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你这手艺活儿太厉害了!”金凤发自内心地赞叹。
元香笑,再跟她细细讲里面的细节。
至于烧制阶段,因为之前烧其他的陶器已经摸出了些门道,把预制瓦坯体放进土窑里,失败了几次后,记录下柴火的用量,最后成型的瓦片就出炉了。
“嘿,真不错哎。”金凤等烧出来的瓦片冷却了后,拿起来仔细端详,灰红色的瓦,边缘处仍有些微的凹凸,但整体看着,基本上没啥大的瑕疵。
虽然她家以前住的不是瓦房,但瓦片她还是用过的,
屋顶用茅草铺的话是不能完全杜绝渗漏的,以前阴雨天房顶上总有几处是漏的,用树皮铺上也无济于事,但凡这时候大山就会去镇上买些瓦片给补上,这样屋子里就不漏雨了。
金凤越看越觉得好,还真不比外面买得那些差了。
她对这个小师父心里更是敬仰了几分。
元香:没啥,唯手熟耳。
见阿允一直在边上就这么看着,元香笑着问道:“阿允,你要试试吗?”
金凤正在把剩下的泥巴一点点碾碎,双手插进盆里反复揉搓成湿润的泥浆,听元香在喊阿允,她也凑过来招呼他,“来,阿允,我来教你揉泥。”
阿允看了一眼,又哦了一声。
金凤正想着怎么教他呢,就见他直接接过元香手里的模具,照着她刚刚的步骤,取泥、包裹模具、挤压......
这些动作一气呵成,还挺像回事的。
不过可能是他力道用得不对,最后出来的瓦片泥胚中间凹进去了一块,这肯定不能用了。
阿允也发现自己做得不对,眉头轻蹙,拿着手里的泥胚左看右看,还递过来给元香。
元香接过他手里的失败品,又重新捏了捏,朝着他道:
“看好了,其中的关键在于力道的掌控,这两样东西接触挤压的时候得轻轻的,一点一点地来,这样出来的胚子才平整。”
见阿允一脸专注地盯着自己,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懂,她忍不住轻笑,“你再试一次。”
于是阿允开始重复之前的动作,只不过在马上挤压之前,他又看了她一眼。
元香以为他紧张,为了能让他感受下正确的力道,她的手掌轻轻覆上他的手背。
阿允的指尖微微轻颤了下。
“别太用力了。”她的语调柔和,像是安抚,又像是引导,慢慢地、一点点地带着他的手调整角度往内挤压。
终于,这次出来的瓦片坯子呈现出一个规整的形状了。
看着自己成功塑形的陶坯,阿允眼里染了笑意,轻声道:“跟你的一样。”
金凤也听到了阿允的话,心道,这小傻子看着傻乎乎的,干活倒是还蛮在行的嘛,力气又大,师父养着他也不算白养。
原本她还为元香报不平,觉得她一个人原本就拖家带口,又来个吃干饭的傻子,不过现在看这阿允越看越欢喜。
第29章
想着瓦片平日里家里也能用到,除了做样品之外,元香又烧制了不少,还让金凤带回去一些。
不过金凤知道这些东西拿到外面都是能卖钱的,她只带了那些烧出来的残次品回家。
因为差不多大半天都在元香那儿,家里的事情现在都是娘在操持。
今日她回到家的时候,外面的天差不多已经黑透了。
栓子见她娘回来了,立马扑上去,噘着嘴问道:“娘,你咋这么晚才回?我都想你了。”
金凤把身上的背篓放下,笑着摸了摸他的头。
“他啊,下午的时候吵着要见你,吵着吵着还自己哭起来了。”赵阿婆眼里带着笑,当着栓子的面告她的状。
金凤也笑,嘲笑自己儿子,“这么大了还哭鼻子呢?丢不丢人”
栓子今天想来找她她也没让,毕竟是人家干活的地盘,她怕栓子在那儿捣乱,在人家干活还是得有些规矩。
“饿了吧,先吃饭。”赵阿婆他们已经吃完了,她把饭菜热了下又端了出来,见栓子还扒着她娘的腿不放,“栓子,别闹,让你娘先吃饭。”
金凤他们家的饭食很简单,一碗糙米饭,外加一盘清炒芹菜。
这烧陶说是精细活儿其实也是体力活,这挖泥、背泥还有洗泥揉泥的过程都是实实在在要出力气的,一天下来金凤现在拿着筷子的手都有点抖。
她甩了甩膀子,边吃饭边在努力地克制。
“今天在元香那儿怎么样?很累了吧?”赵阿婆哪里看不出,一来回来见媳妇丧眉搭眼的样子就知道金凤今天肯定很辛苦,怕栓子这个精力十足的小子还要缠着他娘,就先哄着栓子去睡了。
金凤边吃饭边道:“挺好的,元香教了我挺多,今天我还在做最基本的活儿,后面会慢慢上手的。”
“不累,娘,我师父她一个小姑娘都能做,我还比她大上不少呢。”
金凤笑着回,其实就是身体有点累,但是有奔头啊,心里感觉还是很充实的。
吃完饭,洗了漱,家里人都准备要躺下了,赵阿婆住在外间,她带着栓子睡。
金凤站在内间的布帘子前,默默地深吸了一口气才进去。
见大山眼睁着还没睡,她笑着开始跟大山絮絮叨叨地讲今天在元香家做活儿的事儿。
自从娘跟她那次跟她谈过以后,她跟大山又恢复到了之前的样子。
大山没怎么接话,只是默默听着。
金凤见大山不作声,也不想再吵他,她两只手两条腿就像灌了铅,只默默脱衣服准备睡觉歇息。
夜色沉沉,屋子里光线暗得很,他们的床正对着窗户,屋外的月光悄然洒下,勾勒出眼前妻子的模糊轮廓。
大山视线扫过金凤的裸/露在外的肩膀时,目光顿时凝住,呼吸微微一滞。
金凤肩膀两边各有一道深深的红印子,看着应该是被背篓的绳子给勒出来的。
“你这里......”大山张了张嘴,声音干涩。
金凤也顺着他的视线看,发现他说的是肩膀上的红印子时,轻描淡写不甚在意道:
“奥,嗨,没事儿,干活嘛,总会磕磕碰碰的。”
白天一开始的时候是疼得厉害,但时间长了回了家反而没感觉了,她现在累得都不想管。
大山一下坐起身,缓缓伸出手,快要碰到她肩膀时,金凤已经把衣服拉上去了。
他的视线又移到她的手上,手掌上也有被粗糙绳索勒出的红痕,指节间还有几道浅浅的划痕。
“早点睡吧,太困了,明天我去拿药油擦擦。”金凤说完就躺下睡了,几息之内响起了微微的鼾声。
大山默了默,他掀开了他那边的被子,挣扎着起身,扶着床沿一点一点地挪动着下床。
左腿是完全使不上力的,他扶着墙摸索,单腿跳着想去拿放在墙角柜子上的药油,但大概是撞上了地上的杌子,
“砰!”的一声,他整个人一下子摔在冰冷的地面上。
这下屋子里外的人都被这巨大的声响给弄醒了。
“怎么了啊?”金凤迷迷糊糊地睁眼,入眼便是大山坐在了地上,心头一紧,吓得她立刻下床来扶他。
赵阿婆也被惊醒了,趿着鞋下床连忙进到内室来。
宋大山的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憋得他快喘不过气,只能死死盯着那条现在如同废弃木头的腿,死沉沉地不得动弹。
“我是个废物,废物!”他不停得用手捶着左腿,声音低哑又破碎,此时钻心的疼痛也顾不上了,他恨这条腿,恨得想这腿能立刻消失。
“干嘛啊,你这是干嘛啊?”金凤被大山这样子吓坏了,他手劲大她又拉不住他,没办法只能自己的身子扑到他腿上,大山这才停了手。
大山眼泪止不住地流,口里反反复复都是一句“金凤,我对不起你......”
金凤眼里含泪,她坐起身,无意见瞟见放在柜子上的药油。
赵阿婆进来的时候见到自己儿子正坐在地上哭,媳妇也是,心里一惊,拍着大腿道:“这好端端的又在闹什么啊?”
金凤听见娘的声音,忙道:“没事儿,娘,大山是想拿药油给我,这才摔了。”
说着两人就把大山给扶坐到床沿上。
好一阵三人便再无话,赵阿婆叹着气也去睡了,夜色里金凤默默地把药油涂在伤处,轻声道:
“要真觉得对不起我,那我就等到你还能抱我的那天......”
大山背脊一僵,各种情绪在胸口乱撞,良久应了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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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宋氏族人的大日子。
他们落户在许家村也有一段时间了,当时刚到的时候就有消息说会给他们这些无地可种的难民分土地,这可高兴坏他们了。
但一直没落实下来,他们一颗心都还悬了好久了。
好在今天终于有消息了!
他们一共九户人家,心里都在想着村里能给他们分多少地。
不过,他们也打听过了,这许家村附近的田地都是有主的,他们猜想难道要去远一点的地方种地?远一点就远一点吧,有地种就有活路,有地种,心就安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