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忙不迭地回。
元香笑着弯腰一人揉了揉他们的脑袋。
见壮实也跟在他俩的屁股后面,眼巴巴地看着自己,顺带伸手也摸了摸他的头顶。
今日清早满满一车货进城,如今回来的时候,货卸完,车上几乎空了个净。
两个孩子眼睛时不时地飘向车上唯一的包裹,他俩知道阿姐每次去县城都会给他们带好吃的或者好玩的回来。
元香自然懂得他们的心思,抬手将车上那包袱拿起,眨眨眼笑道:“进屋子再看。”
阿允将驴车牵去一旁,把它安顿好,又抓了把干草喂它,驴子累了一天也辛苦了,才转身跟着他们一同进屋。
“来来来,这个点还没吃饭吧?饭菜我都帮你们留好了,赶紧坐下吃一口。”赵阿婆早听见驴车声,知道他们到了,就先去灶上把饭菜热了。
元香应了声,将手里捧着的包袱放到桌上,小心打开,里头露出一个小巧圆润的陶罐,外头用麻绳层层缠得紧实,罐口还糊着一圈干了的糯米浆封泥,入手还微微发热。
她小心揭开封口,只听“啵”地一声,酒香立时飘散出来,混着糯米的甜气,热腾腾地直往外涌。
仨孩子早就闻见香味了,此时眼睛都亮了,围在桌边,伸长脖子往罐子里张望,眼巴巴的,满脸写着“我想吃”。
“阿婆,这是我从城里带回来的酒酿圆子,看不少人排队买,就带回来给大家尝尝。”元香道。
赵阿婆看他们仨个小的眼都不眨一下地盯着罐子,嘴角也忍不住弯了弯,不过嘴里还是絮叨一句:“瞧你,就知道乱花钱。”
她接过陶罐,只觉沉甸甸的,掌心还能感到一丝余温,如今天热得很,也不必再去灶上加热了,直接倒进碗里就能喝了。
找了几只碗,将酒酿圆子一勺勺舀出来,乳白色的酒汤温润清亮,圆子漂浮其上,个个圆滚洁白,隐隐还透着一层糯米的甜香与淡淡的酒气。
一碗碗摆到桌上,那香气便愈发浓了,甜甜暖暖的。
赵阿婆笑着说:“都别站着了,来,一人一碗,趁热喝。”
孩子们早已迫不及待了,拿起勺子就开始舀酒酿里面的圆子吃。
赵阿婆又朝门外喊了一声:“大山、金凤,过来歇歇脚,尝尝元香带回来的!”
不多时,两人就进了屋,大山看着碗里雪白的圆子,小声嘀咕着拒绝:“我一个大男人,喝这种小甜水干啥啊……”
元香闻言一挑眉,笑道:“大家都喝,就你不喝,大山哥,这就是你不合群了哈......”
大山知道这是元香带回来的,自己也说不过她,只得挠了挠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地端起碗来喝了一口。
金凤在一旁看着他,轻笑出声,“哟,元香说话比我好使。”
大山嘴角一抽,低头埋着脸,倒是没再反驳。
这酒酿圆子温润香甜,一碗下肚,连人也跟着舒畅了不少。
赵阿婆让仨孩子端着碗去院子里吃去,他们大人还有话要说。
等孩子们一溜烟跑出去,她这才将大门轻轻掩上,回身走了几步,来到元香跟前,压低声音问道:
“元香,你今日可见着阿蓉了?她在城里,可还安好?”
赵阿婆一家知道元香把阿蓉送去了城里避风头,却不知她究竟安置在何处,所以心里始终惦念着。
元香点点头,柔声道:“放心吧,阿婆,阿蓉姐在那儿住得挺好,养了几日,身上的伤也差不多都好了。”
听她这么一说,赵阿婆的心安了不少,一旁的金凤也悄悄舒了口气。
她家住得离宋良贵家不远,那天阿蓉哭喊得那么大声又凄惨,在家里全听得清清楚楚的,自己却又无能为力。
全村人都断了跟宋良贵的来往,谁家都避之不及,更别说上门去为阿蓉出头了。
“阿蓉那孩子多乖啊,”赵阿婆叹了口气,“前阵子还在我家灶膛口烧火,细细瘦瘦的一个小姑娘,话也不多,做事又勤快,要是被她那爹真个打出个好歹来……我真是想着想着就睡不着觉。”
所以她才急着去找了元香帮忙。
现在听阿蓉一切安好,自然心安下来了不少。
这时金凤突然说道:“不过……我说句邪门的,宋良贵今儿又进城去了,到现在动静都没听见回来呢!”
宋良贵最近频繁往县城里去,这事儿元香是知道的。
赵阿婆一听,顿时一拍大腿,脸色一变:“哎呀,他不会是察觉到什么了吧?”
“应该不会。”元香语气镇定,但心里也不免一紧。
赵阿婆还是有些坐不住了,身子在凳子上前倾了半分,急声道:“你们可知道这宋良贵为啥这么死命地要找阿蓉?”
在座几人互相看了一眼,都摇头。
他们确实不清楚,宋良贵最近除了找女儿,几乎什么都不干,这反常的劲头让人不由得疑惑,以前也没见他把阿蓉看得这么重啊。
赵阿婆压低声音说:“我跟你们说啊,这宋良贵,已经把阿蓉给订了亲的!”
“什么?!”元香、金凤、大山齐齐一惊,连阿允都抬起了头,皱了皱眉,而后又低下去默默继续吃饭。
赵阿婆道:“是真的,我是听根苗他媳妇说的,她那天在咱们村子里碰到一男的,说是来宋家提亲的,还特意问了路,那人说话有鼻子有眼的,说礼金都给了,这趟来是挑日子把阿蓉接过去,这都说了名讳了,看样子不是瞎编的。”
她沉默片刻,又道:“要命的是,据说这人瞧着跟宋良贵差不多大,还是个死了媳妇的鳏夫!”
元香听罢,手中的筷子一顿,脸色瞬间沉了下去,随即将筷子“啪”地一声搁在碗边,连饭都吃不下去了,气得胸口起伏:“好一个宋良贵,真不是个东西!”
她咬牙道:“我还说他最近疯了似的上城找人,昼出夜归、满村乱跑的,原来是打着把自己亲闺女卖出去的主意!亏他想得出!”
金凤火气也上来了,气得声音都提高了不少:“这还是人干的事儿么?丧心病狂,他这是要卖女儿?就这么个老男人,阿蓉是他闺女不是他仇人吧?那江翠娥呢,她也答应?”
赵阿婆叹了口气:“我听说那天江氏脸色也不太好看,没吭声,估摸着也是被他压着,不敢反对。”
她说着又补了一句,语气沉重而焦急:“所以我才跟你们说,阿蓉可千万不能落他手里!这要是让他给找回去了,那可不是回家,是往火坑里跳啊!嫁给那么个人,还不如呆在外面呢!”
元香深吸了口气,安抚道:“放心吧,阿蓉好好的,不会被这人找到的。”
夜里从赵阿婆家回家的路上,元香一家牵着驴车走在村间小路上。
月色如洗,月光洒落在田埂上,驴车上挂着的油灯也没点,四周亮堂得很。
晚风轻拂,路边的草丛轻轻摇曳,正值六月初夏,几人身上的衣衫已换作了薄布衫子,也吹走了身上的阵阵躁意。
不知从哪一处草丛里飞出几点莹光,忽明忽暗的。
“是萤火虫!”三喜笑着抬手一指,扔下元香牵着的衣角就扑过去了。
二果眼睛也亮了亮,跟着三喜身后一起跑,然后就见他们俩追着那点点光亮在田埂边跑跳。
元香却没有那般轻松,脸上虽没什么表情,心里却一阵阵发沉。
订亲这事儿阿蓉姐都没跟她说过......想起那夜里她几乎绝望的眼神,也难怪,这事儿怎么叫她启齿呢?
若宋良贵真是把阿蓉许给了个年纪比他还大的鳏夫,那这事怕是还没完,就算这桩亲事被推了,还有下一个、下下个,他只要动了这心思,是绝不会轻易罢休的。
若是这样,阿蓉就算一直躲在县城里,以后还怎么过安稳日子?
但若是去再远的地方,她一个人又怎么生活?
她必须想个法子,得想个万全的法子,彻底断了宋良贵的念头。
第二日一早,村子里忽地响起一声杀猪般的凄厉嚎叫,尖锐刺耳,仿佛要把天都喊破了。
第105章
江翠娥一开始还不晓得出了什么事,只听天刚亮,就有人“邦邦邦”猛敲自家大门,敲得她心头直跳。
她还以为是阿蓉那死丫头在外面呆不住了自己回来了,可转念一想,阿蓉就算回家来,也不会这样敲门的。
她心头疑惑,一边嘀咕着一边开门,谁知门一开,就见门外站着两个凶神恶煞的彪形大汉,脸拉得跟铁锅底一样,冷不丁地出声问她:
“宋良贵是不是住这儿?”
江翠娥愣了愣,回头朝里屋看了一眼,再看眼前这两人,心里有点打鼓,但还是犹豫着答了句:“住这儿是住这儿......你们两位是?”
话还没说完,就被那两人猛地一推,整个人踉跄着退了两步,门也“哐当”一声被撞开了。
“哎哎哎,你们干嘛啊?这大清早的,怎么就这么闯人家屋了?”江翠娥被推得一个趔趄,扶着门框才稳住身子,还没喘口气,就见那两人已经径直往里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