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肉书屋 > 都市言情 > 京阙雪 > 京阙雪 第55节
  九曲一片泪光在眼眶中打转个不停,看着秦惟熙道:“属下,属下糊涂了。谁人知道属下爱吃螃蟹,就连侯爷他也不知,只有姑娘您知晓。”
  褚夜宁闻言幽幽地看了他一眼。
  九曲眨眨眼,而后看着她大咧咧地一笑,辑礼道:“姑娘还活着真好。九曲万望姑娘今后无灾无难,年年欢喜。”
  秦惟熙闻言朝他大方地福了福身:“那就承你吉言。”
  褚夜宁道:“去我书房?我有要事与你说。”
  秦惟熙道:“要事?诓我的?”
  褚夜宁:“……”
  二人到了靖宁侯府的书房,九曲等人已然退避得老远。秦惟熙却越往深处走,心底越是一沉。曾经花团锦簇的侯府中,如今书房外竟满是萧条与清冷。她看着院中许多枯萎的树,问道:“为何无人打理?”
  褚夜宁忽而停下了脚步,回身看她,笑了笑道:“不想。”
  秦惟熙蓦地想起当年褚家伯母去世时他忽然失踪了几日,再见到他时他还是那一副桀骜不羁得少年心性。她心头一涩,女子受了委屈可以放声哭泣,男人却碍于面子不会轻易流泪。当年他还是少年心性,父亲惨逝边关,也许唯一的寄托便是当年褚家伯父时常出入的这片庭院了。
  二人进了书房,秦惟熙道:“四哥有何事?四哥书房没有机密?我可以随便进?”一抬头却见他紧绷着下颚。转瞬,便听得他道:“无妨。昨夜太子去罗家了?”
  第65章 送袖箭
  秦惟熙闻言不由一怔:“你怎么知道?”
  褚夜宁依旧紧绷着下颚:“今朝会时他红着一双眼,许多人瞧见了。”
  但褚夜宁近日却并未进宫,来侯府时听松阳随口提起,今日他也并未去镇抚司。他又如何有看见姜元珺今晨红着眼上朝这一说?
  “难不成四哥在宫中有眼线再盯着五哥?”秦惟熙笑道。她下意识地朝小窗一望,看见窗外那一树枯枝,又鬼使神差地将目光移向了那房檐上的灰瓦。
  她忽然想起他与陶青筠那日遇刺后,她听雨轩的房檐上总是闹起野猫,还有昨夜落雨掉下那一片瓦,奉画为此点灯观察了大半宿,也未看到那野猫的一点影子。想到此,她似漫不经心地道:“四哥府里可招过野猫?近来我那听雨轩实在……”
  她的话还未说完,褚夜宁忽而伸出一手捏在了她的脸颊上,亦如年少时:“秦洛!从前进我书房哪里有这么多讲究,想进便进t,而今与我疏忽了?”
  她一阵吃痛,吸进鼻间的还是那令人心安的蜜桔香。
  褚夜宁却又松了开,转身倒了一盏清茶,又从另一小瓷瓶里捏了两粒小桃干放了进去再递给她。
  他指了指书案前的那张太师椅,上面挂了一件云纹绣线的黑氅,显然是他常座在那里。
  “去那里座。”
  秦惟熙也未推辞,接过茶盏坐了过去,而后她道:“倒是我有一事要与四哥说。那日在罗家阿母的田庄四哥你见着的那女子是木童的未婚妻。至于她前些时日去梁家打探到的一事,想必不用我说松阳也与你讲了。”
  褚夜宁挑了挑眉,而后沉思半晌,道:“丹书铁券?不曾见过。”
  他走到书案前,一手抚摩上一块鸡血石质地的印章,当年父亲很爱书画,太祖皇帝先后赐过几方鸡血石,这鸡血石在那个时候还很是稀罕,唯有世家贵胄才能得少量收藏。那日他初回京城进宫面圣,皇帝看着他好半天未回过神来,不日亦同父亲一般,赏了他同样一块鸡血石,但那石身却不同于父亲的,上面竟刻了两个细小的字。
  思及此,他笑了笑,只是这笑意并不答眼底,与他咫尺之距的秦惟熙自然也看得出来。
  这方鸡血石印章与她幼年时在褚府见过的不同,她记得当年褚伯父很是喜爱在短暂的闲暇时间书写字画。
  当年褚伯父说:“时间哪里能等人,要做些有意义的事。若是在战场,失去了一次战机,就有可能陨兵数千,甚至数万。”
  这些年她身边在江南,也曾每每在行清节那一日托兄长罗聆代她去看看褚伯父,带去一些糕点酒水。
  幼年时,她曾问过祖父,为何每到行清节这一日天上就会下雨。祖父说那是两个世界的人在重逢,逝去的人会循着生者之亲的泪,寻找着他们。
  天上人间再相聚。
  她也很想念那个在酒后,时常会对着月亮痴语的年轻小老头啊!
  她收起面上的异样,看着那方鸡血石上所刻的两个小字,轻声道:“嘉佑?”她忽然想起那日回京后初去澄心庵,在太极湖畔陶青筠也是这般唤他。
  “是四哥的字?”
  褚夜宁回过神来:“我很多个时候都在想,父亲肝脑涂地,效忠的这位君主从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秦惟熙闻言目光再次投向那块鸡血石。
  褚夜宁恢复了往日的神色:“不是皇上取的,是罗伯父。”
  秦惟熙目露诧异,这事儿她倒是没听说过
  他问:“骤风在你那里怎么样?有没有吵到你?”
  想起骤风,她笑了笑:“有吃有喝,日子过得舒心自在,吃饱了晒晒太阳,晒够了就在园中疯跑。”
  褚夜宁扬扬眉:“你很向往?”
  秦惟熙未语,眼中却尽是柔软。而后莞尔一笑,看着他道:“说起来四哥不是比我还了解骤风吗?这些时日四哥应总是能见到它才对。”
  褚夜宁抬眸。
  她再道:“四哥何不去我那听雨轩……”
  她的话还未说完,褚夜宁几步绕过书案,一手拉过她的手腕将她带至了窗棂下的一把太师椅上,她未曾料到,有些躲闪不及真想起身,竟也被他生生地按了下去。
  二人咫尺之距。
  褚夜宁狡黠一笑:“七妹妹是想你四哥我,夜探深闺吗?”
  秦惟熙闻言一噎。
  褚夜宁垂眸低笑一声。又听得她道:“四哥,你踩到我了。”
  夜宁闻声一低头,果然见自己的锦靴一角,不觉间踩在了她那双雪霜色的丝履上。
  他忙抬起一脚,而后秦惟熙见他竟盯着自己的一双锦靴,陷入了沉默。
  一双明眸滴溜溜地转了转,霎时,褚夜宁抬起头,乌黑的眸灼灼地看向她:“我也要。”
  “什么?”秦惟熙茫然地问。
  “要我踩你一脚?”
  什么怪癖好。
  她有些狐疑地神色看向褚夜宁。
  褚夜宁道:“你给罗阿兄做的那双,我要云履。”
  秦惟熙闻言一怔,有一刻甚至觉得是不是自己又梦魇了。随后她将目光从褚夜宁的面上移至他的手臂上,她伸出一手来上前掐了掐。
  褚夜宁看得好笑,星眸弯弯:“做什么?”随后问她:“近来睡得可好?”
  秦惟熙道:“那是能随随便便做的?何况,我哪里知道你……”她看着褚夜宁眉宇轻佻,面上带着一副毫不示弱地神情。
  “那如何不能了?你忘了小时候四哥还给你买过花戴。”褚夜宁紧随其后。
  “那花土村土村的哪里又好看?”秦惟熙也不甘示弱。
  转瞬,他眸中千回百转。她再看去,那人眼中流露的却尽是不羁地笑意:“你是想说我与罗阿兄不同?”
  秦惟熙杏眸弯弯,笑道:“这自然不同,长兄如父。”她不经意间瞥过他颈间隐约露出的里衣领口,沉默片刻道:“不如给四哥做个里衣?”
  这一次,换作了褚夜宁面上一怔。
  秦惟熙见此抿唇而笑。
  很快褚夜宁察觉到了她的“戏弄”,他稍稍再次向前靠近了一分。
  屋舍的宁静,沉稳的呼吸,略显紧张的气氛。
  秦惟熙转了转眼珠,忙朝着他身后大喊一声:“阿兄!”
  褚夜宁立时回过头。
  透过槛窗去看,除了几个光秃秃的枝干,又哪里有人的影子。
  秦惟熙莞尔,不禁哈哈地笑起来:“四哥,你也有怕的人?”
  褚夜宁面上却丝毫未有恼意,而是语重心长地道:“是敬重。”
  他看向被他“圈”在其中的秦惟熙:“秦洛,我想要什么,喜欢什么,我绝不会让你去猜。所以今后任何事,你想要什么,你要做什么,亦不能瞒着我。”
  “可行?”
  对上那张不真实的面,再透过她那双如同一汪潺潺泉水,清澈见底的眸。蓦地想起那日再不同于年少时青涩稚嫩的面,恍若转瞬变幻出的那张明媚正当韶华的面。
  秦惟熙只觉此刻像面前有一只体型硕大的大狼狗在虎视眈眈地看着自己。不知何时额间竟隐隐生出了一丝薄汗。
  庭院微风拂起,吹得这间书房内半掩的槛窗咯吱咯吱,开开合合不停。犹如敲打着她的心,噗通噗通,心脏也随着急据的跳动。
  “时辰不早了,我还要去接小姝。”她霍地站起身,却已然忘记褚夜宁近在咫尺,在起身的那一瞬间,头顶猛地撞上了他的额头。
  褚夜宁躲闪不及连退两步,而后只觉额间疼痛袭来,两眼开始冒出亮闪闪的小繁星。
  他抚着额,似倒吸了一口冷气:“嘴不饶人还要暗害于我。”
  秦惟熙忽然想起一事,转身问:“那姚子竹如何了?”
  褚夜宁闻言忽而面色一凝,随后看似漫不经心地道:“乱咬的牙掰了,扔进粪坑里待了一夜,现下老实着。”
  “什么?”
  褚夜宁再是狡黠一笑:“与你说笑的。”他又招招手:“秦洛,过来,四哥有一样东西要给你。”
  见她在原地不动,他便去一面墙壁前的多宝格上取下,窄长的盒子打开,竟是袖箭,很是小巧。
  “秦洛,用来防身。但今后有我在,你一定用不到。”他唇角带着笑意,很是认真的盯着她看。
  秦惟熙眼睫一颤,又听得他低笑了一声,再道:“勿要再磨簪。”
  她抬起头,随后看向那放着琳琅满目瓷器的多宝格,适才他去取袖箭时,她看见那格上的最顶端放着一个朱红色的木匣子。那匣盒上浮雕着云纹花样,她最熟悉不过。是那年他随褚伯父出征前,她亲手所送的大阿福,而后他送给了她一个小香毬。她当时以为晚了一步,以为他早已出了城,再见面时候兴许就是新岁之际,便让秦府的车夫加快了速度。
  年少的时候,父亲的书房里有一架多宝格,上面放着许多父亲最喜爱的古玩器物,父亲每日都要拿着帕子将那格上的尘灰擦得一遍,再将母亲送与他的一把宝剑放到最顶层。
  当年父亲两眼仿佛天际的繁星,明亮又璀璨,嘴角漾起丝毫未曾隐藏的笑意:“这多宝格的最上层啊,是为父心尖之物,是为父最是珍贵的宝贝。”
  所以这些年,京师转瞬十个春夏秋冬,即使他当年远去了边关征战,又如雀舌所说,他重伤回京,雪水饱腹,路上跑死了一匹又一匹的马,再到他远去了西北,流放十年久,这匣盒内的泥娃娃,他一直都有在保留着。
  她疾步走过去,踮起脚伸长了手臂去取那匣盒。却碍于这古架竟比一些身形修长又高大的男人还要高。她再努力踮起了脚尖,指尖也只能碰到那匣盒一角。
  身后忽t而响起一声低笑,紧接着有一只手伸出将那朱红色的匣盒取了下来。随后他打开那匣盒,双手捧给她看,微微勾起唇角:“是想看个究竟?”
  她不假思索地端正了那匣盒,见盒子内果然是她当年所送,那寓意极好的大阿福。正想取出细看,余光一瞥,却发觉她的两手不知在何时竟与他的两手牢牢相贴,一同捧住了盒子。
  她眼睫一颤,蓦地一松,却在那一刹那有所觉,他的双手是那般的冰凉。
  适时,外间有脚步声响起,二人再听得一声轻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