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肉书屋 > 都市言情 > 京阙雪 > 京阙雪 第27节
  松阳明白,想起今晨在密牢内用一口哑嗓“大喊大叫”的人。
  他摇摇头。
  “再磨一磨。”褚夜宁下笔的力道一重,头也不抬地说:“去趟江南,去查查罗家这十年间的踪迹。”
  松阳忙应是。而后他抬起头,首先映入眼帘的却是那映在墙壁上的烛光与一道修长的孤影,而那烛光罩在那片孤影上,很是诡异的飘动。
  书房内一t时静谧无声,松阳欲放轻脚步告退。谁知就在他要关上房门的那一刻,书房内的人撂笔而停。
  “不必了,皆有因果,再见容易也再见难,当下即是最好。寻个合适的人去趟西北将那里的衣冠冢拆掉吧!”
  想起那衣冠冢,松阳目光一闪,那人却拾笔掷进笔筒,果断地道:“睡觉!”
  他几步走到了小榻,似想和衣而眠。也许是太过疲惫,竟很快沉沉睡去。
  松阳见状,随手将屋中那扇被吹开的小窗关上,悄声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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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砚台殿下!毒舌老三!褚夜宁大剌剌地坐在树干上,摆弄着腰间的小香毬狡黠一笑:“我的江湖绰号,务必要响亮亮的!”陶姜二人:“”
  第29章 判生死
  李家一朝落败,阖府女眷如浮萍断梗般无处可去。苗氏疯癫不认人,整日蓬头垢面的抢夺城中摊贩吃食,口中叫嚷着秦家种种。再没有昔日端庄的世家宗妇之貌。徐林无法,命人将她暂且关押在了武定侯府。
  罗聆言苗氏这些年来许是受院中所埋的三骨惊惧,日日胆战心惊,这些年来逐日身体不佳,许是活不长久了。
  夜空如墨,罗远带着一身覆玄黑连帽斗篷的姑娘潜进了武定侯府邸,这夜竟是极其的凉。
  李家府邸内许久没人打扫,地面积起厚厚的一层尘土,微弱光亮的残灯挂在檐上摇摇欲坠,满是抄家后的萧条。
  漫天的冥纸,满地的香烛,苗氏似哭似笑。她双膝跪地,从发间拾取一朵朵白菊,周而复始的向铁盆里丢着。
  火光照得院中一半明亮,一半隐在黑暗。
  苗氏听见脚步声忽然转过头来,她看见一人站在那暗影中,身覆黑氅,也看不清那人的面貌。为此,她打了个寒颤,还未来得及嘶喊,罗远已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秦惟熙走近。
  苗氏连连求饶,罗远力道渐松,她爬伏上前:“阎王爷,阎王老爷,不要索我儿命去。”说着就要抓住秦惟熙的双腿。
  秦惟熙闻之笑意凉薄,随后避开她的猛扑:“阎王爷?”她自问自言:“我若是阎王爷便好了。阎王掌管着生死薄,一笔一划判生死,谁死谁活,也可让那些无辜枉死之人复生。我倒宁愿以我之命去阴间做个阎王。”
  她垂下眼睑似笑非笑,看向苗氏:“怎么阎王就要给你李家行偏心账?”
  苗氏蓦地抬起头,眸中转瞬即逝的错愕。
  秦惟熙本是神情淡淡,忽而涌上一抹笑意:“小的时候哥哥带我去河里抓鱼,哥哥拿鱼饵引诱它们,说待小鱼上钩了,河之下就是无尽的大鱼,我只要静观其变,待晚间的吃食上,那烧了一桌子的好菜,总会有几条鱼被我吃进肚中。”
  她仅存的笑意渐散看向苗氏,笑意过后代替的是满目霜雪,无尽地冰冷:“苗氏,我要的岂止是你儿的命,还有你夫的命!我从不是什么圣人,有冤报冤,有仇报仇!这世间谁人不是如此?”
  苗氏“啊”地一声惊叫,随即动作利落地爬起身,欲往院门奔去:“快来人”
  罗远立时掷过一石子,苗氏颈间一吃痛,跌倒在地。
  她转过身来,目露精明,哪里还有方才的痴傻模样。咬着牙道:“你是秦家人?你与太子?当日莫非是你秦家人怂恿太子作祟,哄骗着我吃了什么东西,让我以为我儿死在诏狱,引我口出痴语!而待我转醒,知了是太子所为,我就只能打碎了牙齿往肚里咽!”
  她气得浑身哆嗦:“你就不怕我状告圣上,我竟未曾想,你们秦家人还未死光!竟来害我李家性命!你”
  话音未落,一声清脆,秦惟熙狠狠一巴掌扇了过去。
  “你李家性命?那我秦家宗族与旁支上百人性命谁来还?我又有何惧!你儿狂妄自大,妒能害贤,十一年前,香山狩猎,我兄从马上跌下险些丧失一腿,你敢说这不是你儿为之!”
  苗氏猛地抬起头来,脸色惨白,满眼震惊,身体止不住地颤抖。她哆嗦着指着秦惟熙,险些一口气没上来:“你是你是萧辞的女儿?你没死!”
  秦惟熙不答,望着漫天的冥纸,将发间一支玉石簪卸下,道:“苗氏,当年你生产在即,被家中歹人所害,还是我母亲硬闯了你侯府的大门,让你脱去险境。而我母亲当年一路赤着双足走到午门外,逝于登闻鼓下,路过你李家的大门,苗氏,你敢说你不曾看见?”
  “而今我也让你尝一尝这孤立无援的滋味。”
  秦惟熙转过头看着她,双目赤红:“这也罢,谁人不想保全自己。可你儿因妒我兄长之心,泄愤残杀我三位堂弟,不过几岁的孩子,活活将他们打死。苗氏,你是怎么做的?”
  她紧紧咬着牙关,“你随同你夫明知不言,见似未见,最后合力将三童埋藏,还要对世人诋毁!”
  “苗氏,你好歹毒的心!”一挥间,苗氏只见秦惟熙的衣袖在她眼前一晃,随即只觉右臂火辣辣地疼痛。
  她下意识地去摸,竟是一手的血。
  秦惟熙头也不回地向院门而去,苗氏眼里泛着凶光,作势就要起身去抓她。罗远狠狠一脚将她踹得老远,随即在怀中摸出一张白纸,冷冷地道:“今日你因往日过错自戕而死,死前写下了认罪书欲上达天听。苗氏,去地狱与你家人团聚吧!”
  苗氏猛地,她懂了。刚才那一刺,明明可以杀了她。却只伤了她一臂,原来在这里等着她。
  苗氏被这一脚踹得晕头转向,闻声目露惊恐,直摇着头,口中直道:“不!不可能!”
  罗远哪里听她所言,拔剑出鞘,檐顶立时跃下两玄衣人将她一左一右架了起来。又动作敏捷地削破了她右手一指尖,强行按压着她写下认罪书。
  苗氏欲喊,身体来回扭曲、挣扎,其中一玄衣人见此卸下面上的黑巾,一股脑儿塞进了她口中。而后罗远与另一玄衣人抬着两昏迷不醒,一身身强力壮穿着李府护卫服饰模样的男子放在了院中。
  少顷,漫天的烈火从武定侯府燃起,直冲上天。负责把守在院外的大理寺一守卫兵这时也幽幽转醒,看着冲天的火光大惊失色。再看手中莫名多出的纸张,很快摊开瞧个究竟,再是一惊。而后上前大力推醒同伴,直喊道:“着火了,快,快回去喊人!我要速速回大理寺寻徐大人!”
  无人知晓,在罗远几人离去的同时,一身穿玄色束口骑装的男子,头戴着黑纱斗笠,在跃下院中的同时,加大了火把燃烧开来。
  而大理寺内,徐林正欲下值归家,府衙外,一约莫八九岁穿着粗布衣,头戴着小帽的孩童突然从街巷内窜了出来。
  徐林在石阶上险些没站住,那孩童却已道:“身形修长、浓眉大眼、眸光宽和、生得周正,当属大理卿——徐林徐大人无疑啦?”说着,孩童咧着嘴,脱下左脚上的布鞋,手心摊开在上面抖了抖,一枚不大却极其精致的玉佩掉下,接着吸了吸鼻子,念叨:“真真是硌脚呀!”
  说话间,见徐林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脸蓦地一红,笑道:“对不住了,走的太急出汗了。徐大人,这物什呢让罗家瞧也好,或太子殿下瞧见也好,也或者诚意伯府的陶小公子也行。师父说了,他们一看便知是怎么一回事儿。”
  孩童语速极快,生得唇红齿白,饶是见多识广的徐林也被说得一愣一愣地,他借着手中提着的一盏明灯看清了来人面貌。
  竟是澄心庵的那位小尼僧。
  手中的明灯险些从手中滑落,他脱口而出:“是朱”他很快截住话头,“可是明镜师父?”
  小尼僧点头如捣蒜,徐林不疑有它,拿过那玉佩很快收进了袖中,看着她嘴唇干裂,含笑着温和道:“可有吃饭?正好我要归家,不如随我去家中吃些饭食,或者我与你买些糕点。”
  小尼僧立时头摇得像拨浪鼓,退后一步,双掌合十:“贫尼乃澄心庵中出家人,就不劳烦施主了!”
  徐林还欲再言,那小尼僧已快速隐进黑夜中,跑得了老远。
  正此时,负责看守武定侯府的一守卫兵驾马疾奔而至,骏马马蹄还未t收住,那守卫兵已翻身下马,踉跄几步来到了徐林面前,随即将怀中物什交予徐林,急道:“大人,侯府起火了,还有这血书!”
  徐林打开一瞧,心头一惊,下意识地将手中的玉佩牢牢攥住,当夜去了罗府。而后他快马加鞭疾驰向宫中,将那封认罪书上交于康乐帝。
  闻之消息赶到书房的秦惟熙,在徐林离开的同时,见到了阿兄手中所拿的玉佩。
  武定侯府失火的翌日清晨,姜元馥从霞光顶下了山,陶皇后见她整日怏怏不乐很是心疼。与清湃说起近来城中议论纷纷的三骨案。
  坤宁宫内,数宫娥在摇动着罗扇,随侍着阖眼小眠的陶皇后。清湃匆匆而入附耳私语一番,陶皇后惊闻武定侯妻苗氏自尽又写下认罪书,不由一怔。良久她一手扶额,说:“近来多事但也不能让那些世家在背后嚼着舌根子,妄言我皇室。阿馥不是早先一直念着春日宴吗?那就办起来,不大办,只小办。这姜家与秦家、褚家、罗家,从来都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
  “皇上说得对,这个节骨眼上也不能让江南罗氏寒了心!”她目光幽深:“这星姑娘多为未见,出落得是越发俏丽了。”
  清湃笑:“如陛下所言,与太子殿下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陶皇后沉思半晌,想起方才清湃附耳的一番话语:“你方才说这苗氏命不久矣?”
  清湃点头:“陛下命徐大人连夜提审李家下人,是从前她身边伺候的婆子说的。这苗氏也不一定就真的是疯癫了。家没了,夫与子都生死不明,她可不要想了办法才是?听说是带着两护卫打昏了大理寺的人,应是想以己命换一命吧。”
  陶皇后忽然苦笑了一声。
  不日姜元馥便借着陶皇后的名义以春日宴之邀向京中各个府邸的世家宗妇、贵女及王孙子弟下了帖子。
  而大理寺中徐林因朱若托送玉佩,又以苗氏身死,死前所写认罪书,“名正言顺”地对李袁达父子二人上了刑罚。
  徐林当夜见得武定侯府中漫天大火及烧焦不堪的武定侯妻苗氏,一刻不敢耽搁,连夜去了罗府。翌日,天色微明之际,再与罗聆一同见了太子。
  姜元珺拿起那玉佩,在透过窗棂折射进来的光晕下,反复细看。罗远秘入武定侯府一事本是他与罗聆再后谋划,最终罗聆提议此事由罗远出面。
  他嘴角带着几分浅淡地笑意,对二人说:“当年李盛洗三礼,李家老太爷赏下这一枚玉佩。苗氏不日托了工匠在此背部刻下了一盛字,李盛很是喜欢。只不过十一年前香山狩猎,马受惊厥,阿兄跌下山坡险些丧失一腿,当时唯有李盛不在场,而这玉佩当年也跟着失踪了。”
  他温润的声音带着一丝轻颤,“阿兄宽和善良,便是有证据在,也未曾借此发作。”
  徐林闻之轻轻一声叹息。
  第30章 春日宴
  姜元珺回头问他:“徐大人,那送玉佩的小尼僧已经走了?此事要隐去,万不可给朱家引来祸事。这玉佩一事,就依孤所言,是孤察觉阿烁兄长坠马一事,阿烁兄长却执意压下此事,孤就此将李家玉佩收入东宫多年。”
  姜元珺将玉佩收入袖中,不等徐林答话,再道:“徐大人廉洁奉公,家国有你是一大幸事,那就劳烦徐大人趁此时机,洗秦家满身血污,还秦家一个清白之身。望您竭尽所能,孤自会在你之后为你兜底。”
  徐林抬头,满目震惊,久久未发一言。
  罗聆眼眸清澈如水,轻声提醒:“徐大人。”
  徐林回过思绪,一撩衣袍跪地,面向姜元珺,拱手道:“太子殿下,臣定当全力以赴!”
  当年文会宴,朱若女扮男装赋诗一首,他一见倾心。得知姑娘是老师的女儿,且尚未婚配,他内心雀跃,而他幼年丧父丧母,家中无人可为他出面婚姻嫁娶一事。于是,他在同僚间多方打听,又去了同僚父母亲家中知悉,这才托了媒人说和亲事。
  那媒人高高兴兴地走,没精打采地归。与他讲明:“这婚事就罢了吧。这份媒钱也活该我老身得不成。那朱家姑娘与定国公府的长子情投意合,也算两小无猜,只差还未下定。”他看着一表人才的徐林,神色恹恹,咕咚咕咚喝下了一大海碗水:“那定国公世子谁人不知,是个顶顶好的少年郎,那帮王孙子弟中,可没有几个这般出类拔萃的。”
  徐林听罢,内心只觉遗憾,还是给了那媒人“媒”钱,并道:“闹了这般乌龙,是在下唐突了。”又说:“婚姻不易,自古以来,又有多少两小无猜可结初缔婚姻之缘,相守一生。小生知道秦家世子其人,还望他二人喜结良缘时,阿婆可告知在下一声,在下也可讨得一杯喜酒,祝愿新人幸福美满。”
  那媒人接过沉甸甸的荷包,喜笑颜开地走了。
  他将此事忘却身后,可不想没过几日,老师朱元举忽然登门拜访,提了二两腊肉及清酒,进门直摸着胡须道:“启明,我这个老师当的不称职阿!老师只知你幼年丧父与母,却未多加打听,冒昧问一句,你祖上,可是梁州人士?”
  徐林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却很快道:“老师说的哪里话,每逢佳节,您让我在府中常食得一顿顿热乎乎的饭菜,已是启明之幸。也正如老师所说,启明祖上,正是梁州人士,我的祖父生在梁州。”
  朱举元望着院中摆设,略显清贫却打理的有条有序,再由他引进屋中,屋内也收拾得干干净净,他甚是欣慰,回头对徐林道:“这就对上了。许多年以前,太祖皇帝派我去梁州执一冤案,被歹人所害险些在此失了小命,那大雪天恐怕老身还未血流尽,就冻死在了街头。”
  “是你祖父拉着板车在几尺厚的雪地里,将我带回了家中医治。待我伤好后,我返回京中,托人送去了钱财,你祖父并未收下,又正逢我家中小女出生,这才许下两家婚事,你祖父应允。而后不久梁州遭难,大旱不停,粒米未收,你祖父足智多谋存了余粮,却遭受歹人哄抢,你祖父带着你父亲一家人就此离开梁州”
  徐林正在提壶的手一抖。
  “这一走,便是过去这么多年,杳无音信。我多方打听,又派人前往梁州竟无一所获。”
  茶水浸满了杯盏,不觉间已顺着桌檐流到了地面。
  朱举元忙接过茶壶,出声提醒:“当心烫伤!”
  徐林睁大眼睛,声音发紧,道:“老师,原来是您。幼年时我听父亲在只言片语间提起过您。当年梁州遭难,祖父带着我们前往南地避难,这一家子不是饿死在路途中,就是被山匪所害,然而当地官衙并不作为,所以徒儿幼时立誓要长大成人时做一个刚正不阿为国为民的好官!”
  “至于,当年您与祖父间许下的婚事,就此作废!启明绝不能做伤天害理之事,毁人姻缘,如执意如此,恐怕将来启明也无颜见徐家列祖列宗!”
  于是,朱举元收了徐林做义子,又在十年前定国公一案事发时,决绝的与他白纸黑字为证,断绝了关系。
  这日朝会中途,康乐帝忽然起身停止朝议,一手握拳抵在了心口窝,再两眼一黑,在满殿朝臣的注视下,半个身子倾斜在了龙案上。
  陈桂贻立时叫了御医,寝宫内几名御医忙的焦头烂额,直到日头偏西,康乐帝从昏睡中转醒,看见哭得泣不成声的小女儿及长子立在自己榻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