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被打成这个样子了,她娘家硬是没人上门探望。托人带话过来说的是,家门不幸,出了这么个丢人现眼的东西。
只不过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跟他们家再没任何干系。要杀要剐随夫家的意,若真给打死了,望女婿看在孩子们的份上好歹留一块地给她安生。”
英娘心有不忍道:“这也太狠了些吧,虽说是她有错在先,可到底是一条人命,哪能这样说打死就给打死了?”
杏娘不以为意,添油加醋道:“你以为把她打死便一了百了,万事无忧了?要我说真要给打死还算是走运,若是个命硬的,等着她的磨难还多着呢。”
“这是怎么个说法?”
吴氏接话道:“她没说错,就拿这个媳妇子来说,你以为瘫在床上便能好吃好喝,安心养伤?那就大错特错,错得离谱,她男人根本不管她的死活。
若不是几个孩子还算有良心,时不时端碗饭给她,怕是早就给饿死了,要不然也不至于躺了整整半年才能下床。
即便如此,她能下地时整个人几乎瘦成了人干,干枯瘦巴巴得不成个人样,头上都有了白发,仿佛一下子老了十来岁。”
杏娘惋惜地摇头:“你说这是何苦来着,好生生的日子过得不舒坦吗?非得瞎折腾弄那些花花心思,这下好了吧,叫人打得半死,下半辈子活着就是受折磨。”
“可不是。”云娘在一旁搭话,她虽不知道面前的两人一唱一和弄的哪出,也不想深究,但不妨碍她帮着拱火架桥。
“这个妇人是个傻的,男人的话哪能相信,骗你跟他欢好时,恨不得摘下天上的星星、月亮来讨好。
一旦出事了便翻脸不认人,无事人一样过自个的日子,指不定后头又去勾搭旁的妇人,只可怜那个媳妇子白白搭进去一条人命。”
吴氏又是一番绘声绘色的描述,说着跟她偷情的男人如何是个软脚虾。
事后把屎盆子一股脑扣在那个妇人头上,说她怎样在他面前搔首弄姿,挤眉弄眼。
他本来是不情愿的,可架不住她拽了他的手往菜花田里钻,脱了衣裳白花花的胳膊缠在他身上。
他一个把持不住上了她的当,其实他是无辜的,要怪就怪那个妇人不知廉耻,勾三搭四……
如此污言秽语传到她男人耳中,又是一番雷霆怒火,回家对着她就是一顿拳打脚踢,骨头都给打折了。
这还不算完,这样数九寒冬,滴水成冰的日子,那个妇人每天被他男人驱赶到河边,敲破厚厚的冰层洗床单、被褥,一洗就是一整天,洗不完不许回家。
洗干净了也不用晾晒,隔天端出去依旧洗。
听人说那个媳妇子的手满是冻疮,手指冻得通红如胡萝卜,怕是一折就断了,手上的脓肿烂得没一块好肉。稍微碰一下皮就掉了,那些黄色的脓啊,红色的血啊流了一地……
吴氏不光继承了陈氏不死不休的优良品格,还极具说书人的天赋。
那个妇人的凄惨情景被她描述得活灵活现,仿若亲见,这哪里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阎罗王跟前的鬼差折磨恶鬼也使不出这般残忍的手段。
“咕咚”,杏娘干咽了口唾沫,无意识打了个哆嗦,刘氏怎么想的她不清楚,但她实打实给吓着了。
这也太可怕了吧,被折磨成这个样子还活着,命可真够硬的,可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还真不好说。
吴氏说得津津有味,意犹未尽,屋子里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不光杏娘,一屋子妇人都给吓坏了,大气不敢喘,看她的眼神都怯怯的,生怕惊扰到她引起她的注意。
仿佛面前坐的不是那个和蔼可亲的丛家三媳妇,而是那个被戴了绿帽,心思狠毒,手段凶残的倒霉男人。
太狠了,到底是怎么想出来的这般折磨人的手法,杀人不过头点地,碰上这样心狠手辣的男人,刽子手都甘拜下风。
吴氏心满意足说完后,得意洋洋灌了一大碗茶水,“咕噜咕噜”好不畅快。
好家伙,她口水都给说干了,还不信吓唬不了这个花花肠子的小妇人。
这一个没吓到也不要紧,她还有第二个、第三个等着……总而言之,这个刘氏最好给她歇了那些风花雪月,搅风搅雨的轻浮想头。
这么个娇滴滴的年轻小媳妇,她有的是力气和手段,不信拿捏不了她,多吃了这十几年的盐粒子可不是白吃的。
……
刘氏的心思无人知晓,不过吴氏的恐吓效果显而易见的好。
没过两天就听说刘氏接了寡居在胡老大家的婆婆过来一同吃住,对外的说法是自打公公去世后,婆母都是老大在供奉。
可胡老大家里孩子多,吃喝也不富裕,对亲娘只能说还过得去。
刘氏想着自家孩子还小,日子比大哥家有盈余,婆婆过来了正好帮着看孩子,还能给大哥家解解围。
都是一家子骨肉亲兄弟,互相帮衬也是应当的,婆母过来了正好跟她作伴。聊天解闷不孤单,指不定婆母吃喝好了还能多活几个年头,这都是他们一大家子的福报。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他们还年轻吃点苦不算什么,孝顺老人才是最要紧的。
这样一番话传扬出去,人人竖大拇指称赞,不成想胡家的这个小儿媳才是最厚道、孝顺的人,平日里还真没看出来。
要不然怎么说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知人知面不知心呐。
平时说得再好听,那也得关键时刻见真章,说得好不如做得好。
自打胡家婆母住到小儿子家,垄上的人时常能看到她的身影,老婆婆年岁大了不爱出门,最爱坐在家门口晒太阳照看小孙儿。
小孙儿在地上打滚沾了一身泥巴也不要紧,她老人家可没精力在他身后跟来跟去,拍打灰尘,只看着不叫他跑去水里罢了,多的却是无能为力。
夜里睡得也迟,老人家嘛,缺觉,她小儿子打完叶子牌回家来,她还坐在堂屋里打盹。要她回房去睡偏又不肯,说是躺在床上睡不着,坐在椅子上才好眯一觉。
见她身子骨硬朗没有不适,儿子、儿媳也就随她的意。
丛其依旧每天都要去一趟小茶馆,仍是不爱喝茶也不打牌,只站在人后看牌,给丛老三家当一个尽职尽责的门神。散场后打牌的人走了,他也慢悠悠走回家。
吴氏提了茶壶给客人添水,依次倒满后把茶壶放在小泥炉上,炉子封口只留一个小孔洞出气。
她走到门外对着深沉的夜色吐出一口浊气,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这世上的人哟,尽是些睁眼瞎,且过好自个的小日子吧!
第三回合,吴氏对丛其,吴氏胜,丛其败。
第167章
进了腊月,丛孝自县城归家,丛家依旧忙碌吃食准备过年的各种琐碎事宜。
自打两口子跟大姑姐合伙做买卖,赔了个底朝天且分家之后,对外展示出来的形象便是自家元气大伤,需要节衣缩食度日。
平常的穿戴并不如何华丽,与旁人无异,只不过随着杏娘压箱底铜板的增多,家里的吃食又悄悄恢复了以往的六、七成。
虽说不至于天天鸡鸭肉不断顿,隔三、四天总是要去镇上割一回肉。鱼是天天都吃的,河里的小鲫鱼能从年头吃到年尾,煎、炸、炖、煮轮着来,再不会吃腻。
吃鱼这般频繁别人也不会侧目,河里的水流长年累月缓缓流淌,小鱼苗繁衍生息,络绎不绝。
每天一大早,周老爷子家里的渔网就能拦下一鱼篓,卖不完的干脆倒回到河里去,左右隔天早上又是收获满满。
鱼这样多又便宜,不吃才令人侧目。
除了往年的那些零嘴吃食,丛孝今年打算做麻糖。跟麻叶子一样,也是要用麦芽和糯米汁熬糖水,用文火慢熬至浓浓的黏稠状态后,倒至木盆降温冷却成形。
大门口的房梁上吊着一架梯子形状的木架,丛孝捧起滚烫的糖浆缠绕到木架上来回拉扯,烫得龇牙咧嘴。
这是一个冗长的过程,青叶只见糖浆在她爹和木杆上缠成麻花样,有时会后退着越拉越长。将将要掉落地面时,青叶紧悬着一口气不上不下,她爹快手快脚又往回收,糖浆揉捏成一团又撕扯分开。
这也是个力气活,家里的妇人尚且扛不住。丛孝热得棉袄早丢在一旁,只着一件单衣还热得满头冒汗,呼哧带喘。
这么连续不断地撕拉差不多小半个时辰,焦黄色的糖浆变得雪白,显露出丝缕状漂亮的纹理,糖浆变得坚硬不粘手。
取一小团拉长扭曲用刀切成小块,全部切完后撒上熟糯米粉拌匀,装入坛子能吃很久。
上了年岁的老人和缺牙的小娃娃,攥着一个糖块用舌头嗦,能从太阳冉冉升起舔到日落西山,正好打发时间。
牙口好的多是不耐烦慢慢舔,咬成小块后“咯吱咯吱”嚼得香甜,吃完后嘴里腻得慌,一碗茶水灌下肚才舒坦。
大年初二回娘家,杏娘就给她爹娘装了小布袋麻糖,这玩意也就冷天吃个新鲜,天一热就放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