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肉书屋 > 都市言情 > 垄上烟火(种田) > 垄上烟火(种田) 第74节
  钱氏愕然地望着钱老娘,她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她说女人嫁到别人家就是外人,一屋子都是一个姓的,只你一个外姓,不欺负你欺负谁?
  有娘家撑腰的女人就不一样,男人就算想打你,也得掂量掂量老丈人、小舅子的拳头能不能吃得消。
  娘家就是女人的靠山,娘家好了女人才过得好。之前她就是担心李家强过钱家太多,变着法的补贴、帮衬娘家,指望着他们能给她撑腰。
  结果却是她才踏进娘家的门槛,她娘就把她当瘟神似得往外撵,容不得她说半句辩解的话,只恨不得她原地遁走才好。
  被拒之门外的钱氏站在寒风料峭的冬日里,浑身发抖。
  今天的风太冷了,风里生出无数细小的尖刺,她苍白的面容和干枯的嘴唇被刺得体无完肤,没有一丝血色,白得像一尊雕像。
  夜里躺在床上,钱氏夜不能寐,辗转反侧,太过分了,她娘家太过分了!
  钱家这是把她当成了什么,冤大头么?
  有用的时候就是亲亲热热的好女儿、好姑奶奶,哪次回娘家不是捧了她上座,端茶倒水好不殷勤。人人凑到她身边喊得热切,纵是嫁出去几十年,她也是钱家当之无愧受宠的第一人。
  当然,每次回去她绝不会空手就是。
  现下她们家还没怎么地呢,只不过在外头欠了一点债,老爷子还没发话把他们逐出李家门。钱家可倒好,倒打一耙把他们挑了,恨不得他们有多远滚多远,滚得越远越好,最好连他们钱家的门槛也不要挨着边。
  世上没有这般便宜的事,她钱氏就算舍了一身的肥肉,也要撕下娘家一层皮,好叫他们知道,她的便宜不是那么好占的。
  钱氏躺在床上恨得咬牙切齿,白天是她大意了,就这么稀里糊涂被她娘赶了回来。走着瞧,她不会这么善罢甘休的。
  第二天吃过早饭,钱氏特意吃得饱饱的,肚子撑得溜圆,今天可是要打一场硬战,不吃饱不行,气势上不能输。
  她雄赳赳气昂昂回娘家,一进了村子立马变了一副面孔,边走边哭,从李老三那里得到了灵感,也跟着二伯哥唱起丧鼓来了。
  唱得那叫一个荡气回肠,如雷贯耳,真可谓是听者伤心闻者流泪。
  不得不说这两口子还是有点本领在身的,平日里窝囊自私,半点指望不上。一到了关键时刻,那真是十八般武艺附体,样样拿得出手。
  甭管什么歪门邪道,能用上就是好招。
  见她哭得这般哀恸欲绝,自有那好事的妇人上前询问:“钱家妹子,你这是……怎么了,难道李老三……走了?”
  语气里满是不可置信,只听说李老三被打折了腿,没听说送了命啊?
  钱氏的哭声一顿,我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会不会说话,你家男人才没了,你家汉子才是个短命鬼。
  要是往常旁人这般说,她早就跳脚开骂了,今时不同往日,小不忍则乱大谋,钱氏开导了自个一番,继续做出一副哀伤模样。
  “我家老三是个实诚性子,他赌博欠债被老爷子打断了腿,这都是他该得的,谁叫他不争气呢。可婶子你知道吗?”
  钱氏哭得不能自已,鬓发凌乱:“老三当初是不赌的,要不是我爹……都怪我,这都怪我啊,我实在没脸呆在李家……”
  说着一脸悔不当初,无脸见人般埋着头往前跑。
  被落下的婶子嘴巴大张,瞳孔震惊,她听到了什么?
  李老三染上赌瘾是因为钱氏……不,是因为钱老爹,我的个乖乖,钱家这不是恩将仇报是什么?亏得李家对这个亲家体贴周到,钱氏见天的往娘家扒拉,李老爷子从没二话。
  敢情钱家就是这么回报李家的?
  这不是亲家而是仇家啊,坑了别人的儿子还过得好好的,真是个白眼狼,白白便宜了他家。
  回过神的妇人只打了个盹,立时挥舞着右手跟在后头跑起来,神情亢奋:“钱家妹子,等等……钱家妹子,你话还没说完呢,李老三是不是被你爹害的?你爹怎么能害人呢,还害的是女婿?”
  好家伙,这话一出,不亚于平静的水面落下一挂炮仗,顿时掀起滔天巨浪,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咆哮。
  “嗬!”冬日里正在外头晒太阳拉家常的男女老少纷纷侧目,等听明白只言片语,呼啦啦跟着跑起来。这还没到大年初一呢,人人跟喝了鸡血似得癫狂,有好戏看了,钱家要出大乐子了。
  钱氏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也不理身后的呼喊,只管蒙着头往家跑。到了钱家门口,一家子刚吃完早饭,桌子还没收拾干净。
  来得正好,今天人倒是齐全,钱氏狠下心冲进门双腿一跪,边哭边喊:“爹、娘,求求你们了,救救女儿吧,爹,求你了,救救你女婿吧。”
  一屋子人给这姑奶奶惊呆了,这是唱的哪一出?
  钱老爹眉头一竖,嘴巴一张就要破口大骂,还不等他开口,门外呼啦啦紧跟着涌进来一群人,个个神情亢奋,呼哧喘气。
  钱老爹:“……”
  他家挖出金子了?
  钱家有没有挖出金子外人不知晓,方才出口的妇人不等喘匀气就开始打抱不平:“钱老爹,您这么做可就过份了,李家好歹是您的姻亲,李老爷子待您向来不薄。李老三可是您亲女婿,再怎么不满也不能把女婿往沟里带啊!”
  “可不是,您家里吃的、喝的哪样不是姑奶奶拿回来的,她每次回娘家大包、小包从不空手,咱们大伙都看在眼里。”
  “咱们做人得讲良心,虽说嫁出去的女儿是比不上儿子得用,可您不能眼睁睁看女儿、女婿遭了殃就袖手旁观吧,人家可帮了您家不少忙。”
  钱老爹将将咽下嘴里的呵斥,就听到一连串的指责,个个都在骂他忘恩负义,恩将仇报。
  “这是怎么说的?大家伙是不是误会了,女婿家赌博欠债已经好几个月了,亲家老爷已经答应帮忙还钱。我家里什么情况,大伙都清楚,家底子单薄,便是想帮忙也是有心无力,你们说是不是?”
  众人“切”一声,一脸鄙视,钱老爹还在这里揣着明白装糊涂,当旁人都是傻子不成?
  若说李老爷子第一次还钱时,人还不知道他的打算,第二次要是还不明白,那可真就是长了副猪脑子。
  再不然就是如钱老爹这般,心里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嘴上偏偏不说出来,哄哄小孩罢了。
  仗义妇人又开口,义愤填膺道:“钱老爹,李老三沾上赌瘾是因为你吧?您可真是害人不浅,自个儿子看得死死的,却把别家儿子往死里坑,这还是亲女婿呢,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您仇家。”
  “就是,千不该万不该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您看他不顺眼好好教训一顿就是了,怎么能叫他沾赌呢?这不是害了李老爷子全家,人家跟你无冤无仇的……
  即便是有天大的冤仇,你两家都成了亲家,还嫁了两回女儿,有什么是解不开的,何苦做这断子绝孙的行当?”
  “胡说八道什么?”钱老爹勃然大怒,这时也顾不上甚体面了,一双脚跳得老高,“谁害李老三了,我女婿他……他自个跑去赌博跟我有什么关系?又不是我怂恿的,是他自甘下贱……”
  “爹呀……”钱氏一声尖锐的哭嚎打断钱老爹的辩驳,“都怪我,是我没用,上次爹爹生辰,老三准备了酒水点心,布匹衣料。是我,是我跟他说……”
  她哭得不能自已,双手拍打自个的脑袋,痛不欲生地道:“说上次送给娘亲的生辰礼太单薄了,爹娘很不满意,爹爹想穿绸子的衣裳,娘想戴金手镯,一个金戒指不顶用。
  我逼他去找老爷子要钱,他没办法,这才铤而走险,受人引诱去赌博的,就是想着能赢点钱给爹爹置办寿礼,没成想……”
  “嘶!”堂屋围观众人倒吸一口凉气,齐刷刷扭头看钱家老两口,满眼不可置信。
  可真敢想啊,绸缎衣裳、金手镯,李老爷子夫妇都不敢这般穿戴,这是一个住在乡下地方泥腿子该有的打扮?
  镇上的地主老爷都不敢这般奢靡,怕是县里的官爷们才有资格穿绸戴金吧?
  难怪李老三要去赌坊了,老岳父岳母狮子大开口要寿礼,连金戒指都不稀罕了。把他全家老少卖了差不多能凑齐,不去赌一把哪还有什么办法?
  而且这种事是不好找他亲爹要钱的,李家又不欠钱家的,凭什么买给他家,李家又不是钱多得没地花。
  人群里啧啧咂嘴,多是鄙夷轻视钱家老两口,别人拿他们当亲家,他们拿人家当摇钱树,做人太不厚道了。
  钱家老两口被这个不孝女气得目眦欲裂,几欲昏厥,钱氏重新趴在地上哀求,求爹娘救救她男人。
  一时屋内唾沫四溅,指指点点,谴责声、打抱不平声不绝于耳,钱家热闹得堪比过年,想必过年都没这般喧哗。
  第102章
  钱氏的一番唱念做打又挑起了众人的怒火。
  本来嘛,你钱家祖上又不是大户人家,跟大伙一样都是土里刨食的。因着懒惰比左右邻居还不如,常年穿的裤子不是露了腚就是脱了线。
  只因着舍了一碗馊掉的饭给当乞儿的李老爷子,便以恩人自居了,非但把女儿嫁进发达了的李家,后又把孙女儿也硬塞了进去。简直是把自个的脸皮扔在地上任人踩踏,好在李老爷子厚道,从没亏待过钱家,自来都是好言笑语相对。
  姑娘顾家,两边不发,李家娶了钱家的两个姑娘简直倒了血霉,这哪里是娶媳妇,就是娶了两个偷家贼。
  小的还看不大出来,万事有她姑姑冲在前头,她不用冒头,大的时刻惦记着娘家。
  恨不得把李家搬空了贴补她爹娘兄弟,不过李家三房差不多也给她掏空了。李老三不但要养着自个的儿孙,还搭着钱家的一家老少。
  怪道他成了那样混不吝的性子,任是谁累死累活挣不到钱,偷懒耍滑也饿不死,都会铁了心地混日子,左右看不到出头之日。
  钱家可倒好,趴在李家身上吃肉吸血还不够,还要敲断人家的骨头,吸食里头的骨髓,可恶至极!
  即便李老爷子能忍,他们也是忍不得的,这般为非作歹的人家,岂不坏了他们村的名头?
  要是传扬了出去,人人都说他们村里的女孩娶不得,娶了就要养着岳父岳母全家老少,这不是坑了他们村的姑娘一辈子?
  谁家还没几个女孩儿了,钱家这般做法摆明了就是只顾自家日子好过,不管他人死活。
  想通了这一点,围观众人个个脸色难看,你钱家的日子是好过了,他们是没吃着羊肉却惹了一身臊,找谁说理去?
  “钱老头,你都半截身子埋黄土的人了,你还想穿绸?你咋不上天呢?”
  “他倒是想上天来着,可惜吃得满脑肥肠飘不起来,谁叫人家养了个好女儿,日日孝敬不断。”
  “钱老娘,你的心可真黑,往常翘了手指头跟我们炫耀金戒指,还说是你家老头子买的,敢情是逼迫女儿送的。昧了人家多少好处,一见女婿遭了难就把人家往外撵,你们两口子真是缺了大德。”
  群情激奋,个个都在叱骂钱老爹两口子不做人,丧尽天良逼迫嫁出去的女儿尽孝,还把女婿逼得去赌,完了还见死不救,真真是心狠手辣。
  老两口被骂得百口莫辩,面红耳赤地解释在嘈杂的痛骂声里显得那样苍白无力,钱老爹尚且顾忌着男女有别不好动手,钱老娘就顾不得了。
  只见她猛地冲出来扑到钱氏身上拍打:“你这个赔钱货、丧门星,老娘倒了八辈子大霉生出你这么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你说……老娘哪里对不住你,要你这样害我?我打死你个蠢货,你怎么不去死……”
  恶毒的诅咒自钱老娘嘴里喷涌而出,钱氏仿佛被打得狠了,虚弱地蜷缩在地上护着脑袋,一句反抗的话都不敢说。
  左邻右舍出离愤怒,还有没有王法了,在她们眼皮子底下钱老娘就敢这般无法无天,私底下还不知道怎样猖狂。怪道钱氏见天的往娘家扒拉东西,不给不行啊,不给就要被打死了。
  几个婆子婶娘一把推开钱老娘,唾沫横飞指着她骂,伸出来的食指差点戳到她的眼珠子。
  钱家几人成了众矢之的,被围在中间骂得差点羞愧而亡,屋里乱糟糟成一团。
  “都给我住嘴,吵什么吵?”一声突如其来的吼声镇压了堂屋的嘈杂。
  众人回头,只见几个族老长者杵着拐杖慢悠悠走进来。
  头发胡子花白的村老发声:“大伙都挤在这里做什么,大冬天的没事干了是吧?年货都准备妥当了?家里人的衣裳鞋袜都缝制好了?”
  屋里静悄悄无人应答,婆娘们缩着脖子不敢吭声,刚才的张牙舞爪早飞到九霄云外。
  “闹哄哄吵得方圆几里都能听到这里的动静,这是恨不得家丑传扬得不够远不成?谁来跟我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值当你们一个个大动肝火的,大冷天的也不消停?”
  钱老爹张嘴刚想说话,最先给钱氏出头的妇人抢先一步开口,她口角利索,伶牙俐齿,三言两语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交代清楚。
  钱老爹还在一旁垂死挣扎:“不是这样的,我没有……是李老三他自个不学好……”
  村老轻飘飘看了他一眼,钱老爹讪讪闭上嘴巴,“这是钱家的家事,你们跟着瞎掺和什么,都散了吧!这件事自有我们几个老头子做主,别挤在这里了,都回家去!”
  众人心有不甘杵着不动,看村老们没有妥协的意思,只得三三两两一步三回头地走出钱家大门,小声嘀咕着钱家的处理结果。
  乡下地方远离官差衙门,最大的权威人物就是村长、族老等人,一切纷争他们都能做主。若是敢不听他们的话,村子里哪还有半点容身之处。
  等人走光后,村老清清嗓子,冷淡地问钱氏:“虽说不是你的本意,可你娘家被你搅合地沸反盈天。说说吧,你到底想怎么着,要是行得通,我们几个老骨头还是能给你做主的。”
  钱家几口人仇视地瞪着这个大姑奶奶,往常那些好都是装出来的,亏得他们对她恭敬孝顺,体贴周到。这就是一匹白眼狼,心肝脾肺肾都是黑的,黑得流油了。
  钱氏还伏在地上啜泣,听了这话慢悠悠起身,行到一半好像触碰到了伤口,疼得咧嘴吸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