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号:
密码:
肉书屋 > 都市言情 > 京阙雪 > 京阙雪 第43节
  她以为是奉画。
  外间的竹林被风吹得沙沙作响,晌午的暖阳透过那片竹林以及半掩的阁门投进来一片光影,映得她一双眼瞳变成了琥珀色,那样清透。
  喉结滚动一瞬,心头似悄然间有一柄利刃划过。霎那间又像他经常画毁的几张书画,握在手心里揉成了一团。
  见她茫然了片刻,褚夜宁不由低笑了一声,背着的一双手也伸了出来,一个黄橙橙的冻橘躺在他白玉般的掌心。
  “伸手。”他道。
  她下意识地伸手接过:“蜜桔?你怎么在这儿?”
  “是冻橘。这个时节里哪里有蜜桔。”他垂眸看向她的掌心,当日醒目的血痕而今只留下一道细微淡淡的疤痕,心下稍安。
  “来看看你如何了。近日遇事耽搁,那日在宫里也不便多言。”他不觉靠近她,咫尺之距,眸如星辰:“董郎中的祛疤药还有?小姑娘不比我们大男人,留了疤痕就不好看了。”
  年少时的她最爱美。漂亮衣裙,珠钗翠环。而今,只余那眸间一片清澈还同往日。
  她看着手中的果儿,在偷偷地瞄了对面的人一眼,复又坐了下去。
  她道:“随意坐。”再将那冻橘放至一旁,一手卸下了腰间的香t囊,拿起她最爱的铜陵酥糖吃了起来。鼻间却闻到一股熟悉的蜜桔香,不似桔果,倒像他身上散发出来的。
  褚夜宁垂眸看见她手中所拿的荷包,上面所绘的刺绣已再没有那日在澄心庵外所见的式样了。
  他随意寻来一个小杌,不拘小节的坐下,道:“你怎么不问我吃不吃?”
  秦惟熙唇角微翘。看看,她说什么来着,还是少年心性。
  她答非所问,偌大的藏书阁只有她二人,很是幽静。她反问:“那些死士没留活口?”她自说自话:“倒也是,一群替人卖命的死士能问出来些什么。”
  她再吃下一颗糖,面色平静。又向他看去,眸中一瞬而过的狡黠:“四哥,你说是不是?”
  他扬扬眉似有些诧异,眸中异样很快转瞬而逝,倒也在意料之中。他道:“莫非八妹妹长了一颗七窍玲珑心?”他故意拖长了音调。
  她继续追问:“四哥,听三哥说你在卧雪阁见到蔡渊了?就是当年为秦氏全族求情的那个蔡渊?”
  她目光灼灼地看着他。褚夜宁正想开口,外间传来一声犬吠,紧接着二人见罗聆在前,奉画再后相继走了进来。
  罗聆微微扬眉,而后目光在二人之间游移,见二人面色平静,他看着褚夜宁道:“去我那坐坐?留在这用饭吧。可要叫青筠一起?”
  褚夜宁道:“他这段时日应是不想同我一块儿了,免得弄不好一个殃及池鱼。”
  罗聆顿悟也不多言:“你带来的蟹和果儿?那么多,去哪里进货了?”他忍俊不禁地道:“正好小妹爱吃蟹。”
  此“妹”非彼“妹”。却同样有一个爱好。幼年的罗昭星与秦惟熙很是喜爱食海物。
  只是如今她伤口刚结痂。
  褚夜宁点头:“来送骤风。近日我那儿事太多,托你照看一阵子。正巧遇见了董郎中,这蟹便也与了他一提。知我来罗府,问起那日府中姑娘受伤一事。说这伤口结痂后可以适当的吃一些。”
  罗聆温温地笑:“你看我很闲?”
  褚夜宁将目光投向了秦惟熙。
  罗聆:“”
  秦惟熙眨眨眼。
  晚饭时便有了一锅蒸好的花盖蟹、一壶秋露白、和几碟家常的小菜及一大碗的粽子。因将至端午,先帝在世时,端午佳节那一日定要饮雄黄、菖蒲酒等,还要吃粽子,带着他们这些小辈们去划船斗龙舟。
  大夏百姓极其敬重这个仁爱的开国皇帝,民间也逐渐未至佳节便开始包起粽子。
  据传每逢端午佳节那几日,城中家家户户都要为家中的小女儿买衣裙首饰,再折一枝石榴花簪于发间。即便家中女儿及笄嫁人,这天也要回娘家和父亲与母亲一起过佳节,海子湖畔看良辰美景。
  这一天,也被称作——女儿节。
  掌灯时分,褚夜宁才回到褚府。九曲迎上来正有要事禀,那边一手抛过来一提不知名物什,褚夜宁道:“接着。”
  九曲稳稳地接过,还没打开那食盒瞧,鼻间便闻到一股蟹腥味,再看手中所捧得一篮蒸好的蟹,笑得见牙不见眼。
  “侯爷,您怎知属下爱吃海物?“
  褚夜宁眉峰一挑:“不知。有个姑娘给你和雀舌留的。”
  九曲有些不解,却知他今日去了罗府,想起那日在霞光顶山下碰见的姑娘,见到雀舌当即叫出她的名字。
  “是罗姑娘?”
  褚夜宁却未答,问他:“何事?”
  九曲道:“宫里来了人,是司礼监掌印太监陈桂贻,带了许多御赐的宝物,说是皇上为安抚那日侯爷您遇刺一事。”
  二人边说边朝里走。
  褚夜宁问:“不是让刑部的人去查了?”
  九曲摸了摸后脑勺:“这事儿根本就未过刑部的手,不知怎么最后皇上交给了司礼监去办此事。陈桂贻适才来府就是想与侯爷您说明此事,他已着人去了那卧雪阁,说这戏馆很是平常。他会回宫复命后与圣上讲明,再从从前老侯爷的那些仇家里查上一查。”
  褚夜宁驻足,当即转过身来,眉眼间的神态,也表明了有些未曾料到。
  “陈桂贻?”
  第49章 姚子竹
  近日京城不大太平,周全却觉得他的日子开始风生水起,左眼不时跳来跳去。
  常言道左眼跳财,右眼跳灾。这身心畅快的事不就来了。
  前两日朝时,梁家那老匹夫正弹劾了他醉酒不知事,今儿他受召面圣,,离宫时便在东华门下遇见了那梁家的大公子。
  那老匹夫想借着言官的嘴将他就此拉下马,可他又哪里知晓,凭他在朝中做事二十余年,结交同僚且舍得弯下腰示好,这些言官便愿意与他一个面子。
  周全笑着迎了上去。
  “侍郎大人!”梁胥右手微曲,左手附其上移至胸前,再半鞠着身子辑手道。
  周全也跟着微拱了拱手:“梁指挥同知大人!”
  前朝后宫。朝堂的勾心斗角又哪里能比那□□之地少了去。这同僚之间,上级对下级也本不必如此的客气,若换作他老子,早已尾巴翘上了天,稍稍地颔首致意,便算见面打了招呼了。
  但同僚之间都称他一声老好人,能因此让这些人放下些许的防备,拉近关系,又何乐而不为呢!
  梁胥听见那一声“指挥同知”目光一闪,而后笑道:“要回府?侍郎大人还没吃晚饭吧?不如今日我做东,请侍郎大人我们二人去水云楼喝一蛊?”
  周全有些难为情地道:“今日与陛下对弈,陛下赏了臣不少岭南运来的荔枝,这会有些腾不出肚子来了。”
  在北地荔枝金贵,这时节里也有些金贵。而这个时日入京运到宫里的都是第一茬。
  梁胥觉得这侍郎大人多少有些显摆的意思。他也不恼,直入正题:“听闻侍郎大人昨日送进宫一副画。那画乃是当年秦家老定国公所著,此事可当真?”
  周全听罢随意地道:“嗐!还真有这回事儿。那日我夫人生辰,平白遇上了这档子事。你说晦气不晦气?待我让府中家丁去寻,那厮早溜得没影了。”
  梁胥目不转睛地打量着他,闻言笑道:“谁说不是。”他顿了顿:“自从高大人死后,这城中就不大太平了。”他依旧观察着周全:“周大人,您说这事赶事,怎么就那么凑巧?您那日可看见那人长什么模样了?”
  周全:“还能甚模样?鼻子下面一张嘴,那么多人都看见了,周某不识得啊!”说着,他靠近梁胥,眯着眸子:“你说能不能是他秦家有人来寻仇了?”他叹了一声:“毕竟是一大宗族,上百条人命啊!那府中小厮、婢女数不胜数。谁知道有没有一个狸猫换太子,再有个漏网之鱼,待时机一到回来寻仇?”
  梁胥目光一闪,退了小半步,迅速收起了面上的异色:“只是不知这事儿陛下如何看了。”
  周全笑了笑:“陛下的心岂是我们可以随意揣摩的?”他说罢,拱了拱手:“我家夫人还在府中等着与周某共进晚饭,周某便先行一步告退了。”就此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梁胥站在东华门下,看着周全的身影渐行渐远,家丁一瘸一拐地适时上前,有些轻蔑地道:“大公子。您看这周侍郎的细胳膊细腿儿,弱不禁风的,公子一出手就能将他捏死在那。不然找个时机再探口风?”
  梁胥转头看向家丁:“他乃朝中正三品重臣,岂是随意能撼动的?这些年陛下对他的信任并不比父亲少。不过话说回来,你觉得他说的话是真是假?”
  家丁:“谁知道呢!听闻当年定国公一案,这周侍郎谏言秦家,之后这十年间可谓是过得风生水起。”
  梁胥冷笑一声:“风水轮流转,他日指不定就转到别处了。这秦家不就是一个例子。我看他是想青史留名。”
  家丁点头哈腰:“大公子说的极是。”
  梁胥目露寒光:“那块牙牌可去秦家寻着了?那姚子竹可找着了?”
  家丁闻言登时有些神色讷讷地。
  梁胥见此冷哼了一声:“我让你近日盯着褚家,如何了?还有那卧雪阁。”
  家丁忙恭顺道:“那戏馆老板是个叫方三爷的,要说异常也没什么异常,也许是公子想多了,当年褚大将军在刀尖上行走本就树敌众人,指不定是如今这小侯爷得罪了谁。”
  家丁垂着眸子有些心虚:“这小侯爷比那老侯爷精明,奴才怕人多眼杂没带人去t。小的这边还没跟上一条街,在他府门前就被他发现了。他身边那个叫九曲的险些没将小的腿打折。还有前几日派出去的人都没回来。”
  梁胥阴沉着面,须臾,幽幽地道:“若是想多倒是好了,你可知那工部尚书高健?而今观星楼塌了,他入狱即死,我这心里头总感觉有些不安。”他转头看向家丁:“你说这到底是巧合,还是意外呢?”
  家丁思忖片刻:“难道大公子觉得秦家还有人在世?可这上头那位是天子,谋逆案已定,若想翻案,就是在”他说到最后放低了声音。
  ”
  梁胥回身望向身后夜色下的幽幽深宫,神色间几番变换:“这靖宁侯回来的还真是时候。”
  翌日清晨。
  秦惟熙坐在铜镜前,璞娘为她描眉,施粉修颜。璞娘不经意间瞥见她雪白的颈间,想起初回京时的遭遇,不禁眉头又皱成了川字形,忍不住地嘟哝道:“还好这疤痕下去了。”她又狠狠啐了一口:“这个属狗的小贼。”
  秦惟熙眉眼弯弯笑了笑,但内心却若有所思起来。宋子今一直在暗中寻木童的踪迹未果,魂不守舍两日便一直在听雨轩寸步不离地守着她。她找来罗远问起姚子竹。
  罗远道:“小姐,这姚子竹的父亲一直在为梁家做事,据说很得梁书文器重。况且这姚子竹而今就这一个在世亲人,风声过了属下想,他应该还会回来,不能走远。”
  “何况姚子竹大手大脚惯了,没有银子傍身走不远。”
  秦惟熙想了想,下意识地将手抚向了颈间,蹙了蹙秀眉。
  “放出风去,就说罗府的姑娘被狗咬伤了,想在城中各大医馆寻个可袪疤痕的良药!”
  “他若利用的好了,会是一大助力。”
  坏事总会传得飞快,还未至傍晚,这消息便被传得满城风雨。褚夜宁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依旧在书房里作画,九曲说起此事起初还以为是骤风。
  褚夜宁忽而下笔一重划,又将那精心作出来的画一分为二扯了开。他唤来松阳,低语一番。
  没过几日,姚子竹果然现身于城中,宋子今与罗远早出晚归,饿了就在街边吃些小食。这日天蒙蒙亮,姚子竹伪装成了浑身起了逗疮的病人,蒙着头出来买早食,被宋罗二人发现了异样,跟踪了两条街。
  姚子竹发现异样时,忙窜进闹市打翻了街道两侧的小摊,趁乱逃脱,松阳不知从何处出现,助二人一臂之力。三人将他围堵在一条四面可通的胡同。他还想趁机逃脱,罗远冷笑了一声,松阳拔剑出鞘,宋子今持鞭上前。
  见状,他两眼一翻,昏了过去。宋子今上前狠狠地抽了他一鞭。趁着姚子竹嗷地一声惨叫时,松阳又将已入鞘的宝剑塞进了他口中。姚子竹只觉一阵牙痛。
  宋子今冷道:“狗嘴,把你的牙掰了喂鱼吃,鱼都不吃。看你还敢不敢乱咬人!”
  松阳来如幽灵,去也如幽灵,宋罗二人一转眼的功夫,他早已消失得没了踪迹。
  二人将他五花大绑,由罗远送去了郊外乔筝的陪嫁庄子,宋子今便火速回了罗府。
  秦惟熙正在给疯玩多日,院子里日日疯跑,惹得一身灰尘的骤风洗澡。宋子今说起松阳忽然想出现助力一事,秦惟熙在半空中的手一顿,陷入了沉思。那边骤风正满脸惬意,见她没了动静,还用嘴巴拱了拱她。她心不在焉地摸了摸骤风的头,道:“你那个主人”
  她再不言语,又开始给骤风洗起了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