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抽到的是玖号地,他刚看了,就是两个山头里最末的一块地,离此处的水源远得很呢,简直是荒地中的荒地,还不如赁田当佃农去。
宋家的人见宋良贵跑着喊要赁地,大家伙儿刚决定了要一起开荒,却有个人反其道而行,无疑就跟队伍里出了叛徒一般,一时脸色都很难看。
钱老爷脸上也不好看,到现在这些人里面也只一个人回应他,这跟他最开始的预估相差太远了,他满脸不悦地道:
“怎么?你们其他人真准备去开荒?”
“谢过钱老爷的好意了。”宋阿伯没再多说什么,这就算是拒绝了。
钱老爷见这些人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了,他重重地哼了一声,语带讥讽,“好啊,钱某人的好意你们不要,等后悔了可没回头路走。”
说完把袖子一甩,转身就走,临走前还朝白师爷那边看了一眼。
白师爷面无表情地朝他挥了挥手。
这意思是让他走?
钱文寿冷笑一声,好个白师爷,这人做事真是滑不溜手。
今日他来这儿本是信心满满的,这些没地、背井离乡的难民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成了他的佃农,收多少租子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儿?
七成的租子,要比现在的他给别人多两成啊,真成了,他就立马把现在他地里的那些佃农给换掉。
而他之所以敢这么干,还不是这白师爷也要从里面抽一成租子作好处费?
原本他们说好的是,到时他先说来给自己的田收佃农,白师爷在边上帮腔这村子里的山地有多荒,种上一年很大可能就颗粒无收。
外地人,在这里又没跟脚,被这么一吓唬可不就上钩了?
谁能想到?这些人竟然宁肯去那穷山沟里刨食,也不愿乖乖听话。
还有这白师爷,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自他来之后,人都没过来吭都没吭一声竟当了个甩手掌柜。
钱文寿越想越生气,冲着跟在他身后的宋良贵道:“跟我走。”
宋元贵立马“哎”了一声,然后紧紧跟着这摇摇晃晃又肥硕的身子走了。
而被钱文寿不待见的白师爷喝着杯子里的苦茶水,自那站在那群跟乞丐似的难民群里的小农女都能说出什么种大豆不是不能活的话,就知道这群人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当下他也就决定不出面,免得事情不成好处没拿到还惹了一身腥。
许里长见钱文寿走了,再看日头更高了晒得人都要睁不开眼,便又招呼着差役们把地上的东西分发给大家。
这次他特别留意观察了宋元香一会儿。
元香正跟宋阿伯还有几个汉子们不停地说着什么,她的个子小只能到这些人的肩膀处,他们就低着头凑过来听她说话。
不得不说,这个女娃今日倒是屡屡让许怀德惊讶。
一开始她喊着被盗了粮要报官,后来虽然看似被宋良贵还有自己的助力把人给劝回去了,但现在回头仔细想来,明明是她一步步地引着他们来满足她的要求。
虽然不知道她跟宋良贵最后达成了什么交易,但他想着宋元香反正肯定是不会吃亏的。
还有刚刚那幕,两难的境况下,这个姑娘家没有丝毫犹豫,自己站出来,不但能在短时间内找到另外的解决办法,并且成功说服那么多比她大比她更有生活经验她的长辈。
虽然他也不知道这些人的开垦山地的结局会如何,但是这姑娘的胆识和谋略让他今日确实有点刮目相看。
他心里也明白,刚刚那局面已经不是靠求别人能解决的了,可这姑娘家说得对,事在人为,光跪着求活路是等不来出路的。
他想要是有一天自己处在这些人的境地,可能都做不到这姑娘今日那么硬气。
许怀德心里暗暗点头。
另一边的许文彬已经搞清楚了他离开这段时间发生了啥,钱文寿又怎么会来许家村之后,他虽然不知道钱文寿是跟白师爷是早就串通好的,但心里是越发瞧不上这白师爷。
师爷虽然不吃皇粮,但眼看着百姓被这么欺侮,就坐在那儿边喝茶边袖手旁观?
真是不知所谓!
而他叫来的两个许家村的汉子这时候还在等着他给派活呢。
“文彬,这棚子还搭不搭?搭哪啊?”他们问。
许文彬肃着一张脸摆手,“不搭了,你们回吧。”
这两汉子不乐意了,“啥?那叫我们来干啥?家里还一堆事呢!”
许文彬心道,现在又没到春耕能有什么事?不都是因为这两人闲在家,自己一喊他们才跟着自己走的?
不过他还是补了句,“行了,待会我打壶酒到你们家请你们喝,这总成了吧?”
这两汉子满意了,点点头,“那也行。”
说完两人便回去了。
许里长过来的时候还没等他问呢,许文斌就直说这棚子他不搭了,要搭也不会给这号人搭。
“你!”许里长他脾气一下子也上来了,想发火又不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发,便沉着脸手指着他,甩手道:“给我回去!”
许文斌头也没回地就走了。
自己儿子咋就那么愣呢?等回去了定要好好教训!
许里长侧眼往白师爷那边看,好在白师爷好似没注意到此事,还在闲闲地喝茶。
第36章
领完农具跟种子,看完自己抽签抽到的山地所在的位置,宋家的人也就准备回了。
山地的划分是由县里的衙役们丈量好亩数后再用石制的界碑做标记区分的,许里长再三跟他们强调,界碑是万万不能动的,要是谁动了被发现了,吃一顿官司是免不了的。
他们自然不会动,也不敢动。
前段日子别的村子就有过这样的事,有户人家想多占一点别人的地,晚上偷偷把自家的界碑往隔壁挪了挪,但第二天就被隔壁人家发现了,这下好了,两家人吵得是不可开交,还大打出手,这事情闹得不小传得沸沸扬扬,他们自是有所耳闻。
元香抽到的是壹号地,在东边的一个山头那,离山上的水源地不算近也不算远。
金凤家抽到的地就在元香家隔壁。
这边的事情一了,该说大家应该各自家去了,不过这一伙人还是都一路跟着宋阿伯到了他家里。
没办法啊,大家心里都没底啊。
宋阿伯名字是宋善全,因为辈分的原因,元香喊他宋阿伯,而比元香辈分大一辈的人就叫他善全叔了。
宋善全育有二子一女,媳妇早年间因病故去了,大儿子宋同方,大儿媳就是不久前跟江翠娥吵架的陈氏,小儿子宋同良,小儿媳周氏。
他还有个大女儿宋英兰,不过因为嫁得远,两家来往通信很不方便,水灾后,他得到的消息是女儿所在的村子那儿也被洪水淹了,宋英兰已经跟着婆家逃难去了,不过到现在还没有个消息,也不知道大女儿是死是活。
到了宋善全家的院子,陈氏立马从屋子里给宋大山拿了一张矮凳给他坐。
金凤连忙道谢。
“谢啥啊,大山快坐,都站了大半天了。”陈氏道。
宋大山原本是木匠,以前村子里谁家要是想打个桌子凳子的,自己带上材料去大山家就帮你打了,要是手边有趁手的剩下来的木材,甚至连材料都免了。
大家自然都感念他的好。
今天天气格外热,宋大山脸上淌得都是汗,他的另一条腿使不上力,他跟着大家伙儿走了一上午,腿疼得厉害,其实早就有点支撑不住了。
金凤心疼地又是给他擦汗,又是蹲下身子给他揉腿,抱怨道:“让你别来你一定要来,现在累的也是你。”
还在外面呢,大山被金凤揉腿有些不好意思,把她拉起来,笑着道:“真没事儿,你不是经常说许大夫让我下地走走么?今天我一下就走够了。”
金凤嗤得笑了一声,笑完又觉得有些奇怪,以前他可是最讨厌跟他提什么多走走的话,甚至让他拄个拐都被他给强硬地拒绝了,今天倒是自己主动提了?
不过她觉得大山能想通那是大好事儿,他自己有这种想法是再好不过了,也就没再多说什么。
这一大伙儿人聚在宋善全家,为的就是商量以后该怎么办才好。
刚刚他们定了这么大的事儿,没有一个人不觉得现在他们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什么时候开荒,怎么开?种啥?怎么种?
要是以前,这些都不带商量的,自家去干各家的活儿就是了。
但现在大家一起经历了那么些难的事儿,尤其是刚刚,拼着自己的血性硬了一把,现在虽然谈不上后悔,但是还是觉得大家有商有量地一起来心里才有底。
宋善全家呆不了那么多人,他们现在都站院子里,一时间院子里男的女的老的小的,一个个地都等着宋善全开口说话。
这么多人其实也不是所有人心都那么齐,比如宋根苗家,他家别的不多就是孩子多,跟他媳妇林氏生了两个儿子,两个儿子又继续各自生了两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