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肉书屋 > 都市言情 > 京阙雪 > 京阙雪 第8节
  但令罗昭星没有想到的是,随陶青筠而来的还有一人。
  当年秦家出事后,皇太子姜元珺从东宫得出后,大肆修建了一座庵堂,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会再为秦家做些什么的时候,他却“安分守常”地重新坐稳了太子之位。
  但从阿兄来信的只言片语中,她得知,太子这些年一直在暗中为秦家奔走。
  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为秦家奔走。
  直到数月前罗远亲自来江南接她,罗远说阿兄的意思是,十年太久,她理应回京了。
  二人走进小饭厅,陶青筠比姜元珺稍稍快了一步,他笑道:“怎么还没吃早饭?我可不是故意这时辰来的。”
  饭厅内的二人当即起身行礼。
  姜元珺忙阻拦道:“阿兄,与你说多次了,无外人在不必如此。”
  罗聆笑着并未多言,只命人添了碗筷再让灶房做上一道蒲公英炒蛋与烩羊肉。
  都是他们爱吃之物。
  没一会儿的功夫,两道菜相继端上了饭桌。陶青筠搓着手,乐不可支。
  “啊呀,我什么时候有这般待遇了?”他咬了一整个肉饺,因嘴里嚼着东西,吐字有些不清:“原你没回京,詹士府事务又繁忙,你阿兄回来唯有将就。囫囵吃一顿就是果腹了。”他夹了一箸蒲公英炒蛋,呢喃道:“未曾有萧伯母做得好吃。只是吃惯了山珍海味,偶尔吃些粗茶淡饭亦是好的。”
  当年定国公夫人萧辞做得一手好菜,先皇在世时偶然食得也曾赞不绝口。他们几个小辈年少时登得蓬莱、驰骋过原野、春日踏青郊游、冬日去得雪山学着原始野人炙火烧烤。
  每每玩得忘了时辰又不敢归家,萧辞就会留住他们亲手做了宵夜,待众人吃饱喝足又安置了夜宿,翌日派了家仆纷纷平安送至家中,尽欢而散。
  少年时光,竟是一生中最肆意的时光。
  可这十年间他们都不再如少年时那般青涩、肆意了。
  年少时的他们一起淋过雨,一同做过许许多多的“荒唐”事。当年几人在漫山遍野的春色桃林里,已青草地为榻并着肩依湖而躺,双目望着似棉花的白云朵朵,恣意言谈。
  罗聆为长,长兄最大。若他们以后成年了,谁先行冠礼,罗聆便为受冠者加冠取字。
  罗聆却失笑摇头,道:“不可,我如何当得起这大宾。”
  昔年,罗家小星天真烂漫,争着说道:“我呢?那我呢?谁为我加冠?”
  她坐起身左顾右盼。
  几人看着她水汪汪地大眼睛,像天上的星辰一般,还有一颗因换牙期所致漏风的门牙,不禁哈哈大笑。
  不知谁说了一句:“你?小星阿!你是女儿家,他们成年后皆从少年成为男子,成了年就要行冠礼的。嗯,待你成年便是十五岁时,女儿家是要行笄礼的,那个时候会有人为你绾鬓插簪,你就从女孩儿变成了女子。”
  “不过那个时候我们皆在,若是在你的这几位阿姐里选一人为你理妆梳发,你要选谁呢?”
  昔年,罗家小星闻之两腮红红的,躲在了一颗桃树下低头望着自己的脚尖有些扭捏。
  “我,我还是选秦家阿姐好了,她像我姐姐!”
  八岁时的姜元馥摇头失笑,故作懊恼:“小星,难道我就不是你姐姐了?”
  朱若也在笑。
  罗家小星急忙辩解,“不是不是,只是我觉得秦家阿姐就像我真真的姐妹,逢人都说我们长得眉眼间有些相像,就像亲姐妹一般,所以我说她像我姐姐。”
  褚将家的少年郎眨着眼睛,故作疑虑:“咦?那你哥哥从哪里来?莫非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年少的陶青筠一拳打在了褚家少年郎的肩上,“你们这些从狗都嫌的年纪过来的,还开起小星的玩笑!”
  少年郎一脚将他踹进了湖中。
  几人哈哈大笑。
  一阵春风袭来,桃花吹了众人满头,也吹得少年郎发间的红丝带随风飞扬。
  现在想来,他们这些人里面,声音那般的温润如玉,耐心细致。除了年幼的太子外再无他人了。
  可他们未能如约的等来他们一同向往的加冠礼、及笄礼,就已经此去天涯、各奔东西。
  以至于自幼时相识直到成年,她们已习惯于互称对方的名,而非字。
  姜元珺望向正吃着清粥的罗昭星。今晨父皇特地将他叫到上书阁,与他说起观星楼及小星回京一事。父皇命母后准备了许多京中当下姑娘们喜欢的绫罗绸缎、胭脂水粉,让他一并带去罗家看望小星。
  父皇语重心长地对他说:“太子,你如今要做的就是将小星留在京城,如此你的老师才会回京。”
  老师教会了他许多礼仪,君臣之礼、父子之礼,也教会了他如何做一个心系子民与天下的一国储君。
  那个风雪交加的夜晚,老师对他说:“殿下,这一路走来许会艰难。进退维谷间,静下来想一想当初是从何处而来的抱负。殿下,储君便是国之根本。”
  茫茫大雪,老师朝他再是回身一辑:“殿下,臣走了,您,多保重!”
  迄今,他已有十年未见过他的恩师了。
  思及此,一回神,却见罗昭星正将那盘子烩羊肉推到他的面前:“五哥吃菜。”
  罗聆问他:“殿下来所为何事?”
  姜元珺笑道:“宫里做了许多吃食父皇遣我来瞧瞧小星。还有一事”他说到此处下意识看向罗昭星。
  罗聆笑道:“无妨。”
  “高健与李袁达入狱了。”
  正小口吃着清粥的罗昭星眼睫一颤,随后稍稍向桌前凑近了一些,夹起了一箸小菜。
  罗聆凝神,片刻似如释负重般。许久才道:“时日甚久,但亦不算太晚。”
  一时间气氛凝重,各怀心事。
  这时,陶青筠忽然道:“你们猜猜,我今日去姑母那儿,得知了一件什么重要的事儿。”
  原是陶皇后近日偶感风寒,他带着一笼蛐蛐想进宫给姑母解闷。满朝上下皆知他为中宫皇后的亲侄。他远远地便看见清湃与姑母正说着悄悄话。
  “嘘——”他示意来往的众宫娥噤声。众人瞧见是诚意伯家的小公子,人走到了坤宁宫的屋檐底下也愣是没一个人敢拦。
  便是这么不巧,他听见殿里姑母与清湃说:“皇上是想小星入东宫为太子妃。”
  他一时怔愣。
  不过片刻,院中本是洒扫侍弄花草的宫娥,便见小陶公子蹑手蹑脚的出了坤宁,人至大门前回头还对着她们做出一个抹颈的动作。
  众宫娥:“”
  他的步伐飞快,正巧遇见欲出宫奔罗府而去的姜元珺。
  见三人开始慢条斯理的用起早饭,陶青筠狡黠一笑,“啪”地一声收了手中折扇:“我与你们说,皇姑父有意让小星入东宫,为老木头的太子妃。”
  三人登时放箸瞧他。
  “不可!”
  罗昭星与姜元珺异口同声而言,亦相继起了身。一个决绝。一个诧异。
  “我知道,我知道,这不是赶着与你们商量来了。”陶青筠瞧瞧这个,瞧瞧那个,起身将他们按回了座位。
  “我知晓此事。”沉默半晌的罗聆,忽然道。
  “什么?你知晓这事儿?”陶青筠立时瞪大了眼睛:“莫非,那日梁狗儿加冠礼,皇姑父将你召进宫里是为这事?”
  陶青筠看他不说话,登时急了:“怎么?你亦成老木头了。有话快说吞吞吐吐的。”
  罗聆这才温声道:“陛下问小星在江南数年,这期间可有许过婚配。我过去的时候,陛下正在召见梁阁老。”
  罗昭星握箸的手一顿。
  陶青筠闻之色变,霍地起身。
  “难不成是老梁头吹了什么耳边风?”他来来回回地在屋子里踱步,而后看向姜元珺:“难不成是想以你之力留住小星,t让罗氏一族归京?”
  姜元珺想起早间父皇对他说起老师一事,眉头一拧。
  陶青筠冷笑了一声:“说起梁家这倒让我想起一桩有意思的事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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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章 江水声
  “当年秦家门庭若市时,那梁夫人还几次三番欲求得赵祖母的旨意,为他家长儿梁胥聘娶七妹为妻。赵祖母不允。可当她知道秦家覆亡,秦家老少为证清白饮毒酒而去。彼时七妹也魂断江河,她又是何种感想?可谓是肠子都悔青了又该庆幸着。”
  陶青筠满眼的讥讽之意,声音凉薄:“秦家未到七期,这梁夫人钱氏便为她那长儿又说起了亲事。”
  当年,适逢定国公夫人萧辞母家幼弟,人至中年再喜得麟儿。秦家兄妹的外祖父来信畅言。萧辞回信道喜祝贺之余又想着不若她带着小女亲赴江南贺喜,留长子在京中照料孕中的朱若。却不知为何临近时日生变,萧辞决定留在京城,只遣了家中小女亲至江南祝贺。待侄儿满月礼一过再启程归京。
  因孕中的朱若尝吃不下饭,且时常忧思,整个人消瘦了一大圈。秦烁光急得没了法子,请了城里的郎中一茬皆一茬的为她诊治。
  他心思细腻,知道朱若非常喜食荔枝却不外露,不知从哪里带回家了小几颗。那果实晶莹剔透、甜中带酸,朱若吃罢舒坦了不少。只不过这荔枝在北地却是稀罕之物,只有鲜少的从南地运过来进献为皇家贡品,也唯有皇家贵族等才能品尝得到。
  帝后二人赏赐给各王公大臣,又私下装的满满登登的一小提篮与了秦家。
  天子赐不可辞,秦家最后不知用了什么法子,使得康乐帝龙颜大悦,将那一小提篮的果儿由宫中内宦送去了霞光顶。
  适逢外祖家有喜,秦惟熙即将启程江南。太子姜元珺得知此事后,当下备了厚礼让秦家兄妹二人一同前去,代为贺喜。
  朱若得知幼妹要独自一人前去放心不下,遂知会夫君与幼妹一同前往江南,秦烁光忧心她腹中怀有身孕,也忧幼妹独自去江南。
  朱若却笑:“这才夏日里,时日还早着。这一来一回便是走水路,慢慢的走也能赶上我生产。幼妹小小年纪,独自一人出京,且跋山涉水千余里路,还是要有个人陪同才好。婆母未去定是有她的道理,我那日瞧见了裴家的姑娘,她不是当今皇后娘娘的外甥女。我听她的意思似乎是皇后娘娘近日犯了头疾,多日未愈。只不过不知为何宫中隐瞒了下来。我想应是公婆得知了此事,觉得此时大张旗鼓的去江南不太何时宜。”
  秦烁光满眼的宠溺,将朱若搂在怀中,声音轻轻:“瞧瞧,娘子与我家阿妹一样,心细如发。”
  秦惟熙得知此事却也挂念朱若,连声拒绝,当夜翻箱倒柜收拾了大大小小的箱子、衣箧。
  可这一次,素来宠妹的秦烁光却并未应她。
  秦惟熙知道哥哥是担心她独自去外祖家,也是存着一些小小的心思。
  有一日与罗家阿兄二人吃醉了酒,回府后迷迷糊糊地说起荔枝一事。若是能贺过外祖家后绕到闽中,若是再能悄悄带些荔枝回京便好了。
  可月余的水路,若是碰到天气恶劣耽搁等。不说其他,时逢盛夏,两日就会坏掉。
  荔枝为贵,皇室绞尽了脑汁、想尽了法子才可吃得。又岂是她们这些皇室之外,哪怕是簪缨世家、或达官显贵等可肖想的。
  但秦惟熙晓得哥哥再同她说玩笑。
  彼时,秦惟熙笑他不远千里采“果中之王”,只为博得佳人一笑。
  秦烁光笑着拧了拧她的鼻子:“我晓得,我晓得。你阿兄我就这么愚笨是不是?我梦里想想行不行。”
  世事难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