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肉书屋 > 都市言情 > 京阙雪 > 京阙雪 第61节
  罗聆笑得和煦,一副与往日里无异的温文尔雅,谦谦君子之态,也让在场的众世家红了羞红了面。顾容怔愣在原地,一张面不觉得变得窘迫万分。
  可那笑面下的言语里却亦是一把把温柔的刀子。
  罗聆一言也无非是在场众人讲明,罗家当年举族离开京师于他并无任何区别。而他现为詹事府詹事,在太子身边做事,即是身为东宫属臣,也是太子儿时玩伴。比起相识于微末得情谊来说还要更加深厚。而在外人眼中看来,他日一旦太子称帝,登得大宝,他便是帝王辅臣,前程远大。
  姜元珺闻言仰首望向天际,眼中带着笑意,隐约间还似藏着闪闪泪光。他喃喃道:“兄长独自在京这么多年了。原来老师离孤竟十年久了。”而后他在众人注视下走上前道:“罗家兄长为孤之友。”
  他随即再看向与他咫尺的秦惟熙,他再而笑了笑:“她亦为孤友,亦为孤之所护之人。当日义结金兰,孤视今日在此的阿聆兄长、青筠、夜宁,如足如手。她虽不为孤血缘兄妹,亦不为孤之义妹。却与孤为嫡亲嫡亲的兄妹之情。当日玉兰花树下,皇祖父在天有灵为证,孤即为兄亦定当竭尽全力护此一生。”
  未来国君,君子一言,一诺千金。
  姜元珺此肺腑之言,也无疑是在“奉告”所有人,昔日罗家有太子太师罗嵩岳教导幼年的他之识在前,今有恩师之子辅佐协助他再后,他日既为国君,罗聆便是辅弼之臣,既为心腹。
  而他对昔日恩师的一声感念,也无疑是在说:明师之恩,诚为过于天地,重于父母多矣。
  秦惟熙内心涌过一丝热流,她看向身侧的赵姝含等人目光中带着笑意,她亦同姜元珺一般仰首望向天际,万里无云的高空,恰时一群飞燕盘旋飞翔于上空。
  娘啊!你看到了吗?你对孩儿的祈愿,有人所护,有人所疼,有人所伴。
  娘啊!你安心了吗?
  娘啊!你们等等孩儿,暂且等一等,待孩儿走完这一生,便能与你们相聚。
  她在心中兀自呢喃。
  她收回望向天际的目光,回眸一霎与对面一直静默的姜元馥目光所对。
  姜元馥一身霓裳羽衣在她疾步而来的步伐中随风飘起,她立时拔出孟与手中所握长剑,拔剑出鞘,褚夜宁猛地抬起头,飞身挡在秦惟熙面前。
  然而那长t剑却是对上了顾容与梁禧。
  姜元馥用剑尖轻轻划过二人的颈间,清湃一声惊呼,而姜元馥的目光中现下则透出一股锐利:“她与我情同姐妹,从此后谁若再以此愤之,那便是对本宫不满!”她一扫园内众女子:“倘若日后再听人说起秦家如何如何,那便是对本宫不敬!”说罢,她看向梁禧手中紧握的荷包,转头吩咐孟与:“去将她手中的劳什子扔的远远的,扔到我们再也看不见的地方。”
  梁禧满目愕然。
  而后姜元馥疾步走向案前,拿起那壶还未饮尽的荔枝酒,笑中带泪的绕过褚夜宁。她对秦惟熙道:“你说得对,从此这劳什子的宴会一概都不会有。这是我亲手做的荔枝酒,我让紫姝装了几壶,你带回去慢慢喝。只有你喝过就会想起少时我们的情谊。”
  秦惟熙笑看着她:“阿馥,你是知道的,我如今不讲究吃食。幼时贪玩,就想尝尝这长辈们喜欢的荔枝酒到底是何味道,后来发现原来这就是荔枝酒,甜中带酸。尝过了便了了。”
  陶青筠忽而上前,紧绷着下颚,凝视着姜元馥,道:“贞蕙,从梁家始,梁家的也好他人也好,再以先帝爷所喜梅瓶陷,你可曾因昔年情谊维护?就这么眼睁睁看着?”
  姜元珺目光一瞬望向姜元馥。
  再看褚夜宁,此刻目光众竟犹如北地数九寒天般的冷冽。而后只见褚夜宁一手握住秦惟熙的手腕大步流星的朝着御花园外走去。
  “四哥……”秦惟熙眸中瞳孔骤缩。
  恍如回到年少时,宫墙下少年一身红衣,高高的束发,发间的红丝带随风飘扬,眸中满是桀骜与倔强,拉住她跑的像风一样快。
  雀舌等在宫门外,见二人一同出来有些意外,再看褚夜宁面色铁青。
  她忙跳下车辕道:“侯爷,适才九曲来过。”
  “让九曲去城郊茶寮见我。还有他们。”褚夜宁干脆利落的一声,而后几乎是将秦惟熙整个人连塞带扛地“掷”进了马车中。
  秦惟熙一个不稳险些摔倒。她一车帘,忍不住高喊了一声:“褚夜宁!”
  然而马车早已疾驰向外,只见褚夜宁坐在车辕上,留给她一片玄色的宽阔背影。而后她一撩帷幔向后看去,宫门下徒留雀舌呆愣在原地。
  不知过了多久,秦惟熙放远望去,入目的是一片水稻田。周遭绿树成荫,鸟语花香,而脚下竟是一片黄土路。
  她们竟然来到了乡间,幼年时哥哥时常带她出城玩乐的地方。哥哥背着小小的她,就如梦里的那般美好。
  秦惟熙再是忍不住地一掀车帘:“四哥,你要带我去哪儿?”
  她并不知道褚夜宁要做什么。
  车板上而座的褚夜宁闻言良久未语。
  不知在发什么疯,我看你才像老木头。明明听到了我说话却不回答。秦惟熙看着那片玄色,重新坐回了软垫上,不禁暗自腹诽。
  “褚夜宁,我渴了。”
  今日入宫一遭尽是牛鬼蛇神,不觉间饮下一肚子的荔枝酒,此刻松懈下来竟有些口渴之意。她倚在车壁上,不知怎么就脱口而出了这句话。
  她当即闭上了嘴巴,噤了声。
  而车辕上的褚夜宁本是一片冷色,忽听车内秦惟熙的随性一言,登时嘴角扬起一抹笑意,声音却还是淡淡:“怎么?不叫我褚夜宁了?”
  他将马车缓缓停下,而后跳下车辕,面色依旧无甚波动。
  “下车吧。”
  “这前面有一家简易茶寮,供过路商人所饮,平日里没什么人。马车过不去,我们走过去。”
  然而马车内却没了声响。
  褚夜宁登时面色一变,心口一滞,当即掀了车帘。
  面前人眉目如画,眼波流转,咫尺相对,还有那耳边垂悬的玉色耳珰。
  “你带我来这儿做什么?”秦惟熙问。
  褚夜宁立时心下安定。
  本是紧绷的面,再看到她那一双清澈的眼,他纵然怄着气,也不禁放软了声音:“以前的暴脾气哪去了?嗯?而今是不是随意任人就可以欺负到你头上?我说过你放心往前走便是。你回头四哥就在你身后。”
  秦惟熙道:“阿兄不容易,罗家这些年也不容易。当年我恐罗家因我引起杀身之祸本想离开江南,阿父阿母与祖母却无论如何也不让我走。祖母说一个八岁的女娃娃能去哪里呢?独身一人,你这一走就是要了老身的命啊!”
  “所以,我珍惜罗家的每一个人。”
  顷刻间,褚夜宁心头似插入一把利刃。
  “那就将罗家隐在我身后,由我在前。秦洛,终有一日四哥会找到弑父的真凶,让秦家沉冤昭雪,重得光明。”
  “倘若那一日你想弃了这腌臜地,那便寻一处安宁,归隐山局,做个逍遥人。”
  他一字一句,秦惟熙却知道他向来千金一诺,字字为真。
  她道:“可是四哥,我不能心安理得的隐在你们身后。”
  褚夜宁唇角漾起:“如今可学会射箭?”
  秦惟熙笑,想起幼年时他教她射箭,却还未完全的教会她,她那时也无心去学射箭,而后他便随褚伯父去了边关赴敌。再回这帝京城便是物是人非。
  她笑,想起那日裴青与姜元馥得打赌,再到在御花园与他的“偶遇”,他却嘲笑她箭术不好。似乎当时他以为她就是从江南归京的罗家小星,又哪里是因箭术不好,只是不想罗家小星平白受气罢了。
  褚夜宁眼中的阴霾渐渐散去,他忽而轻叹一声,声音里似乎透着些许地无奈。他道:“秦洛,天塌下来还有四哥给你顶着。而你的身后不止罗家,还有我褚氏靖宁侯府。”
  而后他余光不经意间瞥向她掌心淡淡地疤痕,喉咙滚动。
  她循着他的目光看去。
  褚夜宁开口道:“秦洛,在我身后。四哥并非是让你躲在我身边,而是由我所护,将你护在身后。有些事是男人需要出面做的事。前面纵使是风雨,亦有四哥打前阵去面对。”
  从此再为她遮风挡雨,让她可渡此一生,安乐无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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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明师之恩,诚为过于天地,重于父母多矣。引用自晋代医药学家葛洪《抱朴子·内篇·勤求》
  第74章 现端倪
  他幼年丧母,父亲时常在外带兵征战。钟题带着他常往返于秦罗两家,吃着两家饭,睡着两家榻。
  可幼年小星体弱多病,罗聆又为东宫太子伴读。罗家一双儿女已然让罗家内外交困。纵然罗聆自小就玲珑剔透,小小年纪白便老成持重。秦家伯母萧辞遂兀自做了主,还未曾问过父亲,便将他的一切衣食起居统统搬到了秦府。
  幼年的岁月中,萧伯母待他便如亲生孩儿一般,曾为他亲制衣裳,亲缝鞋袜。在他生病时萧伯母也犹如母亲一般将他爱怜地拥在怀中,拭汗喂药。而后一声啼哭,粉嫩嫩的小婴孩。比他小了五岁的秦家伯母的小女儿呱呱坠地。
  萧伯母笑得极其温柔,他问:“萧伯母,这是同阿烁兄一样的小弟弟咯?”
  萧伯母笑:“这是妹妹。夜宁,你的小阿妹。”而后她拿起手中的方帕为他拭汗:“可怜见的,去哪里疯玩了?可有吃过早饭?今日生产伯母顾不上你。”又见他只穿了一身薄衣,不顾生产后的虚弱便要为他添衣。
  阿烁兄长在旁尽是笑意:“阿娘,夜宁是你的孩儿,还是阿烁是你的孩儿啊?”
  萧伯母还是一贯的柔和笑意:“都是娘的孩儿。你护着夜宁,娘护着你们,你们作为兄长也要护着你们的小阿妹。”
  他问:“小阿妹可取了名字?”
  萧伯母道:“是陛下赐名,惟熙,秦家的小惟熙。小字啊,叫洛洛。”
  他复问:“萧伯母,永远有多远?”
  萧伯母道:“那便是永世。”她看着襁褓中的婴孩,目露爱意:“就如同秦家的小惟熙一般,从婴孩至垂垂老矣。从牙牙学语到白发苍颜。”
  他垂眸,看着萧伯母怀中的婴孩,目光尽是笑意:“好,那夜宁定会护惟熙生生世世。”
  耳际忽传来一声笑音。
  只见秦惟熙拉过他一手,摊开他的掌心,而后指腹轻轻滑过他掌心那道约有两寸长的刀痕。她抬起头笑:“四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他蓦地眉间一凝,握住她的那只带有伤痕的手:“我去派人再寻些药。前些时日不是淡的很多了?”
  少时她喜欢绫罗t珠宝,与小星二人整日琢磨着瓶瓶罐罐。他起初以为是吃食,陶青筠却捧腹笑他:“呆子!那是姑娘家用的脂粉。”
  他忽地想起那日在罗府藏书阁见到她在磨簪,想到此他抬起头朝她鬓间一扫。
  他再是微微地一皱眉:“你是不是”
  话还未罢,秦惟熙已然收回了手,施施然地向前方的黄土路走去:“能活着便不错了。”
  什么吃啊!穿啊!戴啊!
  她都不需要了。
  她只想人若能死而复生,人若能平安而活。
  褚夜宁看着她的一片鹅黄背影,前方的姑娘再道:“你不是说前面有一家茶寮?褚夜宁,我渴了,我要喝茶,要凉的!”
  人在那座简易的由茅草屋搭建的茶寮暂歇。这个时候太阳已经偏西,除他们外再无旁的人。
  售茶的老伯似乎与褚夜宁认识许久,他一入座便端上来他喜饮的顾渚紫笋。少时他与秦烁光同食同行,渐渐的喜好也与秦烁光相同了起来。
  老伯笑眯眯地为她端上了凉茶,她却盯着他面前的茶水,眼眨也不眨。
  “四哥,你果然爱饮这顾渚紫笋?”
  从前她在家中见过哥哥与他品茶,却一直以为他大多时日都是居在秦府有所拘束,因此哥哥喜欢吃什么,他便吃什么。
  褚夜宁道:“阿烁为你兄长,自也是我的兄长。我们相处的久了,自然喜好也相同了。”
  秦惟熙笑了笑,似乎全然忘却了方才在宫中的许多不快,将凉茶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