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肉书屋 > 都市言情 > 京阙雪 > 京阙雪 第96节
  何婶子早年丧夫未曾留下一子,她刚刚过门没几年,那个疼爱她的夫君便撇下她独自一人离去,为此她来投奔了身在重庆府的姑母,可好景不长姑母也因病离她而去。
  她目露羡慕哈哈一笑,一抬眼又见身侧的鱼娘子不知为何怔在原地,眼眶泛红。
  她奇道:“鱼娘子,你这是怎么了?”
  秦惟熙回眸望去,卢虞摇了摇头:“风吹的。”
  褚夜宁已牵起她的手朝江岸上走去,她忽而脑中想起插在卢虞鬓间的那支银簪,如此有年岁之物,为何会多年戴在身上,定是珍贵之物。
  秦惟熙想起了当日在金水河畔康氏口中的卢虞与李牟感情甚笃,她心中一动,倏忽顿足回身朝卢虞一笑:“一茎生两花,两花相依,白首同心。虞娘子这跟并蒂莲花簪真是好看。”
  卢虞闻言不由一怔,t少顷她听着身后的滚滚江河声依旧站在原地,眼角却是留下了两行清泪。
  翌日午后。
  秦惟熙仍旧作闲来无事去寻了昨日与她“一见如故”的何婶子,这一次虽未有褚夜宁与陶清筠的跟随,但木童与子今为防不测,身在暗处远远地随同。
  她一手提着昨日现下的鲜花模子早间做了许多糕点,见何婶子已吃过午饭,在院中晒着暖阳手中做着缝补活计。
  见到门外有响动抬头一瞧,竟是昨日似花儿一般貌美的罗七娘。何婶子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忙迎了上来。
  秦惟熙顺势递过了两食盒,何婶子打开一瞧竟是五颜六色不同馅料的花酥。
  她目露讶色:“可是七娘你做的?”
  秦惟熙点了点头,笑道:“初来此地,昨日与何婶子一见如故很是亲切。”说罢她目露迟疑:“只是七娘与其他阿婶并不相熟,还烦托何婶子送与其他婶婶。”
  何婶子闻言目露一缕怒意:“这鱼娘子与我们合不来,现下八成是在家中吃酒呢!不过她那个小女儿很是乖巧。”
  秦惟熙不由瞪大了一双杏眸:“这虞娘子还会吃酒吗?昨日听她口音似乎也是北地而来。”
  “可不是,不过她说她是被夫家赶出来的,平日里不让我们说。七娘可不要随处说去。”
  秦惟熙听罢沉默半晌,目露怜意:“也是怪可怜的,那这样吧。不若七娘亲自去将糕点送去。”
  何婶子瞪大了双眼:“你?七娘,她难保不会将你赶出来的。”
  秦惟熙笑了笑:“无事,不打紧。”
  余晖映向这座村落,袅袅炊烟。
  秦惟熙依着何婶子的话直到快走出这座村庄才听见少女的声音隐隐约约从一破败的房舍小院中传来。
  院中梳着双鬓的少女眨着一双亮闪闪的大眼在檐下捧着书卷默读,听见响动,抬头看向院外来人,走上前道:“你是谁?”
  秦惟熙看着她身上满是缝补痕迹的衣裙还未等开口,卢虞已经目带警惕地从房舍中走了出来。
  她依旧冷冰冰地道:“是你?”却双颊泛红,口吐不清。
  秦惟熙将提在手中的食盒就此打开放在了那小姑娘的面前:“鱼娘子可吃过饭?”
  那被夫君爱怜牵在手中离去的姑娘此刻笑靥如花,一双似秋水明眸何尝不是当年的自己。
  卢虞心中无尽的酸楚。
  昨日她又梦见了夫君,那个会胜仗归朝时会给她买花戴、买许多馅料的糕点、买许多男人家多数不懂的胭脂水粉。
  夫君知晓她喜爱的颜色,知晓她爱吃的花酥是绿豆馅料不是枣泥馅料,知晓她独自在家中带幼女不易还特意雇佣了浆洗的婆子为她分担一二。
  但十年前的那个新岁夜一切都变了。
  小姑娘看着食盒里各式各样的糕点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惊喜道:“娘,这里有你爱吃的绿豆花酥。”
  卢虞怔怔地望向那匣子里的花酥,已是醉醺醺地泪流满面。突然一把抱过了还在望着那盒糕点的女儿嚎啕大哭。
  “我家那口子怎么说走就走了,留下我母女二人……”
  秦惟熙闻言望向这片残破的小院与卢虞女儿身上的破旧衣裙,目光一闪。显然未曾料到身带重银逃出京的卢虞如今会是在这片光景下过活。
  她故作试探问道:“虞娘子的夫君……”
  卢虞的女儿见母亲哭得心碎,亦红了眼道:“爹爹不在了。”
  卢虞醉眼迷离中一把捂向了女儿的嘴巴拉着她朝屋子里走去,唯留下在院中满目冰霜看着她们离去的秦惟熙。
  客栈内。
  几人听闻卢虞此举,陶清筠笑道:“这虞娘子可精明着呢!不过在我看来那日已让她放松警惕心了。她如此好酒恐怕是日日不见她那夫君,以酒度日罢了。”
  “欸,说到这虞娘子吃酒我忽然想起一事来。我们离京前那梁朗一身酒气跟踪我到诚意伯府,我问他想做什么?他也不说只将一空酒壶给了我。可是你那日见他送去的?”
  秦惟熙想起那日与梁朗在大理寺狱中说起小星,点了点头。
  陶清筠忽而一声冷笑,垂下眼帘啜一口热茶:“还算有些骨气,他这么一闹,直到我们离京都没见那梁胥从自家宅邸里走出来。不过那梁朗说也为此事彻底离开梁家了,我让发财盯了两日说是去江南了。”
  秦惟熙起身又为他续了一盏茶,淡然道:“梁书文可是将他除族谱了?”
  陶清筠一声嗤笑:“我看未必。他那长儿废了,次子没了,唯独剩下这个幼子,即使他生了一颗猪心他那些族人也未必肯。”
  屋子里一时静谧下来,因木童薛兆等人平日里给住在别处,这间客栈里平日里只有她一行三人在。
  陶清筠喝过两盏茶觉得肚中空空正要出了客栈去买些吃食,余光不经意一扫在窗下静坐吃酒一直沉默寡言的褚夜宁。
  见他面色红润,他扬起嘴角一笑道:“来此路上七妹与我说恐生了寒症,还要回京后寻了良医来为你诊治一番。如今我瞧着倒不像啊!”
  说着陶清筠就要伸手去捏他那张万年不见笑颜只为独自一人绽放的冰块脸。并道:“快让我瞧瞧,怎么我听姑母说那姜容哭哭啼啼闹到了姑父面前非你不嫁。让我想想你是怎么说来着,噢……不娶。”
  秦惟熙本是一手端着热茶送入口中,闻言突然一呛咳了出来。
  “死胖子、黑嘴松鸡。”褚夜宁起身狠狠踹过一脚,猛地关上了屋门。
  门外又听得陶青筠哈哈一笑:“我与你说,明日我有一计,保管你听了来向小爷我赔不是。”
  第113章 浴桶吻
  这日天气晴朗,几户平日交好的妇人纷纷结伴来江畔边浆洗衣物,河流边的大石还不时有孩童扎起裤腿赤足在泼水嬉戏。
  子今来客栈告知此事后,秦惟熙很快将堆积了几日的脏衣放到小木盆中抱起就要前往江边。临走到隔间时她沉思一瞬,想起那日所见卢虞的醉酒失态。
  杏眸流转,很快敲了敲隔间的屋门。却再一指轻轻一碰中,门扉自己打了开来。
  房间里开着窗,褚夜宁正坐在窗棂下的小桌案上不知想着何事,手里不时把玩着腰间的小香毬。见到她近来褚夜宁很快起了身,又见她怀中所抱得木盆心中了然:“要去江边?”
  秦惟熙点了点头一扫床榻上却不见搁放下来的衣物,褚夜宁幽幽望了一眼,开口道:“想来我这儿睡?”
  秦惟熙呼吸一停。又听他道:“噢,不是。是想与四哥换房间睡?”
  她眨了眨眼,随后腾出一手朝他勾了勾:“拿衣来。四哥,你知不知道做戏要做全套。”
  江岸边的卢虞这一次也将她的小女儿带了出来,妇人们依旧围在一起谈天说地,见到身后来人何婶子第一个迎了上去,笑道:“七娘来洗衣裳?前几日你送来的糕点很好吃,没想到你还会做吃食。”
  秦惟熙点点头,看着江岸边头也不抬地卢虞朝着何婶子莞尔道:“七娘在家中尝做给夫君吃。”
  何婶子听她说起前几日见到的贵公子又朝她身后看去,讶道:“今日你夫君没与七娘你一块来吗?”
  秦惟熙一面说着一边朝河流中走去:“前几日他染上风寒,七娘怕他过了凉气。”
  何婶子听罢笑意更浓,眼角也多出了皱褶:“要得!真是心疼人哩!”
  秦惟熙看着眼前奔流不息的江河却是真的想要来浆洗衣物,在罗府里她还未待清洗换下来的衣物转眼的功夫璞娘就会统统拿走,而到了远于京师千里的重庆府子今又来抢着为她浆洗。
  她要学会自保,亦要学会自给自足。彼时年少的她统统都学不会的,如今她都要学会。
  但放下木盆的那一刻,再双手触碰到那冰凉刺骨的江水时她蓦地一怵。她忽然想起了拉住阿夏跃下江河的那一幕,想起了故乡的雪及母亲与父兄的笑颜,还有那凉透入骨的江水。
  秦惟熙蓦地心跳如雷,面色一瞬苍白如纸,登时丢下了手中的木桶起身连腿再退,却已一脚踩入了江河中,很快又被江河下的硬石绊得失去了平衡。
  恍惚间听见有人在喊“七娘!”。
  隐在暗处的子今见此毫不迟疑地疾步走去,余光却见不远处一道挺拔的身影飞身而上。
  子今停留在原地。
  褚夜宁一臂伸长将她很快带入了怀中,用只有两个人可以听见的声音轻声道:“我知道,别怕,我在。”
  何婶子本在远处与其他妇人闲谈,再看见此处的异样时已然晚了一步,又见她脚下的一双丝履已然被江水浸透,而那t装满衣物的木盆也随着奔流不息的江河飘得越来越远,说道:“七娘你的衣裳都飘走了。”
  褚夜宁幽幽地望了一眼:“凡事朝前看不必向后看,丢了便丢了,回去给你买新的。”
  话罢,又一手将她拦腰抱起放在了江岸边的大石上。
  其余的几个妇人也在这时围了过来与秦惟熙关切一番。
  “是崴了脚了,我哪里有敷方可用,我这就去给七娘拿来。”
  褚夜宁却已单膝跪地,一手为她湿淋淋的那双丝履脱了下来,再而握住了她的脚腕,看向那只因扭伤而导致顷刻有些红肿起来的脚踝。他道:“无事,不必劳烦各位了。”
  而卢虞也在此刻围了过来,定睛看着面前的一双璧人。
  这浑身气度不凡的贵公子从第一日见便少言少语,唯独对上自己的新婚娘子才和颜悦色,笑得想朵花儿一样,又见他态度坚持便有妇人将自己带来御寒的衣物留在岸边予她披盖上。
  一时间江畔前只剩下了她二人。
  褚夜宁仍旧轻轻不停地为她揉着脚踝。秦惟熙也很快将适才那惊怵的一瞬忘在了脑后。因座下的是块高石让她另一只脚为此悬空落地有些吃力,她下意识朝前伸了伸那只被他捧在手心里的一只脚。
  随后她轻轻动了动:“疼——”
  “轻一点。”
  褚夜宁闻言手上的动作倏忽一顿,喉结轻滚。不知为何,他脑中一瞬闪现而过那日在书房中那呆子呈上来的一摞话本。
  须臾,他转过头看了看身后虽依旧在浆洗着衣物却谈笑声越来越弱的妇人。仔细去瞧,竟纷纷歪着头朝向江畔边众石的方向。
  褚夜宁回过头,看着此刻注意力全心在自己手中的姑娘,他低声道:“夫人,你知不知你这是在引火烧你四哥的身!”
  “什么?”秦惟熙目光从他掌心移到了他的面上,忽见他双目炽热似火。
  倏忽一道身影从她眼前闪过,只见褚夜宁又将她拦腰抱了起来,低声道:“待回家为夫与你细细说来。”说话间又不忘提起她那双湿履。
  秦惟熙已一手圈向了她的颈间,也不忘回头去看,只见江畔边的几人再后与她眉来眼去,哈哈大笑。而卢虞就站在岸边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二人离去的方向。
  客栈内,褚夜宁为她取了药膏上了药又极其耐心地轻柔了许久,见她已有所好转这才去寻了店家。因当时飞身淌如江河里湿漉漉一双锦靴与被打湿的衣尾还未换下,又担忧她因适才在江畔所致凉气入体生了病,便寻了店家备上两桶热水欲纷纷沐浴一番。
  陶青筠因闲来无事在旁屋打着瞌睡,鼾声如雷。
  秦惟熙在三间相连的其中一间屋子里刚刚从浴桶里走出来换上一身新衣,正要去寻了巾帕擦拭湿漉漉的一头垂发,忽觉口中干哑,便去窗棂下的小桌上寻了茶壶,却壶中空空一滴水都无了。
  这时紧闭的门扉忽然被人轻轻敲响,很快便听得有人道:“罗七娘可在此间?”
  秦惟熙秀眉一挑,忽而狡黠一笑,深感意外。
  她打开紧闭的屋门看见卢虞在门前不时朝左右张望,见到她一头乌发湿漉漉地垂在双肩,又又快速瞥了一眼隔间,狐疑道:“罗七娘你与夫君不宿在一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