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肉书屋 > 都市言情 > 京阙雪 > 京阙雪 第79节
  奉画推开门满面地兴奋:“小姐你醒了?”
  赵姝含随她身后进来也笑道:“怎的不多睡一会儿?”
  秦惟熙坐在铜镜前问:“昨夜睡得可好?”
  赵姝含点了点头,也不再如从前有着些许拘束兀自坐在了窗棂下的玫瑰椅上。
  奉画转了转眼珠出了屋子,不多时手捧着两罐小瓷瓶又走了进来:“今晨天色还懵懵亮,罗远便送了这两小瓷罐过来,也不知在院子外站了多久。”
  秦惟熙正老老实实地坐在椅上任璞娘摆弄着自己的一头乌发,闻言抬眸去瞧,是一小罐的面脂与一小罐的凝血膏。
  这药膏抹在伤口上可以迅速止血加速愈合,她的听雨轩里已经有了阿兄送来的几小罐,为何又会多送来一罐?
  思及于此,她又将目光移到了那一小罐面脂身上,余光却不防瞥见玫瑰椅上的赵姝含垂着眸,面色一红。
  秦惟熙见状眼中灵动一闪,嘴角牵起嫣然一笑。
  随后又听奉画哼哼道:“奴婢闻到罗远身上一身酒气,还以为是罗远喝酒了呢!”
  “谁知罗远眼神一味地躲闪,奴婢心觉不对追问之下才得知,公子昨夜回来听说赵姑娘与平安小公子来府,不知怎得竟让罗远去赵家把赵老爷存的那些酒都砸了。”
  璞娘拿着梳子的手在半空一顿,忽而清了清嗓,作势就要来捂奉画的嘴。奉画眨着大眼睛一蹦一跳来回躲闪,谁料又听面前自家的姑娘忽一拍手:“这酒砸得好,砸得妙啊!”
  奉画与璞娘闻言皆怔在原地,末了奉画捂唇忍笑还欲在言,秦惟熙却笑眯眯地打断了她:“今日我也想吃些酒,快去寻些桃花酿来。”
  奉画疑道:“这大清早的就要吃酒?”
  秦惟熙却催促她道:“快快去取。”
  奉画抬头瞧瞧这个瞧瞧那个忙一溜烟儿地跑了出去,赵姝含见状也登时起了身:“阿妹,我也去随奉画看看。”
  屋子里忽而静得落针可闻,唯剩下一老一小在铜镜中对望。彼此什么都未曾说,却已心照不宣的双双一笑。
  少顷,秦惟熙开口问:“昨夜阿兄何时归的?”
  璞娘轻柔地问她梳着发鬓:“听罗远说是亥时以后了,听闻太子殿下也一同来了还在外院见了木童。”
  秦惟熙沉吟半晌:“阿兄可有说木童暂时安顿在何处?”
  阿兄罗聆身为东宫属臣现任詹事府主官詹事一职,自回京后所见每日里欲与阿兄深厚结交的同僚甚多,罗府里虽都是阿兄的心腹与当年罗阿父留下的忠仆,但为万无一失且为当日蓬莱惨案上唯一的证人,秦家若能昭雪前,木童的住处便要谨慎万分。
  璞娘摇了摇头:“这事儿恐怕还要等小侯爷伤好了以后他们兄弟几个坐在一处想。”
  秦惟熙想了想又问:“璞娘,您可知当年阿母的画容术从何处学得?”
  璞娘朝铜镜中望见她眉头紧锁,又心知姑娘不会无缘无故问起此事,沉思片刻道:“老奴自打夫人还在闺中时便在身前照料了。那个时候夫人画得一身好丹青,但从不在人前显露。”
  “后来快出嫁时老夫人又将她拘在房中月余,待出嫁前一晚夫人哭红了眼,翌日却自画得一手好眉妆上了脂粉,与往常即要成新妇的姑娘无异,连妆娘都赞不绝口。”
  “再后来小姐您归京前夫人见这画容术教与了老奴,夫人有一日对着老奴感慨颇多,又提起了闺中岁月与老夫人。老奴想也许是当年老夫人所教授的?家家有家家说不清到不明的事情,夫人没与老奴说,老奴自然也不会多嘴去问。”
  秦惟熙认真的听着,听到此处点了点头。
  璞娘眼皮一跳,忙问:“可是与秦家案有关?可要老奴去信江南问问夫人?”
  秦惟熙笑了笑:“也没什么干系,只是觉得若是当年许老夫人会得一手画容术,那也许普天之下还会有她人会得。t”
  璞娘点点头,说话间又透过铜镜去瞧面前端庄的小姑娘,目露慈爱:“小姐这两日瞧着气色好多了。”
  又拾起妆奁前的簪子为她插与鬓间,忽而很是正色地说:“奉画那丫头不在,姑娘可与老奴说说私心话?老奴昨日可是亲眼所见那偌大的清怡园是如何建得。”
  秦惟熙轻轻一叹,笑着打断了她:“璞娘,我不是说了您不必在我面前称奴。”
  哪知璞娘也学着她稍一叹却是说起别事来:“说起这个孩子,当年竟为了秦家惹得流放之名,去了边关那么些年,也算圣人半个亲子侄,这圣人就不心疼?”
  秦惟熙故作未闻,兀自在妆奁里翻找着不知名物什,但两耳却是双双竖了起来。耳畔听得璞娘又是一声轻叹,秦惟熙这才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眸看向璞娘。
  “璞娘,他在尽他全力护着我,我也会尽我所能从今以后护住他。他的身后有我。我的身后也有他在。”
  璞娘闻言两眼一亮,随后将她爱怜地拥在怀中:“哦呦,姑娘你,莫非……”
  秦惟熙难得面色一红,随后在妆奁里快速地寻了对耳珰戴上:“这事璞娘暂不能与阿兄说。”末了又补充道:“还有阿父阿母、祖母。”
  璞娘抿着唇笑,又听得这个而今已长大成人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姑娘将头轻倚在她的怀中轻语:“待用过饭我想做些糕点还劳烦璞娘您去一趟侯府。”
  璞娘忙道:“小姐若是开心,老奴哪有不依的。”又见秦惟熙抬起头来瞧她,忙改了口:“璞娘定将那些糕点亲自送到小侯爷手中。”
  罗聆几日来早出晚归,有了康乐帝的旨意便推了官署的一切事宜,全力助太子彻查靖宁侯遇刺一案。但几日下来那出手“重伤”靖宁侯的刺客毫无头绪。
  战功赫赫的褚兰泽大将军爱子回京后接连两次遇刺又丝毫寻不到凶手,康乐帝雷霆震怒,朝会上连斥了无辜惹上祸端的朝臣。
  众臣面对天子唯有敢怒不敢言,只得回了家宅关起门来与妻或儿女抱怨:“这陛下年岁渐长,越发脾性暴躁了。”又想起先帝爷的不怒自威,连连摇头。
  妻纷纷惶恐:“当心祸从口出!”
  罗府内,秦惟熙因不便出入东厂内廷等地只得看着几位兄长进进出出忙前忙后,却每日里都会亲自下厨或估摸好时辰做好热汤鲜食等他们或是罗聆一人归来一起用膳,也会每日劳烦雀舌前往侯府走一趟带去一些糕点。
  雀舌每每都带了命令回来答复:“都吃了,都吃了。侯爷非要让属下看着他统统吃进了肚中才允许属下走。”
  雀舌故作“叫苦连天”,秦惟熙则每每忍俊不禁又不忘亲沏了热茶奉上糕点招待。
  由此过了过日,赵氏姐弟见罗聆的匆匆步伐渐渐停了下来,便欲告辞离去,平安却带着留恋不舍一手紧攥着衣角,耸拉着眉眼万分不舍。
  罗聆站在府门前还是一贯的和煦笑容:“这几日多亏了小姝在,不然阿兄实在放心不下。”
  秦惟熙回眸朝着赵姝含眨了眨眼,罗聆看在眼里目露不解。
  赵姝含笑:“我们方才还说若是阿妹他日成了亲,阿聆你是不是也要宿到妹夫家去,一万个不舍啊?”
  “什……什么成亲!”秦惟熙面上一片平静,但双耳却一瞬红了起来。
  罗聆闻言哭笑不得,随后轻轻搓起了手来,似在认真细想这个似乎不太符合常理的问题。
  平安在旁咧着嘴笑,罗聆又道:“平安近日来棋艺见涨,恐怕不日就要赶过为兄了。”
  平安面露一丝赧然:“哪里。是兄长,让着平安。”
  罗聆温温地笑,摇头:“为兄可从不会手下留情。”说着他又话锋一转,正色道:“礼部前些时日空下来给事中一职,回去后若你愿意可以问问令尊的意见,倒是可以补了这空缺。虽然说是个从七品小官,但也算谋得一事。”
  “若是不想留在京城,杭州府辖淳安县还缺了县丞一职,没有了赵祖母时常托丁公公下山一趟的盯梢也算快活些许,不过那上头还有个县令在压着。
  “那县令我查过了是个刚正不阿为民的好官,只是为人有些古板。”这话却是在对赵姝含说。
  秦惟熙闻言一双秀眉微微一翘,前些时日还能让罗远擅闯赵家砸了酒坛,今儿就改口唤过一声令尊。怎生原来就没有发现,这个长兄如父的兄长也有这般少年心性的一面呢?
  罗聆似知她心中所想般,伸手敲了敲她的额头:“鬼丫头!”
  秦惟熙清了清嗓正欲退回府门里,将那微妙的小天地留给二人,却听赵姝含不假思索地道:“那就去淳安县好了!”
  “我总有法子让父亲去,再不济我的身后还有姑祖母。父亲走了,母亲就可以从小佛堂里出来。”
  她抿唇笑了笑:“外面风景这样好,花儿开了,秋叶落了,冬雪来了,母亲也能有心思瞧一瞧。”
  她的话语里透着果断与坚定。
  秦惟熙又一脚从门槛内迈了回来,拍掌道:“好!小姝!阿妹力挺你,你的身后不止有姑祖母还有我们!”
  赵姝含眉眼带着笑意,面上隐隐透出一股舒畅,忙要俯身去谢。秦惟熙余光见罗聆又忙侧身躲闪,她立时一手扶住了赵姝含。
  “小姝,从今以后给不许说谢!”
  赵姝含畅快一笑,明眸如天际亮闪闪的繁星,上前轻轻揉了揉她的头顶:“阿妹较初回京时活泼许多,我这个做姐姐的高兴。”
  平安也在一旁附和:“高兴!回家!”
  兄妹二人目送着相送赵氏姐弟的马车远去,直到看不见了车马的影子二人才回过了头。
  秦惟熙笑看着罗聆,想起赵姝含适才提及霞光顶上的赵祖母,她道:“阿兄,改日我想去一趟霞光顶。”
  罗聆知意,因木童所提及的当日蓬莱惨案有平日里从未见过的宫娥卷入其中。他点头道:“阿兄陪你去。”
  秦惟熙睫翼一颤,想了想说:“那日四哥说他也要上山。”
  罗聆忽而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意,转瞬又恢复平静:“有夜宁在最好不过。”
  秦惟熙垂着眸,兄妹二人并肩朝院子里走,二人又谈起了如今宿在外院的木童。
  罗聆说:“此事阿兄去过夜宁那里,也与青筠阿珺商议过,不若就留在罗府。璞娘不是会画容术?这些时日他若想出府便要劳烦璞娘了。他与宋姑娘团聚不易,俗话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阿兄也不会再让木童身陷囹圄。”
  秦惟熙听罢,思忖半晌,开口道:“阿兄可有与几位兄长说起木童所见蓬莱一事?”
  罗聆点头,一瞬目露深沉,却又转瞬平和如初:“青筠、夜宁、阿珺他们三个都想着留木童在侯府或是在陶伯母郊外的田庄,或是阿珺所言的他处,但阿兄想还是留在罗府好了。这样小妹也安心不是?”
  “而我这个做长兄的也要为伯父伯母也要为阿烁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秦惟熙闻言鼻子酸酸的,努力笑道:“其实他们夫妻二人去哪里都好,走遍这世间浪迹天涯也好。总之不要在我身边。”
  罗聆知她应是想起了当年险些丧命江河一事,温声安慰道:“小妹,阿兄不是说过,想见的人终有一天会见到,譬如阿夏姑娘?譬如你的罗阿父阿母,譬如祖母她老人家,还有你的外祖父祖母。”
  “小妹,黎明终将会到来!”
  第96章 十二瞬
  一夜难得好眠,直到日上三竿听雨轩二楼的罗帐内才有了窸窸窣窣的响动。不多时门扉被人从外而开,璞娘在前,奉画再后,一人手里端着铜盆,一人手里端着一碗杏仁茶进了屋子。秦惟熙坐在罗帐内的雕花拔步床上掀了帘子便是看到这样一副场景。
  奉画打了个饱嗝将地下的鞋履拾起捧到秦惟熙面前,眼珠儿转了转,盯着她笑道:“小姐,吃人嘴短,今儿就让奴婢服侍你穿履吧?”
  秦惟熙莞尔:“你又吃了什么好吃的?”
  奉画道:“璞娘以为小姐您今儿起得早,早早亲自下厨做了一碗浓浓的杏仁茶,谁想这太阳升得高高的小姐也没起,璞娘只好先给奴婢吃了。”
  璞娘故作恼怒:“哦呦,这是闲着啦?若是还未消食,小骤风还在楼下快去带着它遛一遛。”
  奉画依旧笑嘻嘻:“早间不是才遛过?”
  “那可是小姐的心肝宝贝t。”璞娘一边说着一边手也不停地在妆奁前摆弄着画笔与面脂,又笑眯眯地看着她,目露怜爱:“姑娘起了身先喝了一碗杏仁茶再画容罢。肚子空空一晌午怎么能行?”
  秦惟熙到底未让奉画服侍穿履,兀自提履穿了起来,闻言点了点头。笑说:“璞娘您与奉画今儿是怎么了?一直盯着我瞧个不停?”说着她摸了摸嘴角:“我流口水了?”
  奉画噗嗤一笑正要开口,这时书案前半开的那面小窗忽然响起“咚”地一声,吓了在屋内的三人一跳。
  奉画噔噔地跑了过去朝下看,见地面静静躺着一颗小石子。
  “是颗小石头,难不成房檐上爬了猫儿?”奉画蹙着秀眉,一面嘀咕着一面仰头向上看。冷不防又从对面掷过来一颗小石子,这一次却未击在小窗上,而是直接抛在了地上。
  秦惟熙听见响动心觉有些不寻常,起身再朝小院正中的那颗老树上一看又是眼皮一跳。
  只见那树上大剌剌地坐着一个少年,金冠束发,身穿一袭黛色云纹窄身锦衣,玉带束腰,下悬挂金灿灿的一枚镂空香毬,脚踩金线黑靴。
  那悠哉游哉地神情与浑身自然而然流露出的世家华贵气派,说一句天子骄子亦不为过。
  秦惟熙在定睛一看,那树上姿态肆意而坐的又哪里是个少年,明明早已过了及冠之龄,悄然间长成了一个风神俊朗的翩翩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