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觉得元香说的每一个字都在刺着她的心,愧疚像潮水要将她淹死了。
她再也听不下去。
“元香,你别说了......”阿蓉不敢看她,低头盯着地面,声音哽咽,泪水在眼眶里直直地打转。
她想开口说些什么,但是阿爹和阿娘狠戾又骇人的警告她的话就在耳边,直接将她的话给堵了回去。
她只能摇头。
“好吧,阿蓉姐,我不说了,”元香将阿蓉的手慢慢放下,脸上收了笑,眯起眼睛,静静注视着她。
过了一会儿又缓缓开口,声音又轻又远,
“我只问你一句话,宋良贵带回家来的到底是二斗米还是四斗米?”
第25章
宋阿蓉红着眼,端着洗衣盆回了家,进门前怕被人看出来,低着头仔仔细细地擦了擦自己的脸。
江翠娥在家已经等了她一会儿了,早食已经煮好,见了她才回来皱眉不耐道:
“洗个衣服怎么现在才回?是不是偷懒呢?”
“没有......”阿蓉声音有点哑。
江翠娥没管她,自家这大女儿成天就是一幅半死不活的样儿,也不知道是谁欠了她似的,脸毁了性子还差,不怪她爹都嫌弃她,平日里对她没啥好脸色。
阿蓉下意识地绞着衣角,目光闪烁不定。
她不知道该不该把元香已经知道爹把她家的救济粮给扣下的事情说出来,如果说出来的话爹娘要是知道是自己说的,那肯定得挨一顿打......
她很纠结,她想爹把米粮还给元香家,但又知道自己的话根本没用。
元香之后会怎么做呢?爹也根本不会听元香的。
宋阿蓉犹犹豫豫地张了张嘴,“娘,我刚碰到了......”
陶锅里的米翻滚着,锅沿处不断升腾起热气,江翠娥开口打断她,催促道:
“快盛了粥吃饭,你爹跟壮实都等着呢。”
说完江翠娥就离开了灶间。
宋良贵家的房子比元香家大了不少,虽都是些破旧的老房子,但老房子跟老房子间还是有差别的,就像元香家只一间房,但他家有灶间,正厅,卧房,这些布局都是有的。
“磨磨蹭蹭,杵在那儿当门神呢?”江翠娥见阿蓉还没到饭间来,又扯着嗓子喊了一句。
“奥,来了。”阿蓉来不及细想,只把锅里的粥先盛出来。
虽说是米粥,其实煮的是稀薄的米汤。
盛第一碗的时候还能看到点米粒,盛到后面就剩透明一般的汤水了。
阿蓉手里的必然是这如汤水一般的米粥。
壮实又在闹脾气,把碗里的米粒子搅来搅去,噘着嘴,“怎么天天吃这个啊?”
“你就知足吧,”宋良贵端起碗就把米汤往嘴里灌,直接咕噜咽下,全喝完了才说:
“要不是咱们家分到的粮比别人家的多,一天还能吃个两餐,你瞧瞧你宋爷爷家那么多人,一天就一顿对付一下,平日里还不知道怎么饿肚子呢。”
“哎?孩子面前别说这个,”江翠娥立马出声提醒丈夫,又压低声音凑近他道:“要是孩子说漏嘴说出去了怎么办?”
宋良贵倒不以为然,“嘁,自己家里说说有啥的。”
阿蓉心里一紧,只默默地喝米汤。
宋良贵又继续盛了碗米汤,“说出去又怎么样?就那边她们仨还能翻出什么花头?到时候我就不承认,她在这儿无依无靠的还能拿我怎么办?”
“她一个女娃,能有什么出路?别看现在硬气,以后有什么事儿不还是要求到我这个大伯面前,我啊,就是提前拿点利息。”
江翠娥没接话,她想,都是你老宋家的侄子侄女,到时候饿死了也不关我事儿。
壮实听的不是很明白,他好奇地问:“为啥咱家粮比别人家多啊?”
江翠娥朝宋良贵翻了个白眼,她就说吧!让你多嘴!
宋良贵虽然刚说了不在意,但还是朝着小儿子凶巴巴地吓唬他,“我刚说的可别说出去啊,不然被我知道了有的你一顿打。”
他顿了顿,想起什么似的,又朝着江翠娥道:
“你不是说她前几日还拿钱买粮了么?她手里有钱不会饿死的。”
说起这个江翠娥就来气,她没想到看起来老实巴交的元香竟然还跟她玩心眼,而且还真被她给玩成了,这死丫头片子!
壮实啥都没干就被自己爹给凶了,心里不高兴,转头看着坐他右手边默默喝粥的阿蓉,眼睛滴溜溜一转,然后朝他姐坐的凳子腿踢了一脚。
阿蓉没坐稳,下得“啊”地叫了一声,碗里的汤水泼了大半出来在桌上。
江翠娥瞥了一眼,皱着眉斥道:“干什么呢?毛手毛脚的。”
“还有你,快吃,别作弄你姐。”这话是对壮实说的。
“嘿嘿,我跟姐玩呢。”壮实乐呵呵的,眼里带着恶作剧得逞后的笑意。
阿蓉低头紧紧攥着筷子,把刚想说的话全给咽了下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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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赵阿婆今日带着金凤起了个大早。
那天虽然金凤跟赵阿婆讲明了元香不收徒弟的话,但是赵阿婆觉得既然元香答应要教金凤手艺了,那这拜师礼就一定要有。
不然那不是白白就学了人家的手艺了么?
他们家可做不出这样占人便宜的事儿。
这不,一大早她们就去了隔壁村的杂货铺子买东西,挑完东西又紧赶慢赶地回来。
两个人手里拎着几个油纸包,里面是一斤红豆、一包红枣、一把芹菜。
原本按老家的习俗,徒弟拜师得送上六礼,除了手上的这些,还得有肉干,莲子,桂圆这三样。
但这些东西实在是超出她们家现在能承受的范围。
为了弥补缺的东西,昨日里大半天的时间,金凤都在屋子里纳鞋底,做鞋面,她准备给元香做一双新鞋。
鞋底是金凤回想着元香的身量来推测的鞋码,她没出嫁前在村子里针线活就是数一数二的,家里父兄的衣裳、鞋都是她包的。
所以看一眼别人的身高就大差不差能知道他穿多大的鞋。
鞋面用的是金凤存着的最好的一块棉布缝的,比起粗麻布来既结实又舒服,她自己一直都舍不得用,颜色是藕荷色的,给小姑娘用也适合。
一直做到深夜外面天漆黑,就着火堆的亮光,金凤才将将做完。
回来的路上,赵阿婆跟着金凤说着话。
在家里有些话不方便说,今日婆媳俩在外面,赵阿婆把一些心底话跟媳妇讲了。
“金凤啊,你跟大山吵架了吧?娘知道,这段时间辛苦你了,也委屈你了。”
金凤脚步一滞,略带错愕地看着她娘。
赵阿婆继续边走边说:
“大山他......其实也苦,他一个大男人,现在腿坏了,自尊心也伤了,他自己也不好受,你别跟他计较,等熬过这段时间,就好了。”
金凤没想到娘会跟她说这些,鼻子酸酸的,憋不住了眼泪就啪嗒啪嗒地掉,想起这段日子,她其实不敢哭也不敢抱怨。
她好像找到了一个可以宣泄的出口,哽咽道:
“娘......你说的我都知道。”
她一直跟自己说,没事儿,不就是一条腿的事儿么?至少他人还活着呢。
如果真要跟别人比,他们运道算已经很好了。
但她没想到,一条腿的事儿就是那么大,怎么能让一个人都变了呢?她现在都有些不认识他了。
她也不知道该怨谁,谁都有难处,谁都不想这样。
她用手擦了把脸上的泪,“我其实没想要他怎么......他伤了腿,我知道他苦,我也没嫌他,我就想他能好好听许大夫的话,养好身体,
不要像现在这样,整个人跟地里没收的庄稼一样,时间一长,最后都烂在地里了。”
赵阿婆眼也发酸,自己儿子的变化自己怎么会不清楚呢?她拍了拍金凤的手,又帮着擦了擦,
“好了好了,咱不说了,今天是你的大日子,要拜师呢,别哭了,娘知道你学手艺也是为了以后能撑起这个家......
不管怎么样,学手艺是好事情,要好好学,学完都是自己的本事。”
金凤红着眼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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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元香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虽然早有猜测,可以说是在意料之中,但还是让她觉得浑身从骨子里透出一股寒意。
世上的恶人总是比她想象得还要恶啊。
到家的时候意外就见赵阿婆跟金凤姐已经在等自己。
不过看样子,她们也是刚到。
赵阿婆已经见过金凤那天回家说的元香的那便宜亲戚阿允了。
虽然阿允依旧没搭理进了屋子的这俩人,但赵阿婆对阿允的印象很好,正一脸慈爱地看着他,嘴里念叨着这孩子真正是长得好,这后生长得是真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