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此还守株待兔“巧遇”了郑家少年好几遭,连她母亲也打过几次交道,势必要给人家留下一个好印象。
卫氏说得兴头头,唾沫横飞,卫老娘却有些意兴阑珊,心不在焉。
她皱着眉头不耐烦打断道:“穷秀才富举人,考不上的进士老爷,咱们这小地方几百年下来出过几个举人老爷哟?都是些花花样子,中看不中用,说得比唱得还好听,要钱没有,要人担不起两捆稻谷。
这样的人家败落是迟早的事,一屋子男丁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还没个娘们管用。穷酸书生说的就是这种人,又穷又酸,你到底有没有长脑子,这样的人还值当费心打探,白费时间?”
卫氏的喜悦戛然而止,脸上的笑容如湍急的河面骤热冰冻,冰冷彻骨,嘴唇蠕动想说什么,喉咙里却干哑得厉害。
“纵是郑家往后果真出人头地,考出点什么名堂,你老娘我坟头的野草长得比人还高了,能沾到什么光?
我岂不是白白赔出去一个好闺女,还有没有别的人家,你打听了大半年总不至于就这么一个穷鬼吧?”
卫氏扯动嘴角,勉强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富家少爷也是有的,只不过他家情形有些复杂。”
这世上但凡跟财、权,或财富权势唾手可得相连的,都是家业兴旺,人口繁衍。妻妾成群,儿女众多,奴仆堪比牛羊,一大家子比小一点的村落还热闹,闹腾腾好不兴盛。
卫氏说的这一家就是镇上开酒楼的杨家,家大业大好不兴隆,子女也格外繁盛,单只儿子就排到了行六。
卫老娘满意点头:“杨家也就罢了,在咱们镇上算是排得上号的,早几年我还见过他家儿子娶媳呢。
啧啧,那排场……说是十里红妆也不为过,高头大马好不威风,闺女嫁进这样的人家还有什么好愁的,亲家脸上也跟着沾光。
对了,这次给他家说亲的是第几个儿子……怎么是老四?排在中间的可有什么出息,爹不疼娘不爱的,将来就算分家也得不着什么好,怎么不说老幺?
老大定是赶不上了,可老幺应是能靠一靠,爹疼长子娘爱幺儿,老幺最得宠。”
卫氏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杨家小儿子今年年方七岁……”
“才七岁啊?”卫老娘扼腕叹息,无不遗憾道。
“七岁太小了点,女大三抱金砖是没错,可你小妹这大了好几岁,怕是说不到一起去。
男孩子大几岁无所谓,姑娘家家的误了花信可不好说亲,哎……可惜了,多好的一户人家,可惜没碰上,还有别的人家吗?”
卫氏脸上平静无波,把她打听到的人家一一分说,士农工商按着顺序来。
哦,农肯定是没有的,即便是富农,但只要挨着“农”这个字眼,在老娘眼里怕也是上不得台盘的穷鬼。
幸而卫氏早有先见之明剔除掉了,打探的都是镇里的富裕人家。
卫老娘听完后沉吟良久,苍老松弛的眼皮耷拉着浑浊的眼珠子,想来想去没一家看得上眼的。
“怎么就没有一家十全十美的,不是这里差了点就是那里不圆满,你小妹花骨朵一样的容貌如何能说给这样的人家?小妹生下来就不凡,算命先生都说了准是大富大贵的命,差不了。
这样吧,你再回镇里打探打探,要跟那些富家夫人们漏口风,别弄些不三不四的回家来丢人现眼。
我的傻闺女哟,你可长点心眼吧,这回就不要打听那些跟书本沾边的穷酸腐儒,这样的人家想都不用想。”
卫氏自嘲地轻嗤一声,满腔热血被一盆冷水兜头淋下,从头到脚冷到透心凉。
“我是个没本事的,来往的夫人小姐也只寻常,想来那些大富大贵之家的太太们也看不上我。
娘若是心有成算,对小妹的亲事另有安排,我这边就不多插手了,毕竟我能打听到的就是这些人家。
小妹是个明白人,娘把这些人家跟她说一说,看看她是什么意思?她是我亲妹妹,我还能害她不成,可我能耐有限,别的确实高攀不上。”
卫老娘觑一眼大女儿平静的面色,心里“咯噔”一声,打了个哈哈:“你俩个可是嫡亲的姐妹,你如今是咱家最有出息的,小妹不靠你还能靠谁?
咱们先不说这些了,你好容易回娘家一趟,跟娘说说你婆家可有人为难你?有什么难处你只管直说,大不了舍了我这张老脸去跟亲家说道说道。”
“我过得挺好的,没什么烦心事……”
吃过晌午饭,卫老娘还想跟大女儿敲敲边鼓,说几句好听话,卫氏以要准备晚饭为由坚持回家。李苏木的晌午饭就是在外面的小饭馆胡乱打发的,晚饭再不好这样糊弄。
卫老娘见她坚持己见,便也没有狠劝,大女儿正在气头上,说多了也是惹她心烦。
这事确实怪她,大闺女虽说没小女儿讨喜,可好歹忙活了这么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猛不丁被她这么一杆子打下来,心灰意冷也是应有之意,她又不是根木头,被人骂了还端着笑脸。
怪她心急了,大女儿打探的这些人家有两户着实不错,她都没想到能碰到家底子这般好的殷实富户,可见大女儿是用了心的。
可她们这不是女方吗,拿乔摆谱也是应当的嘛,要不人家还以为她们上杆子讨好巴结呢。女方自来就要比男方显得矜贵,更何况是她这样如花似玉的小闺女,自抬身价也无可厚非。
再者大闺女初初打听就找了这么些有看头的人家,若再逼迫一番,她再加把劲,指不定还有更好的等在后头。
卫老娘想得很美好,却没想过她大女儿只是搜罗了镇上人家适龄的少年郎,两家都没碰过面,何来的自抬身价一说。
男方家还一头雾水呢,卫老娘还以为是板上钉钉的事,那些好儿郎如地里的白菜、萝卜,只等她老人家弯下腰便可拾捡。
不得不说,卫老娘这一幅自大张狂样也是世间少有。
然而对于大女儿的怒火,卫老娘并不放在眼里,这个女儿向来是个心软好说话的,等过两天气消了,她再哄两句也就没事了。
坐在回家船上的卫氏却有些心绪不宁,在卫家她排老二,上面一个哥哥,下面一个弟弟、一个妹妹。
打小姐俩就长得好看,她却不如妹妹讨喜,小妹生就一张巧嘴,撒娇卖痴,好听话说一箩筐不带重复的。
卫氏也不是个笨嘴拙舌的,可却做不到小妹那样信口开河,偏偏爹娘又把那些话当了真,只把小妹捧在手心里当个宝。
卫氏埋头苦干想讨爹娘的欢心,却是得了个实心眼的名头,做得越多越受埋怨。
看着眼前的水波清幽荡漾,卫氏自嘲苦笑一声,她这辈子怕是得不到爹娘的真心疼爱了。
第174章
盛夏时节白天日头长,火红的太阳已不见踪影,一抹橙色仍挂在半空,映射得大地暖黄明亮。
吃过晚饭稍作休息,青叶跟同睡一屋的两个小姐妹在刘记别院的院子里翻花绳,手指灵巧跃动,勾、拉、挑、压,嘴里还要念念有词。
最开始的花样都了然于胸,一个接替一个轮换着来,越到后面越难替换,直到最后缠绕成一团或是松散开来。
若是有谁能想出新花样,会得来对方的赞叹,不一时传得人尽皆知,又学会了一种新玩法,回家了能显摆一番。
正玩得兴起时,院门口的老嬷嬷喊青叶外头有人找,青叶跑出去看时是一个眼生的十三、四岁小姑娘。
来人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眼:“你就是丛青叶?”
青叶莫名其妙看着眼前的女孩:“是,我是,你是谁,找我有什么事?”
对方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说道:“王荷花是你表姐吧,她脚崴了走不能道,你去把她背回住所吧。”
说完转身往外走,走了几步见后面的人没有跟上,回过身皱眉道:“我跟你表姐都是在刘家做活的丫鬟,今天听从管事嬷嬷的吩咐出来采买针线。
回去的路上她没注意脚下,踩到坑里扭伤了脚。这大热天的我可不想背她出一身汗,你要是不管她,我就回去了,让她自个爬回刘家吧!”
青叶咬着嘴唇纠结不已,眼下虽说天还是亮着的,可太阳早已落山,天色说黑也就黑了。
孙姑姑千叮咛万嘱咐,天黑了后不能出别院,坏了规矩要受重罚。
可王荷花的确是她嫡亲表姐,此刻她若是撒手不管,事后被她姑妈知晓了来龙去脉,定会二话不说冲到她家里撒泼打滚,破口大骂,白白惹娘亲生气。
她回头看一眼院子,又抬头看看天色,一咬牙冲了出去,她跑快点把表姐送回去,争取天黑之前赶回来。
青叶想速战速决,可刘家丫鬟成心跟她兜圈子似得,带着她绕了两条巷子,一问便是:“就在前面,马上就到了,急什么?”
青叶小跑着催她快走,眼角瞟到拐弯处的大宅,心里一动,想都没想一把将她扯了进去,“哎……你干什么?不是这里,你表姐在前面等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