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氏刚要张嘴再劝,宋向德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她的袖子,悄悄冲她使了个眼色。
转向元香的时候,他脸上挂笑,“那行,那你就跟阿允提一声,我跟她娘也不急,等你们的信儿。”
其实他心里也犯了嘀咕,看元香这态度,摆明是有点不高兴了。
虽说他也不明白这丫头恼什么,要说他家的春娇,模样不差,性子好又能干,配个阿允那是绰绰有余的事,咋还让人听得不耐烦了?这不该是皆大欢喜的事吗?
要不是春娇喜欢,他还真不能同意把自己女儿许给一个没田没地的人......
不过他也不是糊涂人,知道如今村子里好些事都得仰仗着元香,哪怕心里再觉得女儿吃亏,也不能真把人给得罪了。
而元香扫了眼他俩脸上明显失望的神色,都是一个村子里的人,她也不愿把关系闹得太僵,语气稍微缓了一些:“要是没别的事儿,我那边窑里还有活,就先回去了。”
元香一脚踏出堂屋,余光扫去时,远远见自家院门正小幅度地来回晃着。
院门平日里最近大多是虚掩着的,方便出入,如今正是盛夏午后,天地间热得发闷,连一丝风都没有。
她脚步一顿,眉头微皱,暗道难道又有人来找她了?
不过等了小一会儿也没再发生什么动静,预料可能是自己想多了,她便转身回窑房去了。
金凤正坐在工作台边前的椅子上,皱着眉小心翼翼地调颜料,眼前是一排待上色的陶坯。
这些日子,元香已经慢慢开始让金凤参与到狸猫陶器的整个制作流程中来,一步步带着学。
一个人能力终究有限,而柳掌柜那边又急着要货,毕竟他们店首要面对的就是汹涌而至的客人。
据柳掌柜所说,最近几次有客人因为排了队却没买到狸猫陶器就在店里闹事的情况出现,所以现在她在店里多请了不少人来维持秩序,甚至在发售那日请了县里的巡丁站岗。
非是她小题大作,而是现在宝瓷斋一时间风头无两,她也不能保证有什么不怀好意的人在其中浑水摸鱼,还是事前预防得好。
而元香这边眼下能做的,便是尽可能多地出货,尽量满足那一拨拨如潮水般的需求。
金凤此时正拿着小刷子蘸颜料,虽然心里紧张得很,这颜料可金贵着呢,尤其是那种颜色特别的,比如粉色、宝蓝,一两颜料竟能卖到五两银子,连掉一滴都让人心疼。
她深吸口气,尽量让手别抖,虽然还做不到晕染那样的细致技法,但一整片单色的涂刷已经掌握得七七八八,落笔还算稳妥,刷痕也平整顺滑。
真是越了解才发现自己要学得东西还很多呢。
正专注着,忽听门口脚步声一响,抬眼一看是元香回来了,她笑着问了一声:
“这么快?我还以为你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呢,宋向德他们咋今日来你家了?找你做啥?”
元香脚步微顿,她淡淡嗯了一声,眼神轻轻闪了闪。
她没立刻作答,转身去拿桌角的湿巾布,低头擦了擦手。
“没啥要紧事。”过了片刻才开口,语气淡淡的,“就是随口说了几句。”
金凤“哦”了一声,她瞧出元香的兴致不高,也没追问,只继续埋头给陶器上色。
元香也在工作台的一侧坐下,目光落在那些小陶坯上,一时间竟有些恍神。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他们把阿允跟春娇联系在一起,自己是满心的别扭,感觉像是心口塞了团棉花一般,闷闷的。
她往窑房外望了望,也不知道阿允去哪里了,都大半天没见他人影了。
夜色渐沉,堂屋中只点着一盏油灯,昏黄微光投在元香身上,衬得她脸色冷静又清寂。
元香搬来了一张竹椅子坐在院中,一只手搭在膝上,冷静的目光盯着院门口,却藏着一点明显的烦躁。
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踩在院里的石板上,院门被推开轻轻一响。
阿允回来了。
他走进院子,衣角沾着些夜露,看到元香独自一个人坐在那儿的时候明显有些意外,一时整个人都顿在那儿。
“你这一天都去哪儿了?”元香的声音在此时的夜里响起,声音不高,却压了不少的情绪在里面。
她自己都觉得,说出这话时,语气里像极了训诫迟归学生的先生一般。
阿允偏过头没看她,默了片刻,才闷声道:“......在外面。”
说完,他抬步就要往自己的房间走。
元香看着他的背影,眉头皱得更紧,如果说方才等人等得焦躁,现在那火气是真真地往上窜了。
她“唰”地站起身,几步追上去,一把拉住他的袖子:“外面?你知不知道你不说一声就跑出去,会让家里人担心嘛?”
阿允脚步停住,默然站在那儿。
元香深吸口气,也知道自己现在语气有些重了,压了压情绪,尽量平缓语调:“......吃饭了吗?锅里有给你留饭。”
阿允摇摇头,“我不饿。”
元香声音低下来:“你以后出去,得说一声,大家找不到你,会担心的。”
阿允慢慢转过头来,眼神定在她脸上,眸子里像藏着一团看不透的雾气,见元香的嘴巴还在一张一合地说着话,他忽然抛出一句:“你也会担心他吗?”
“......他?”元香一怔,没反应过来,“他是谁?”
阿允垂下眼,又不说话了。
虽然今晚的阿允有些怪怪的,但元香心里还有另一件事必须要说。
她抿了抿唇,像是在斟酌词句,然后开了口:“今天春娇她爹娘来了,是来说想......”
话说到这儿她却停住了,明明这些话刚刚在心里组织了很多遍,此刻却忽然有些说不出口,甚至,她有一瞬间动了念头:不如就别问阿允了,直接替他回绝了宋向德夫妇,省得麻烦。
不过她立时就否了这个想法。
不行,不能这么自私。这是阿允的事,哪怕她再不愿意,也不能替他做主,她得尊重他的选择。
于是她重新把今日宋向德夫妇上门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说完,她语气平静道:“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你想拒绝也好,同意也好,我都不会说什么,一切照你的意思来。”
阿允自始至终站在那儿,安静得有些反常。
元香在想自己是不是没说明白,或者阿允还不理解娶妻、成家的意思,正要再说点什么打破这片沉默时,阿允忽然开口,声音低而直白:“你为什么不拒绝?”
这问题......元香一时没跟上他的脑回路。
阿允已经接着说了,“是因为我只是暂住在这儿,其实跟你没什么关系,是不是?”
嗯?元香自然听出来这是白天她跟春娇父母说的话,阿允怎么知道?那时候他听到了?
不过他们之间当然不是像他问的那样,可真要细究的话,这句话其实也没什么错啊。
她还没想好怎么回答,阿允已经转身,头也不回地进了自己屋子,把门带上,隔开了屋里屋外。
这人......今天脾气真大。
元香默默地站了一会儿,想着明天再跟他解释吧,等大家都冷静一点。
门内,阿允坐在床边,头埋得很低,窗外的月光从纸窗投进来,落在他身上一块。
第二日一早,金凤突然一大早地过来,跟元香说了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宋良贵已经失踪了好几天,而官府近日来人一早把江翠娥给带走了。
第113章
据村里人说,他们已经好几日没见过宋良贵的人影了。
往常虽说大家并不爱搭理他,可总还能在村子里时不时地瞧见他随处晃悠,这几天却是真正的连人影都没了。
一开始也没人在意,毕竟宋良贵自从沾上赌后,村里人见了都是绕着走的。
只是没料到,今儿一早竟来了几名身穿官服的差役,直接从许家村将江翠娥带走了。
金凤也不明白了,“这宋良贵不见了,官府为啥要带走江翠娥啊?不应该直接去找人吗?”
元香听完金凤絮絮说的话,眉头轻蹙,问:“有没有去找许里长?官府来人,他那边应该会知道些什么。”
金凤点了点头,“去问过了,许里长说案子还没个定论,他不好多说什么,不过透露了一句宋良贵确实是失踪了。”
元香神情微变,心里乱乱的,沉思片刻后,她忽然抬头道:“我得进趟城,去跟阿蓉姐说这事儿。”
他俩一个是阿蓉姐的亲爹,一个是亲娘,现在家里发生了这么大事儿,首先肯定得让她知道。
她顺手理了理桌上的物件,眼神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忽然想起什么,眉头微蹙:“阿允人呢?”
二果、三喜两孩子你看我、我看你,纷纷摇头:“没见到啊,一早上起来就没看见。”
元香心头微跳,这人怎么回事?昨日里刚跟他说了不要一声不吭就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