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果凑过去瞄了一眼她手里的纸,好奇地问:“阿姐你在写啥呀?”
纸上是些横横竖竖的线条,乍一看像一个木箱子,木箱子四面还是镂空的,能看到箱子的内部,但要是只看上半部分的话,又像是一张有靠背的椅子。
而在最底下的四角,还各画着一个小圆圈,像是车轮子。
他歪着脑袋看了半天,愈发看不懂了,从没见过呐。
“这是婴儿车,”元香看他瞧的认真,便笑着解释道:“底下这部分是给小娃娃躺着睡觉的,要是不睡觉,也能坐在上面当椅子使,下面的轮子呢,平时就能推着走,这样溜娃就方便得很。”
“婴儿车?婴儿还有车用?”二果惊讶,又问道:“那有没有我这个年纪用的车?”
元香失笑:“有啊,这个要是做大点,你不也能坐?等做好了,我推着你在村里转一圈,怎么样?”
二果想了想自己要钻进那像笼子一样的木箱子里的样子,要是被其他人见了不得笑话他了?赶紧摇头道:“那还是不要了……”
二果见三喜已经躺床里头睡着了,便悄声跟元香说:“阿姐,今天我能跟阿允哥一起睡么?”
他怕元香不答应,还赶忙补充解释说:“你看咱们是四个人,两张床,本来就该两人睡一张床,而且我是男孩子,男孩子就该跟男孩子一起睡的。”
他心里还有些庆幸,幸好三喜已经睡着了,要是她醒着,指不定又要跟他抢着一起去找阿允哥睡。
元香抬眼看了看他,又看了眼那边已经躺好的阿允,问:“你阿允哥愿意让你过去睡吗?”
“当然愿意啦!”二果一脸理直气壮,“我们今天都一块儿洗澡了,一起睡个觉又怎么了?”
说完也不等元香回话,乐呵呵地掀开蚊帐钻进了隔壁床上,“阿允哥,今天我跟你睡!”
“嗯。”阿允往里头挪了挪,还真给他腾了个位置。
第二天一早,元香上回订的那批青砖青石终于送到了。
一车车码得整整齐齐的青砖停在院外,在她家干活的人自然都瞧见了。
宋同方和宋同良先前就听元香说过,她打算盖的是青砖房,倒不觉得意外,但在场其他人可没这个心理准备,一时间,全都瞪大了眼。
“这……十来间屋子都要用青砖?得花多少钱啊!”
“十两银子肯定是要的吧。”有人估摸着猜测。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都写满了震惊。
在他们印象里,这种房子可是村里首屈一指的大户人家才盖得起的。
有的村子要是穷点儿,可能连一户青砖房都没有,家家盖的都是泥砖屋,顶多掺点石灰或碎瓦片,图个结实。
“她家这做陶的买卖,竟然这么挣钱?”有人低声嘀咕,语气里满是不可思议。
一时间,羡慕也有,惊讶也有,背地里打量的眼神更是不少。
宋同方喊了一声,“好了,别光说闲话了,干活去!人家爱盖啥房子,关咱们啥事?”
众人一听,也纷纷收了声,细一想,也是,人家能赚钱,那也是人家有本事,他们再羡慕也没用。
可心里终究还是忍不住感叹,他们要是跟元香一样有点拿得出手的手艺活儿就好了。
倒也不指望真能盖起青砖大屋,能把日子稳稳当当过下去,不为吃穿发愁,那就知足了。
地基已经差不多打完,接下来准备立柱,也就是将主要的承重柱按地基的布局立起来。
建房的进程就这么有条不紊地继续进行着。
这日正好是金凤上集的日子,听说何氏也要去集市摆摊,能有个伴儿同行,自然再好不过。
加上金凤卖的是陶器,何氏卖的是吃食,两人摊子不同,互不影响,她便爽快应了下来。
何氏的豆子是前一天泡好的,天刚亮她就来元香家开始磨豆子了。
为了这趟集市,家里屯的豆子几乎用了大半,婆婆知道她要去做小买卖,心里虽盼着能挣点钱,却又怕要是赚不到可怎么办?
嘴上虽没说反对的话,可脸上还是藏不住的心疼。
其实何氏她自己心里也没谱,要是真卖不出去,这些豆子可就白费了,思来想去,最后只做了两盆豆腐,权当试试水。
元香见她们都有货要带,便提议道:“不如赶我家的驴车去,这样还能省事儿些。”
金凤一听却有点犯难,她上次试着赶过一次元香家的驴车,可是这技术实在是不太行,驴跑起来左一歪右一颠,坐的人摇得跟筛糠似的。
陶器倒还结实点,捆紧了不让掉下来就行,但何氏做的豆腐那玩意儿可娇气得很,一颠一晃就碎成了豆渣。
她瞅着那些做好的豆腐,心里是直打鼓。
何氏那就更不会架驴车了,最后俩人还是决定用推车推着去,她俩可以轮流换着推。
既然何氏去赶集了,赵阿婆家的活儿便只剩下她和阿蓉两人了。
元香担心她们忙不过来,上午便提前赶到了大山哥家,一起帮着分担点活儿。
此时的厨房里,只有阿蓉一个人在,屋内响着“哒哒哒”的切肉声,节奏轻快,也透着一丝小心翼翼。
屋外,元香正和赵阿婆蹲在水桶边择菜、洗菜,清水哗哗流过菜叶,顺带带走了叶面上的黄泥。
赵阿婆一边搓洗,一边忍不住絮叨:“这梅干菜啊,以前在老家,哪家不是要腌上一缸?要吃得时候去取便是,现在倒好,还得花钱出去买。”
家里虽然菜地也种起来了,但腌菜的最佳时间是秋末冬初,所以即使落到这儿也好几个月了,家里也还没腌上菜呢。
农家人现在要花钱买腌菜吃,真是心疼得很。
元香笑了笑,安慰道:“其实都一样,自己腌也得买盐呢,咸淡还不一定掌握得准,都是要花钱的。”
赵阿婆听她这么说,想一想也对,神色很快松快下来,笑道:“也是哈。”
这边元香的菜也择完了最后一颗,递给赵阿婆,直起身揉了揉发酸的腰。
她走到水盆边洗净手上的泥污,又甩了甩水珠,便抬脚朝屋里走。
刚到灶屋门口,一只脚还未跨过门槛,就看见阿蓉姐正背对着门,立在灶台前忙碌,她身形本就纤细,此刻微微佝偻着背,低着头,耳边的发丝垂在了脸上也没注意到似的。
元香笑了笑,刚想出声问阿蓉姐那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话还未出口,她的视线就胶着在了阿蓉的手上。
只见阿蓉握着菜刀的手猛地一顿,像是被什么烫了一下,随即,她极快地用刀刃片下一小块肥瘦相间的肉,紧接着手腕一翻,那块肉便像变戏法似的消失在了她宽大的袖口里。
整个过程不过一息之间,让元香几乎要怀疑自己眼花是不是看错了。
可她那一抹慌张的眼神却骗不了人。
阿蓉姐?她这是?
她的心猛地一沉,脑子里嗡嗡作响,一时理不清头绪,只觉得眼前人忽然变得有些陌生了。
她就这么站在门口,没有出声,也没有进去,只皱着眉看着宋阿蓉。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动静。
赵阿婆也洗完了最后一把菜,正撩起围裙擦着手,嘴里念叨着“好了好了”,作势就要进屋里来。
元香心念一动,几乎是本能地身体一横,半边身子结结实实地挡在了门框前,同时拔高了声音,轻快地朝赵阿婆喊道:
“阿婆!我帮您拿进去吧!您歇会儿!”
赵阿婆被她这突然的动作和拔高的嗓门弄得一愣,随即笑着嗔怪道:“哎哟,你这丫头,一惊一乍的!就这几步路的事儿,我还走得动,干啥还要你拿?”
灶台前的阿蓉自然也听见了,她握着菜刀的手骤然僵住,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心跳得如同擂鼓。
她甚至能感觉到袖子里那块刚刚被切下的肉块此刻像烙铁一样烫着她。
片刻后,阿蓉才像是又积攒了些力气,极其缓慢地、几乎是机械地重新落下了刀,若无其事地继续忙活起来。
第86章
元香拿着洗好的菜转身进了灶房,顺手将菜放在案板上,又蹲下身往灶膛里添了把柴火。
火光“哔剥”作响,映得她的脸一明一暗。
她眼神落在跳动的火苗上,脑海里却仍回荡着方才的那一幕。
阿蓉姐娴熟的动作、但慌张的神情......
哪怕是亲眼所见,她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她不明白的是,如果阿蓉姐真的需要这些东西的话,为什么不直接过来问她要呢?她不是吝啬的人,阿蓉姐应该也是知道的啊。
而且阿蓉一向本分又稳妥,是那种宁愿自己吃亏,也不愿麻烦别人的性子。
元香的脑海里闪过许多画面。
她刚穿越到这里的那一晚,一家一无所有的时候,还是阿蓉姐趁着夜色偷偷跑过来,送了她们一小袋粮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