来回路上都有周老爹爷孙看护,周邻还是侄子的小药童,也不怕被人欺了去。
如此一想放下心神,想来她家还是颇谨慎、周全的,犯不着这样草木皆兵,提心吊胆。
杏娘想着自家人口简单,暂时跟这些男欢女爱的搭不上关系。不成想她不惹麻烦,麻烦却会主动找上门。
冬日雨雪多,家家户户窝在家里猫冬,垄上出了件新鲜事:丛老三家开了间小茶馆。
说是茶馆有点名不副实,只把堂屋辟出来摆了两、三张方桌条凳,角落里立了一个小泥炉专门烧热水。
来喝茶的人丢几个铜子得一搓茶叶,亦或四个人凑一桌打叶子牌,临散席时给几个茶水、灯油钱。
更有甚者什么都不干,茶水也是自家带来的,只为凑过来讲古,谈天说地。
丛老三家每日里好不热闹,人声喧哗,大冷天无事可干,早早地钻被窝也睡不着,睡得多了还头疼。
吃过晚饭找个打发辰光的好地儿,站在人背后看几把叶子牌。或者干脆围在一起喝茶谈天,等察觉到身子冷得打颤时当即拢手回家,打着哈欠脱掉棉衣正好爬上床入梦乡。
杏娘从来没去过小茶馆,一来她男人不在家,平时在家门口男男女女凑一处说闲话无人理会。
可她要是夜里单蹦一个跑别人家里喝茶聊天,难免惹出一些闲言碎语,何必自找麻烦。垄上的妇人也有去插科打诨的,可多是跟自家汉子一起,旁人自是不予理会。
再者她对喝茶没有那么大的瘾,白天凑在一起烤火、做针线说得够够的,晚上实在没必要去凑热闹。
故而丛三老爷家每日早早落下门栓睡觉,他老人家夜里也不爱出门。
这天吃过早饭,家里老小跑个精光,杏娘收拾好碗筷拿着鞋底子正准备出门,没想到吴氏上门堵个正着,却是有事相求。
她家开了间小茶馆,只想本分挣几个小钱,寒冬腊月没有进项,得几个茶水钱补贴日常家用,不成想却惹出大麻烦。
吴氏苦笑一声,直接了当扔出一个炸弹:“我怀疑六太爷的大儿子跟胡家婆娘搅合到了一起。”
杏娘闻言倒吸一口冷气,冷冽的寒风呛到喉咙,激得连连咳嗽,“咳……咳,我说三嫂,你不要语不惊人死不休,这种事要是传扬开来可是要出人命的。”
“我能不知道这回事?”吴氏无奈至极一摊手,声音里都透着一股苦涩,“若不是怕闹大了不好收场,我也不会来找你商量。”
这条垄上只有一个胡姓人家,当家的叫胡冬柱,他几个哥哥住在村子中心。只他一家搬来这条垄上安家,跟婆娘刘氏育有两儿一女,日子不上不下还算过得去。
胡冬柱是个爱玩叶子牌的,每天晚上雷打不动过来凑一桌,赌注不多但架不住瘾大,日日不落往小茶馆跑。
吴氏原先也不知道这回事,有一次去河边洗菜时碰到回娘家的张月娘,两人站着闲聊了几句。
月娘半真半假抱怨道:“自打婶子家开了小茶馆,我们当家的腿都长了半截,见天往这头跑,不到三更半夜不着家。”
吴氏以为她在夸大其词,不以为然辩驳:“哪里就到了那个地步,纵是他们想熬夜我们两口子还受不住呢,我看了时辰的,至多到戌时末人就走光了。”
“怎么没有?”月娘较真道,“好几回孩他爹回来时,我迷糊听着家里公鸡在打鸣,这不是深更半夜是什么?”
见她神色认真不似作伪,吴氏心里一咯噔,不觉汗毛直竖。她确实没说谎,他们两口子只想挣点茶水钱罢了,犯不着把个小茶馆开到那么晚。
通常到夜深人开始犯困打呵欠,大伙说说笑笑便散了。
还有一点吴氏没说出来,丛其虽说每天往她家跑得勤,可每次坐下不到一炷香功夫便回了家。怎么会熬到公鸡打鸣才上床,还说一直在她家里喝茶?
这其中必然有蹊跷,吴氏勉强笑了笑,“那想必是我记岔了,有时熬不住我就提前去睡了,老三陪着他们一处耍。估摸着他们男人凑一堆高兴过了头,忘了时辰也是有的。”
“是吧,我就说怎么可能记错,也不知道喝一晚上茶水夜里怎么睡得着,肚子不撑得慌吗……”
至此吴氏坐下了心病,时常留意丛其的动向,人多热闹时他停留的时间稍长。
但是天色也才擦黑,晚饭吃得迟的人家说不定还在收拾碗筷。
有人凑了一桌打叶子牌,他也站在后面看,等吴氏倒了茶水再抬头时,哪里还有他的身影。一连三天皆是如此,吴氏心里有了猜测,只没有确切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