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其中一提盒递给崔律:“小崔公公可还好?”末了又补充一句:“没人找你麻烦吧?”
崔律仍然低着头:“回姑娘,奴才好着呢!”
秦惟熙又将那食盒再朝前递了递:“公公不接我就要手酸啦!里面有糖还有点心,只是些寻常吃食。”
崔律闻言忙双手接了过来,似护世间珍宝一般护在怀中:“多谢姑娘,多谢侯爷。”
褚夜宁眉峰一挑:“谢我做什么?”
“谢当年的世子您救命之恩,奴才无以为报。”
褚夜宁似了然:“小事一桩。”
现下小荷园外分散着站着几个内宦,唯独崔律守在宝瓶门出,可见赵祖母对他的器重。
褚夜宁见崔律匆匆瞥过那几个内宦又垂下了头,似有话想说却欲言又止,开口道:“无妨。”
崔律见状却不为所动,仍旧紧闭了嘴巴。但却朝着秦惟熙挪近了一步,再不往前。
秦惟熙见此豁然,当日她离开霞光顶前有交代过崔律多留意着赵祖母,难道……
她忙道:“亦无妨。”
“他是自己人。”
崔律这才开口,声音很低:“娘娘这些时日胃口极好,听宝珠姑姑说睡得亦很是安稳。娘娘她一切都好。”
“只是有一日晚间娘娘执意要去园子里看雪,宝珠说哪里有雪,后来便扶着娘娘回了万松阁歇息。”
“那日本不是奴才值夜,但奴才放心不下一直守在外面远远的看着万松阁。”
“后来不多时阁里黑了灯,奴才看着宝珠姑姑出来径直走向小桃园在训斥两宫娥,其中一人还为此受了一巴掌。”
“奴才在假山后隐隐约约听着那宫娥在哭,说是再不敢胡言乱语,以后再不敢提一个雪字。”
秦惟熙本是一脸沉静的听他讲诉,在崔律提及最后一句话时忽而瞳孔骤缩。
褚夜宁听出他话语里似有未尽之意,道:“接着说。”
“奴才从未见过这般模样的宝珠姑姑,心里觉得纳罕。后来有巡逻的宫卫来桃园,奴才便走了。”
“但天还亮,不过寅时,奴才便听外面有躁动,有当晚值夜的人回来说有个宫娥失足坠湖了。”
褚夜宁听到此处,沉声问:“这件事你有没有同皇太后讲?”
崔律一哽:“奴才忧心娘娘康健,还未曾与娘娘说,亦未曾与丁公公说。本想借探母之因下山一趟寻姑娘,但因那宫娥坠湖一事一直严管下人不得出。”
秦惟熙问:“那后来呢?”
崔律:“后来赵祖母只问了几句,清醒时又令丁公公拿了银钱去安抚那宫娥的家人,这件事便不了了之了。”
雪。十年前风雪弥漫,也席卷了霞光顶与小蓬莱。宝珠姑姑为何不让人提及有关于雪的一切,是恐赵祖母想起当年事,还是因其他缘故。
秦惟熙问:“那宫娥年岁瞧着大概有几龄?身量如何?”
崔律沉思一瞬:“身量与小荷园里的宫娥差不多。年岁,那天深夜奴才远远地瞧着倒是有二十多龄了。”
是个老人。十年前在赵祖母身边侍侯的皆是妙龄姑娘,而今十年即过,也该有二十之龄了。但身量却与木童当日所见的那宫娥不同。
褚夜宁见她额间已浸上一层薄汗,朝崔律道:“多谢。”便一手拉住她朝t小荷园里走去。
秦惟熙回过神,抬眼见荷池的高台上赵祖母正津津有味的听着戏曲,宝珠在旁侍奉,而荷池的另一面高台上有戏子翩翩旋转,悠扬歌唱。
秦惟熙走上前去,宝珠看见来人也同样一怔,随后正欲开口,褚夜宁却朝她比起一个噤声的动作。
秦惟熙一手握住那双苍老的手,亦不开口说话。
皇太后空洞的眼寻着宝珠,笑问:“这又是哪个小宫娥啊?”
宝珠在一旁笑:“老祖宗,这可不是寻常的小宫娥。”
皇太后面带着慈和地笑意抬起一只手来轻柔地去摸她的面。
“是我,祖母。”
“是丫头啊……”
秦惟熙笑:“祖母会摸骨识人吗?”
皇太后说:“从前不会,现在会了。你怎么来啦?不是不让你们上山。”
秦惟熙复又将她的一双满是皱纹的手牢牢握住,两眼已逐渐红了起来,笑说:“您不允,我就不来了?来看看祖母您。”
她又转过头看向宝珠:“顺便再向姑姑讨一碗杏仁茶。”
宝珠姑姑应是,正欲离去,又听身后的姑娘说:“从前我们最爱喝杏仁茶了,阿宝公公在时,若是为我们望风喝起荔枝酒来,少不了这杏仁茶来做伪。”
宝珠步伐一顿,随后径直下了石阶,打趣道:“奴今天多做上一些,让姑娘今天喝个够。”
皇太后呵呵地笑,又朝秦惟熙的身后茫然地张望着。
“是夜宁?”
秦惟熙面上的笑意更浓:“祖母,您是天宫里老神仙吗?怎生什么都知道?”
褚夜宁一步步走了过来,在皇太后的左手边顺势屈膝半蹲下。
秦惟熙又将头依偎在了皇太后的双膝上:“祖母您可不就是天宫里最慈爱的老神仙。”
皇太后依言道:“那丫头可有什么心愿啊?”
那就愿赵祖母长命百岁吧。
那一声声的慈语缓缓涌过心田让秦惟熙倍感温暖。
但想起适才崔律的话,她忽而有所警觉秦家灭亡不止李牟梁家等人有所参与,或许在那万重门的皇室中,还有人或许多人有关。
她忽然想起那日贞蕙的生辰宴那御花园里的一幕,永泰郡主与梁禧的那番举动,但掌后宫之地的一国之母陶皇后却恍若未闻只派了清湃前来解决。
酷暑仲夏,这一刻她却如坠冰窟。
皇太后轻柔地动作抚了抚她的发鬓,又一手握住了褚夜宁。笑问:“夜宁啊,那今日你又是来像老身讨些什么啊?”
“赵祖母,夜宁来向你讨一碗面。”
第98章 命给你
面?倏忽,秦惟熙回过头,目光中充满了疑惑。
褚夜宁只笑不语。
皇太后空洞的双眼望着忽而响起的胡琴琴音传来的方向,喃喃道:“一碗面?是哀家过生辰了吗?”
“哀家闻到荷香了,再过几月芙城就要嫁与仲亭了。”皇太后再轻声呢喃着。
褚夜宁一手微微抬起,示意那些演奏的皇家优怜退出荷园。秦惟熙起身取过皇太后身侧静侍宫娥臂挽的披风罩在了皇太后的身后。
她轻声道:“祖母,我做了糕点给您,待回了万松阁您尝尝好不好吃?”
皇太后笑眯眯地点头,任凭她扶起走出小荷园。
随侍的宫娥面面相觑,霞光顶的老祖宗近年来越发痴了,时常会因为一件很小的事执拗起来,甚至是宝珠姑姑哄劝也不曾听。
今日天还未亮,老祖宗便起了身执意要听戏曲,一坐就是近一个时辰,连午歇也未曾去,这罗家的姑娘一来三言两语就让老祖宗肯回万松阁了。
宝珠听几人回了万松阁目露诧异,很快便让宫娥将做好的杏仁茶摆到阁里。待宝珠回了殿内便见一个穿着青玉色罗裙的小姑娘手里正拿着一块糕点掰成了四五块,很有耐心地再侍奉皇太后吃下。
而那靖宁小侯爷亦颇有耐心地在旁太师椅上一手端着茶盏,含笑看着。
“祖母,好不好吃?”
皇太后笑:“好好好。”
宝珠上前道:“两位小主子惦念的杏仁茶来了。”又看向秦惟熙手中拿的糕点,问:“这可是姑娘亲手做的?”
秦惟熙点头,浅浅地笑,看着花几上的食盒道:“自是少不了姑姑的那一份。”
宝珠欣喜:“姑娘也给奴做了?”
秦惟熙笑说:“姑姑从前待我们最好,怎能少了您的?”
宝珠含笑:“小主子们姑娘家玉雪可爱,男儿们比姑娘家还要粉雕玉琢。小主子们个个天资聪颖,奴怎能不心生怜爱?”
秦惟熙笑眯眯地看着宝珠连连点头,以表此话赞成,随后她又服侍着皇太后喝了几口杏仁茶。
这时,皇太后忽而朝宝珠道:“宝珠啊!哀家想吃面。”
“面?”宝珠一愣。
褚夜宁忽而起了身,道:“即是赵祖母想吃面,夜宁亲自下厨给祖母做一碗好了。”
宝珠闻言捂唇一笑:“小侯爷如今可会下厨了?”
褚夜宁依旧只笑不语。
秦惟熙眼皮一跳,再是狐疑地眼神望向他,这家伙一来就向赵祖母讨一碗面吃,本以为是随口说说。这时褚夜宁也走了过来,靠近她俯身道:“八妹妹,可愿相助四哥?”
秦惟熙看着他越来越凑近的一张盛满了笑意的面,眼皮越发猛跳。
皇太后笑赶二人,此刻似十分清醒:“两个猴儿快去,勿扰了哀家午歇。”
秦惟熙抬眼一看,皇太后已闭上了眼睛,似有困倦,在坐打着瞌睡。她低下头抿唇一笑。
宝珠问:“可要奴带二位小主子去?”
褚夜宁淡淡道:“不劳烦姑姑,我知道在哪儿。”
秦惟熙服侍着皇太后躺下,又将榻上的锦被为老人家盖严这才出了内殿。二人也未曾往远走,只在万松阁里的小厨房由着厨娘拿来下面的食材。
褚夜宁又毫不客气地挥退了众人,小厨房内此刻只剩下二人。
“四哥,要我为你做什么?”她问。
褚夜宁低低笑了一声,待锅里水沸又将那一根根纤细的面条及小蔬菜下进了沸水中,又不忘打上两个蛋。
秦惟熙看着他有板有眼的一系列动作眼皮再是一跳。亦很难将当年那个被褚伯父手握长鞭追着满府跑的不羁少年联系到一起。
“你忘了今日是什么日子?”
今日是她的生辰,但她有许多年不曾过了,她会想起母亲。从前她的生辰日母亲会亲自做了满满一桌的菜肴,哥哥与父亲都在,再请来她的儿时几友。
但在江南这些年罗家阿母将她的衣食起居照料的无微不至,也会时常做了许多美味佳肴学着当年的母亲般做给她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