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自世宗彻底不收人头税这近百年以来,咱们满国增长了多少人口吗?顾思反问。
孙守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摇了摇头。
我也不清楚,你可以去查一下,但至少翻了一倍。人口增加了,一应事物都会跟着增加。读书人增加,科举的竞争变得更激烈,假如以前一个官员管一万个人,现在要管两万个人,难道不应该增加官位缓解各方面的矛盾和负担吗?
孙守开始考虑起了这点。
左惜时微微张开了嘴,近百年来人口翻了一倍吗?有这么多吗?
这个时候苏贡生进来了,围在顾思和孙守身边的同窗全都一哄而散,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夫子你去吃酒席了?学堂里有个性子活跃又胆大的,叫霍昌平,见了老师就问。
能来苏贡生这里读书的,都是家境很好的,是汉中府上层读书人里的那一拨,消息都灵通,能猜到一些事。
大家都笑了起来。
霍昌平见此胆子更大,追问起来:夫子你怎么不刻个副进士的牌匾挂起来?
苏贡生也是中了乡试副榜的人,大家听了后都哈哈笑了起来。
苏贡生听了,先是跟着笑,等大家笑得差不多了,他把脸一板。
一堂的学生知道要上课了,再开不得玩笑,立刻都收了声,神色认真起来。
顾思上课的时候,顾家曾祖父和三个聊得好的秀才离开了王贡生的家里,转场去了别的地方喝茶。
这三人里,一个魏廪生,比顾家曾祖父小一辈;一个井秀才,顾思在八字墙外见过;还有一个和顾家以前有一点关系的冯增生。
三人将顾思一阵夸,又夸顾家曾祖父启蒙启的好,才把顾思教得好。
最后,魏廪生问起顾思的婚事:与人说好了没有?
顾家曾祖父不是个会耍心眼的,摇了摇头。
魏廪生便说起冯增生有个女儿,年岁和顾思相当,家境也合适,结亲最好不过了。
顾家曾祖父问起了年岁,冯廪生有些心虚:十二了。随后他又道,女大三抱金砖嘛,先人的话不会有错。
这说的都是虚岁,顾家曾祖父原本还不在意,一想舒颖正好比顾名大三岁,人稳重又周全,是个很好的孙媳妇,就有些意动。
再想起冯家的家境,觉得这姻亲对顾思有帮助,更心动了。
冯增生原还以为没戏,没想到竟然有成的可能,说了一堆好话和往事,又有魏廪生和井秀才在旁说和,觉得冯家是个不错的婚事。
婚事这事还是得问他爹娘的意思,我不能越俎代庖。
这是应当的。几人都附和的应着。
这时,冯增生拿了一对老的玉佩出来,全都放到了顾家曾祖父手边:以前的事,是我们冯家对不住你们,这东西权当赔礼,还请你收下。
顾家曾祖父手指动了动,还是忍不住,拿起了一个来细看,想起自己已逝的父母和祖父母,如今他却是比他们在世时的年龄还要大,一时心里有些感慨。
他把玉佩推了回去:都是多少年前的往事了,当事人除了我,都已全部做古,哪里有什么对的住对不住的,缘分没到而已。
冯增生这次只是来探一下顾思曾祖父的意思,看他还介不介怀当年的事,要是不介怀x了,那这亲事就还能继续往下说;要是这么多年还介怀,那就不必再深入了解。
这是赔礼,你可一定要收下,不然就是还再生气了,那我改天就得登门拜访了。冯增生连忙劝。
井秀才和魏廪生也在一边劝,说事过境迁,不介意了就把礼物收下,好让人安心。
顾家曾祖父想起冯家家境挺好的,亲戚里有举人,的确是个好亲家。
既然冯家有与他们顾家结亲的意思,他这个时候不收这东西,怕是让人觉得他小气,还在介怀六十多年前的事,不是个好亲家;要么就觉得他没有与冯家结亲的意思。
这个时候不收倒是不行,拿一个又像是说好亲的意思,怕被误会,就全收了下来,只当赔礼。
回了舒家以后,顾家曾祖父从怀里拿出来了自己的那块玉看了几遍,忍不住感叹起了往事来。
顾思放了学回去以后,去见曾祖父,发现桌子上有一块白中带绿的玉佩,拿起来有些疑惑地问:拿这个要干什么?
顾家曾祖父想起这玉佩的源头还在自己的婚事上,不自在地咳了一声:冯增生想跟咱们家结亲。
说完,他觉得应该试一下顾思的意思。顾思虽然年龄小,却向来有主意,就补了一句:冯增生的亲大伯是位举人,冯家家境很好。
顾思在听到结亲两字时就警惕了起来,再一听后边的,想起家里没适婚年龄的人,年龄小的里他身份最高,那结亲的对象肯定是他啊!
他吃惊道:给我说亲?你不会已经同意了?还收了人家信物!
顾家曾祖父见顾思反应这么激烈,有些意外,就想试探一下他,没纠正他的误会:到我这里来问过你亲事的人多,冯家是家境最好的一个了,举人家的亲事不好结。
顾思以为曾祖父把信物都收下了,心里的侥幸全没了,很生气很后悔,连声音都大了:这不是家境好不好的问题!你怎么能不问我的意思就同意这么大的事?
他前一段时间就有一种隐约的感觉,要跟曾祖父说自己的婚事,别随便地就许了出去。结果一忙加之对于长辈以往靠谱的印象,觉得就算有婚事也会问他或他爹娘,不可能一下子就定下来,就没着急说。
古代虽然盲婚哑嫁,但负责的家长都会慎重考虑选择,比了再比才定下来。他姑姑和他五哥的婚事都是看了又看谈了又谈,最后才敲定的,不可能一次就谈成。
尤其是顾家比别人家更开明,还会问孩子意见,不管家长听不听这意见,能去问就真的很好了,他哪里想到曾祖父会一下子就给他说个媳妇出来啊!
虽是试探,顾思的态度却让顾家曾祖父有些不高兴:问你爹娘还差不多,问你做什么,你小着呢,肯定不会现在考虑婚姻这种大事。
你还知道我小!顾思火大,还要压着火气,就有种无力感,人家娃是什么样的你知道吗?要是品性不好呢?要是我们相互不喜欢呢?我爹我爷他们你还让见一面呢,怎么到了我这里连个声气儿都不通一下!
哪怕自己试探在先,顾家曾祖父被一向疼爱的曾孙训,脸面上还是有些下不来,故意扬起手来做要打人的样子:
反了天了小兔崽子!怎么跟我说话呢!我考虑冯家还不是为了你好!你要考上了秀才这门亲事也门当户对,要是考不上这亲事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还是你高攀了呢!
你以为我会像你一样一辈子都考不上秀才吗?!
顾思从心而出的话到了喉间,猛然惊觉这话说出来太伤人,硬是咽了下去,憋得他更是愤愤不平:高攀你怎么不娶?
我这不是没娶成嘛。顾家曾祖父小声嘀咕。
啥?顾思惊异反问,心思电转间明白,顾家与冯家可能还有些渊源,顿时更后悔自己没有提前说清婚事这事了。
那个他不知道的渊源,肯定也是促成曾祖父收下信物的因素之一。
合着我还成为你弥补遗憾的一个工具了?顾思生气起来说话很冲,那我的想法呢?我还想考举人还想找个识字明理会做文章不裹脚的媳妇儿呢!我的愿望谁来达成?冯家姑娘她能是我想要的那样儿的吗?!
顾家曾祖父没想到竟然能听到这些,还以为顾思从来没有考虑过婚事,顿时来了兴趣:
识字儿不难,人家姑娘识字的,咱们只要透露出你喜欢书读得多的,他们家想结亲会让姑娘学的,哪个媳妇还不是以婆家人意思为主。书读多了明理不难,人家姑娘还比你大三岁,更是比一般姑娘稳重啊。
顾思见曾祖父这不以为然的态度,深觉他和古代的家长之间有鸿沟,火气突然就被禁锢住了,更加难受,张了张嘴,有些泄气地道:这是识字明理的问题吗?我们现在聊的是你不能随便为我的人事大事做主!
顾家曾祖父没做主应下,逗起顾思来底气更足了,也不心虚:我是你长辈,怎么就不能给你的人生大事做主了?我还能存了害你的心不成?!
就是这样顾思才难受啊,忍不住怼回去:那我二十二三成亲,他家姑娘还能等到二十五六去?!
二十成亲都晚了,二十三成亲还了得,顾家曾祖父伸手就去脱鞋:说什么胡话呢!你怎么不三十成亲!我看你就是不打给惯得!
顾思不想被打,生气地跑进二院里,见到舒颖站在门口,过去就拉她进去,一股脑儿地把这事给她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