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惟熙笑着点点头。
这时隔桌的奉画也为她端来了一碗甜酪，秦惟熙一扫隔桌的众人才瞧见璞娘不知何时已悄悄离席。
奉画道：“璞娘在江南就唠叨着小姐您爱喝杏仁汤，小姐快趁热喝，外面天寒地冻的，去去寒气。”
秦惟熙接过还未等座下，耳畔又听得奉画再道：“老爷与夫人、老夫人都惦念着小姐呢！命奴婢与璞娘带了许多衣裳料子与江南名点回来。临回京前二爷还给小姐去摘了许多鲜花，只不过到京城已经蔫得不像样子了。”
秦惟熙听得这些笑意渐渐变得温软：“我知了，待晚些我回去再看，快去寻来璞娘坐下好好吃饭。”
她回身坐下，余光却见身侧褚夜宁前一刻还一张看不出情绪的淡颜，此刻已微微蹙起了眉头。
陶青筠在侧伸长了脖子讶道：“欸？褚嘉佑，今日这酒儿你可没少喝啊！”说罢他俯身拾起在褚夜宁座下的那坛子酒拿在耳边晃了晃，一瞬呆若木鸡：“空了？”
秦惟熙听在耳在一扫桌上几人皆有些意兴阑珊之意，想了想她道：“我去取些酒来。”说着便拾起椅后的斗篷，手一抓却见今日回府后重新换上的那身大红斗篷下，竟放着同样色彩的一件白狐毛镶边的斗篷。
是今日在京郊时堂哥手中所挽的那件，她取过自己的那身斗篷披在身后欲向外走去。
罗聆叫住她：“小妹，阿兄去取，你怎知那些酒放在何处了。”
秦惟熙闻言眨了眨眼，明眸亮亮的，朝罗聆道：“阿兄，我知道，在藏书阁外的林子里。”
罗聆一怔，低声问：“小妹，怎么知道？”
秦惟熙脸颊蓦地泛起一片红晕：“小时候就差上天入地，自是见过罗阿父他偷偷藏酒。”
几人面上皆带着笑意看他离去。
夜色渐浓，秦惟熙一步一步地走在廊庑中，园子里仍然落着飞雪，她裹紧了身覆的斗篷。
而膳厅里罗琛也在这时起身离席，与几人道：“今日说好不醉不归，不过先待我去醒醒酒。”
与他相对而坐的褚夜宁此时正大剌剌地坐在椅上一手执着酒盏，将罗琛此举看在眼里，倏忽面色骤变。
雪夜映得罗府内一片明亮，秦惟熙还未待走出连廊，便听身后传来一阵清晰地脚步声。
她转身望去。
“是我，妹妹，无需害怕。”罗琛轻声道。
秦惟熙笑：“堂哥，我没有怕，只是想看清楚是何人。”
罗琛走近一些道：“回府后还不曾与你说过话。这些时日在京城可一切都好？”
秦惟熙浅浅道：“有阿兄一直在无微不至的照顾我，我怎能不好？”
罗琛点点头，垂眸看向她的双手手掌处，温声道：“听闻你前些时日受了伤。”
秦惟熙微微一怔，但想起今日回府后罗琛与阿兄二人在书房内的多时密谈她心中了然：“已经无事了，堂哥。”
“是因为靖宁侯吗？”
秦惟熙点点头，雪夜下一张白皙如雪的面容被那一弯冷月映得更是明媚：“若换做是我，他也一样会豁出性命去护我。”
膳厅内，酒过三旬的陶青筠醉醺醺地欲与身侧的褚夜宁捧碰杯再饮，转手一手却拍得个空。
他顿时酒醒，面色一变：“不好！”
廊庑下，罗琛久久未语，秦惟熙见此道：“堂哥，外面还下着雪还是快回去与大家伙一起用饭吧。”
她正欲转身，罗琛却再后叫住了她：“熙妹妹，京城距重庆府千里远，听闻你离京身在重庆府堂兄一直很挂念你，但堂兄知道你一定会去。”
秦惟熙顿足，话语中很是坚定地道：“是，堂哥。我一定要亲眼看一看那就是卢虞我才会放心。”
罗琛笑：“大伯母与伯父一直在惦念你，祖母也在我的耳边唠叨不停。离家时我还与祖母她老人家打趣，不若待日后让她老人家天天能见到这个漂亮女娃娃。”
廊庑下的秦惟熙倏忽目光闪烁。
只因她已在罗琛的声声温语中听出了那隐隐的弦外之音。
罗琛再道：“熙妹妹，待家族昭雪可还愿回江南？倘若不想住在罗家，堂哥已在一处给你买了一座宅院，幼年时你常与三妹妹从那宅院外路过，宅院后有一片花园，那地处静谧绝无人可扰到你。”
罗琛t目不转睛的看向对面那一身大红斗篷的姑娘，对上她那双澄澈的明眸，再而道：“抑或想去他处游玩亦可。我已经将手下产业交给了家中下人打理，你想去哪里……”
“堂哥。”秦惟熙倏忽打断了罗琛接下来再欲说出的话语。
秦惟熙仍然嘴角带着笑意：“如今我已有……”
“罗琛！”
她的话还未落下，罗琛的身后疾步走出一人。冷月下，一道光影身过，秦惟熙只见转瞬一道身影出现在了她的面前，随后将她带至了他的身后。
褚夜宁满面的风雨欲来之态，眸色此刻阴沉如乌云，一双眼亦如冷刀子般直着对面的罗琛射去。
“这是偷家偷到我头上来了！”
“罗琛，你个大盗匪，打从你入了京本侯就在盯着你的一言一行。”
“今日我告诉你，这是我的姑娘，我褚夜宁的人！你想惦记且看下下下辈子本侯依不依！”
二人再一次相对而战，比起在京郊古道亭外的分毫不让，此刻竟已毫无遮拦地纷纷审视着彼此，目光如刀，一刀再一刀在这清冷雪夜下隔空大战了数回合。
罗琛淡淡笑道：“褚夜宁，把你从前那不驯的劲头收一收，你能给她什么？可能放弃你的一身尊荣，予她安定宁静？”
褚夜宁呵呵一声冷笑：“罗琛！我告诉你，她只能做我侯府的女主人，她想要的我去争！她喜欢的我去夺！她若有一日想漫于遍野，那我就占山为王！我们春去踏青、夏去游乐、秋去狩猎、冬看飞雪。她若想成那万重门之贵，人上之人，那我就步步为营，皇权再握！她若想远离喧响，隐居田园，那我便生死相随！”
“只要是她秦惟熙想要的，我褚夜宁都会一点点尽我全力去给她拿来！”
第120章 护着他
“停停停！”陶青筠一个箭步冲了上来挡在了二人面前,身后罗聆与赵姝含、姜元珺等人也一个接着一个随踵而至。
“别吵，有话好好说，那兄弟阋墙的事是他梁家要干的事。都是兄弟,打从小我们就在一处玩儿，都好生说话！”
褚夜宁掀起眼皮朝陶青筠身后的罗琛看去，二人仍然针锋相对。
他呵呵一笑,侧身闪过一脚踹向了陶青筠的屁股：“死松鸡，偷的是我的家，你滚——”
陶青筠一个踉跄跌到了廊庑外，险些吃了一嘴的冰雪，这一次却并未与褚夜宁斗嘴争个你输我赢。
秦惟熙这时从他身后站了出来,快速的从适才那番话语中脱离，紧接着,她不假思索地握住了靠近她身侧的那只手，再与他牢牢相扣。
而罗聆身后的姜元珺见此一幕,先是一怔而后弯起嘴角温温一笑。
秦惟熙眉眼弯弯看向罗聆，试探着问：“阿兄知不知道？”
罗聆含笑点头：“阿兄都知道。”
秦惟熙唇角上扬，又回眸看向面前定定朝她看来的罗琛：“堂哥，在江南的这些年你同阿兄一般对我无微不至的关照,我永远感激不尽。你与阿兄、三哥、五哥都如我的亲哥哥一般。”
“就如三哥所说,我们有着嫡亲嫡亲的兄妹之情,虽不同姓却心连心,倘若一人有难，我们每个人无论身在何处都会毫不犹豫奔向对方。”
她紧握住褚夜宁的那只手，很是坚定地道：“但四哥不同。我心里清楚兄妹之情是如何一回事，我对四哥的感情又是如何一回事。”
“他护着我，我也想护着他。他若命悬一线我会心碎,同样如此，我若危在旦夕他一样会奋不顾身。”
“但这些我们兄妹之间都会为彼此去做，但我自幼所见父亲对母亲的视若珍宝，先皇对先皇后的伉俪情深，三哥的父母双亲同样会为了彼此生死不离。我对四哥的感情就是如此。”
她看向一直在静静站在原地倾听的罗聆，这个就如父亲般给予她关爱的兄长：“所以阿兄，我只想与他执手一生，共渡一生。”
秦惟熙抬头望向了那清清冷冷的月色，她在对今日在内的所有人说，亦是在对那无形中一直在保护着自己的父亲与母亲、哥哥说。
一回眸却见褚夜宁正在身侧静静地凝视着她，同样也在如她一般紧紧地回握住她。
罗琛站在原地听得这一番话，适才还深沉凌厉的一双眸此刻已蕴含着笑意。
他缓缓道：“若熙妹妹能称心如意，堂哥祝你幸福。”
罗聆上前笑看着十指相扣的二人，“同心合和，结缔永恒。”
赵姝含在后也适时开口道：“唯愿二人携手共度一生。”
陶青筠这时也站在漫天簌簌飘落的飞雪中，爽朗一笑：“他们这小两口心意相通，我比你们都要早一步知道。”
九曲在后跑上前来追问：“侯爷，侯爷，我们侯府什么时候能有喜事？”他咧着嘴笑：“可惜这一幕老松那生瓜蛋子没见着，可惜了！”
钟题背着手哈哈一笑：“自有天赐良机。”
褚夜宁握住秦惟熙转身朝后走去，似是对罗琛道：“用不着你祝她幸福！因为我褚夜宁一定会让她幸福！”
他一边走一边对身侧的姑娘道：“还有那劳什子的野花，有几朵我摘他几朵！”
她与他穿梭在飞雪中，秦惟熙抿着唇笑得甚是欢快：“四哥，若是有一园子呢？”
“那我就将那一园子的野花都拔光！”
他走得飞快，秦惟熙完全不晓得他究竟要带她去哪里，但鼻间隐隐随风而来闻到的酒香已然在证明他醉了。
她问：“四哥，夜深了，你要带我去哪里？我今日没有画容！”
“我自是知道。”
“带你去看星星！”
“四哥，今日哪里有星星，连月亮都是难得一见的。”
因众人都聚集在正院的膳厅里，罗府的仆从与侍女也早早得了旨意歇下。听雨轩内外此刻无比的宁静。
褚夜宁将她一路带到了自己的小院，而后将她拦腰一抱从听雨轩二楼的小凉台送到了自己平日里所宿的那张榻上。
秦惟熙看着他接连不断的举动哭笑不得：“四哥，你要做什么？”
然而褚夜宁只抛下一句：“等我。”
刹那，罗帐内再无了声响。
秦惟熙怔怔地望向那低垂的帐幕，今日她没有醉，但是醉酒的褚夜宁幼年至今她却是第一次见。
忽然棚顶的瓦片发出一声脆响，随后被人从上拨动开，而后从上露出了一张微醺的俊容。
秦惟熙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一幕，竟是适才离去的褚夜宁跃上了屋顶将她屋檐上的瓦片揭下了小小一片。
飞雪瞬时朝着那处空隙飘落了下来，但也因为这忽然被挪动开的瓦片，秦惟熙在罗帐之上看到了那缝隙中的漫天飞雪与墨灰色的天空。
不多时，褚夜宁已再次从凉台上的那扇小窗翻身而入。
并在黑夜中摸索着朝榻上走去。
秦惟熙在床榻上看得这一幕感到好笑，随后从枕下摸索了一番再翻了个身侧身而躺，肘支在榻并用手撑着头，微微眯着眼：“四哥……”
她摊开另一只手，立时两颗带着微光的夜明珠落入了褚夜宁的眼中。
褚夜宁低低一笑，万分柔情地俯身轻吻了吻她的掌心，与她道：“还说你没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