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声对伍将军禀道:“将军,咱们给平州城的文书里说的就是亥时左右抵达,眼下实际上甚至比预定时间还提前了一刻钟。”
白师爷脸色微微一变,连忙上前,语气带着几分慌乱:“将军,这其中定是有误会!小的传达的时间就是亥时左右,定是他们自己记错,才这么早开始等候的!”
许怀德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心中气愤翻腾,再也保持不了平时的仪态,几乎要跳起来:“白师爷,当时你说的时候,可还有不少其他人在场的!”
白师爷脸色一僵,却仍强装镇定,冷哼道:“其他人?还不是你村子里的自己人?除了口头传达的,书面凭证可有?”
“你!”许怀德气得说不出话来,心道怪不得这人什么事情都只嘴上说,从不留下什么书面的东西,就是为了这时候的推脱!
“够了!”伍承志突然沉声喝道,打断了面前这几人的争执。
他的眼神居高临下地掠过面前三人,落到元香身上时,他心里暗暗思忖:这姑娘的神情、语气,分明说的不是有人弄错时间那么简单。
三人顿时心头紧绷,肩膀微微发僵,元香感到背脊一阵寒意,眼神在将军冷厉的注视下微微闪烁,心里盘算着若这位将军不相信我们,下一步该如何应对?
白师爷则暗暗叫苦,心里头慌得很,他没想到自己只是想整一整这群人,不就是说错个时间么?怎么就搞成现在这幅严重的局面了?
气氛一时间凝重到几乎令人窒息。
伍承志眼神如剑,扫过白师爷,语气低沉而威严:
“来人,将这位白师爷带回县城,交给陈县令,问清楚这其中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156章
元香没料到这位伍将军处事会这么得......简洁。
她原本还以为将军还要找人来当面断案一会儿,没想到一句命令就这么直接将白师爷送回去陈县令那儿。
不过想来也是,伍将军带着兵士奔波了这么远,此刻人困马乏的,那还有精力在他们这些点儿事上耗费心力?还是直接交给陈县令比较省事。
白师爷脸色铁青,其他不在官衙门做事的人可能不明白,将军明明什么都没说,也没开口处理谁,只是淡淡吩咐让人带白师爷回去找陈县令说明情况罢了。
可白师爷心里比谁都清楚,这明明是要动真格的了。
被伍将军的兵士亲自押送回去,就等于把这件事摆上陈县令案头,届时陈县令无论如何都得给将军一个交代。
到那时,他再想推脱搪塞,恐怕一字一句都要对着公堂说清,再难有半点藏掖的余地。
夜里寒风一吹,白师爷只觉一股彻骨的寒意顺着脊背窜上心头,丧着脸跟人离开了。
村口顿时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
大伙儿经过这么一遭,方才还因迎接队伍而热闹不已的村人,此刻谁也不敢高声言语,连低声交头接耳的窃语都不见了。
自这伍将军踏入村口起,便是一张冷峻的脸,整个人透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看着叫人挺怵的。
许怀德他也不说话,丧眉搭眼地站那儿。
他现在心里堵得慌,方才被白师爷攀咬诬陷,他豁出脸面来跟他争辩,也没给自己争出个是非曲直来,现在白师爷走了,他只觉得心头又酸又憋闷。
田副将则看着眼前这群村人,一个个垂着脑袋、神情局促,刚刚他们队伍一到时,这些人还眼睛亮闪闪地冲着队伍喊呢,如今却像霜打的茄子似的。
他心里暗暗嘀咕:这怕不是被自家将军给镇住了吧?
自家将军平日面色的确又黑又冷,眉宇一竖就透着股凌厉劲儿,可那只是常年带兵养出来的威势,他为人其实再公道不过。
要不然怎会接到陈县令的求援文书就毫不迟疑应承下来,还亲自领兵赶来这偏远的小村子除狼来了?
启程前他就特意叮嘱此行“不能扰民、一切从简行事”,可眼下却见这些老百姓在寒风中冻得一个个脸色发青、鼻尖通红。
田副将心想,这也不怪他们将军见到这情景火冒三丈吧?
不过依方才那位小娘子的解释,这些乡亲是自己要出来迎接的,并非遭上头的人强迫。将军若再摆出过分冷硬的姿态,只怕会寒了人心。
他侧身策马上前,压低声音道:“将军,既然只是个误会,村里的百姓也都是诚心盼着咱们来,若再太过严峻推辞,只怕反倒让他们心里生疏,失了这一番好意啊。”
伍承志握着缰绳,片刻,他目光微微下移,扫了众人一眼后一抖缰绳,翻身下马。
他身后的兵士自然一齐下马,霎时他们身上厚重的黑色甲胄、马鞍皮革被拉扯的吱呀声、战靴落地声接连响起。
火光映照下,黑甲整齐列成两排,兵士们挺直脊背立于夜风中。
伍承志开口道:“诸位的好意,我等已然心领。除狼之事,乃我军伍的本分,夜深天寒,若无其他事,大伙儿还是先回去吧。”
这番话好歹带着些人情味儿,元香想。
又见许里长听了将军的这段明显带着安抚意味的话后面色也缓和了些,捋了捋袖子,拍了拍衣摆,上前拱手道:将军一路辛劳,村中早已备下晚食与歇息之处,还请移步,容我们略尽地主之谊。”
伍承志略一颔首,“烦请带路。”
许家村学堂,里头炉火正旺。
二果站在屋外头,眼见着外头不远处的火光开始“动”了,黑压压地来了一大批人,走在最前头的是个不认识的陌生高大男子。
二果眼睛猛地一亮,立刻转身一路小跑,边跑边高声喊道:“来了,他们来了!”
金凤听见喊声,袖子一卷便急声吩咐:“快快快,把菜下锅炒起来!”
里头的厨子和打下手的早就等着了,听到金凤发话众人立刻挽起袖子,扯起围布,握着大勺的握大勺,抄起锅铲的抄锅铲,“哗啦啦”一阵翻炒,锅铲碰击锅底的铿锵声顿时此起彼伏,热气裹着油香在屋里打着旋儿。
灶台两侧摆满了临时征集来的锅碗瓢盆,都是村子里东家西家借来的,元香家的那口铁锅也赫然在列。
早早包好的饺子被成筐端来,白生生地滑进翻滚的开水中,热浪一冲便“咕嘟咕嘟”冒着泡;
调好料汁的豆腐倒入烧得滚烫的油锅里,“滋啦”一声炸响,酱香与热油的气息瞬时炸开;
打散的鸡蛋顺着锅沿倾泻而下,葱叶在油中迸发出辛辣的香气,浓郁交织,激荡出一股霸道又带点甜辣的诱人味道,直冲鼻端。
门口风一吹,那股香味顺势飘到院外,栓好马匹、喂完粮草的兵士们一走近便闻见这一股股菜食的味道,一个个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脖子,仿佛能多吸一口就能饱上半分。
要知道他们骑马都骑了一整天,中途只啃过几块干粮,早已饥肠辘辘,这时候厨房里的热气与香味混成一股子馋人的劲儿,惹得众人直咽口水。
就连田副将一时也一个劲儿地往厨房的方向瞅,心道他们这是做什么吃的呢?这味道咋那么大呢?
许怀德原本打算带伍将军先去那间特意收拾出来的屋子修整,被伍承志摆手拒绝了,“我跟大家一起就行。”
许怀德对这位将军的印象又好上几分。
他话音刚落,厨房里便出来了几个人,端着四五个冒着热气的木桶,雾气在夜风中氤氲成一团白雾,一路送进隔壁那间已摆好桌椅的空屋。
金凤早已守在门口,手上还擦着围布,见他们人到了便高声吆喝:“大家先去领自己的餐盘,领完就能进屋打饭咯!”
院子里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得到将军的命令,一时都不敢贸然行动。
伍承志见状,微微颔首:“去吧。”
这一下,众人一下子活泛开了,纷纷涌向村子临时给他们准备的食堂。
最先领到餐盘的人端起那物件打量个不停,这东西形制方正,四角圆润,边缘略高起一圈,盘面被浅浅的凹槽隔成四五个小格,每格大小还不一样。
兵士们交头接耳,小声嘀咕:“这就是他们村里吃饭用的?看着新鲜得很呐。”
他们在军队里平时都是一个大碗,打来的饭菜都堆在一个碗里,虽然这样干的话有时候不同的菜之间会窜味,汤水还会把干饭给浸了,但是从军嘛,没那么多讲究。
现在这个分了格的餐盘倒是解决了这个问题。
这些木制餐盘是元香特意喊了那些会木匠活的村民们一起赶工赶出来的,打磨得光滑圆润,每只都在盘面上挖出几个深浅合宜的凹槽。
这样一来,一人一盘走一趟即可盛齐菜饭,不必再洗七八只碗,收拾时直接叠放,省力又整齐。
士兵们手里握着餐盘,依次走到已经摆成整齐一排的木桶前。
第一个给他们打饭的是陈氏,她冲站木桶前的士兵热情笑了笑,随后一把掀开木桶的盖子,一阵热气伴随着浓郁香味瞬时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