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肉书屋 > 古代言情 > 古时那些爱情 > 第89章
  
  那一片绵延数里的花丛间,有许多韶龄的女郎或垂髫稚儿牵衣连袂,嬉戏笑闹着采菊摘花,许多都簪花发间,远远望去,也能觉出那一派鲜活明媚。令人心绪不由得瞬时间朗然了起来。
  近处的江舟上,浮弋着一只只木兰舟,舟上多是十来岁的少年少女,鲜服丽饰,不少便临水立在舟对,薰风拂衣,翩然若举……
  邓绮坐在舟尾,索性褪了绢袜,一双藕白的小脚丫探进水里,晃晃荡荡地踩水玩耍,飞溅起大片晶莹剔透的水花,溅湿了裙裾也毫不介意,直是不亦乐乎……邓骘在一旁看着,只得细心地交待幼妹莫玩水太久,当心着凉。
  不知江上何处,有人意兴大发,取了竹箫,临水趁兴奏起一曲《溱洧》来,未久便有人弹起琵琶来相和,丝竹入耳,悦心怡情……
  邓绥赏着乐音,渐渐入了了神,不觉也随着曲调曼声轻吟起了这一道《溱洧》——
  “溱与洧,方涣涣兮。士与女,方秉蕳兮。女曰观乎?士曰既且。且往观乎?”
  过了许久,邓绮才玩闹得累了,提议歇息。兄妹三人任小舟任水飘着,取了自家带的米饵来分食-这是邓绮的手艺,小丫头虽嬉颜笑闹模样,但自幼烹饪之类的正经事儿从来没落下。虽不及十岁,但却已有了他们阿母七八分手艺,烹出的饮食从来都是精致可口的。
  “阿绮这般好庖艺,日后嫁人,定是夫家交口称誉的。”尝着甜淡适宜的可口饵糕,邓骘不由赞道。
  “那自然!”女童毫不谦虚地回道,连洛水里的游鱼儿都听得出邓绮的得意——“我虽不及阿姊的美貌,但妇工这般好,说不定比阿姊更容易嫁出去呢!”
  “好,那便祈愿我家阿绮早日寻个如意郎君嫁出去了。”邓绥倒是毫不介怀,看着幼妹淡和地轻笑道。
  待终于泛毕了舟,日已偏西,三兄妹不敢再耽搁,开始登高。
  北邙山下有曲折蜿蜒的青石阶一直通向山巅,道上人流如织,闹热非常,莫论黄发垂髫,腰间皆配着茱萸囊,山道上一路都散着淡淡的茱萸香。
  他们兄妹毕竟是精力健旺的少年人。即便极少登山的邓绥,一路走下来也并不觉得多辛苦。
  山顶处是一片小小的平畴,修了间歇山顶的青瓦翘角小亭,周遭生着几株高大的乔松,笔直地孤峙着,倒是颇有些意趣。
  邓绮取了早先备好的彩缕出来,递予了兄长和姊姊,自己也开始选取合适的树木。
  重九之节滥觞于周代,但到了本朝才渐成风俗,相传,当年高祖皇帝刘邦与戚夫人就曾于重九之日,在长安宫百子池畔,弈棋,饮菊花酒,取丝缕就北斗星求寿。
  而今已逾三百余年,重九之节渐渐便定名作了「茱萸节」,而每逢此日,登高赏菊,系丝缕以求寿的风俗在民间早已成为定例。
  邓骘兄妹三人便是在山巅处各寻了松树,将那丝缕系在了正北北斗星的方向,为家人祈求久寿。
  十一岁的稚气少女踮起足尖,小心翼翼地将手中那缕青色缯丝系在了松枝间,绕过三匝后,绾了个简单结实的结,这才松了开来。
  而后立在苍松之下,看着天际才隐隐现出的北斗星的方向,静静阖了眸子,虔诚地默默祈语……
  这一天,他们兄妹几人险险赶在城门落钥前进了城,归家时已是暮色渐侵。永和里中灯火次第,邓府的家丞见几位小主人按时回来,默默抹了抹额汗,心头的大石总算落了地。
  晚间,虽是镇日玩闹,困顿得很,邓绥仍是提笔,续着今日清晨的那一处,将整卷内容写毕,遣人予兄长送了过去。
  而后,她拾掇好笔墨后回了寝居,洗漱罢,便欲睡下……一天下来,着实是困得很了。此时,却听得一阵敲门声有些突兀地响起。
  第85章 汉和帝与邓绥(四)
  “阿姊,是我!”不待她问询,门外的小丫头已脆声自报了身份。
  原本就想着这种时候来敲门也只有阿绮了。所以邓绥倒并不意外,只是侍女已被屏退。于是她只得披了件绵厚的外袍,上前去开门。
  “你这丫头,这么晚了不睡?”见幼妹抱着只漆木奁立在门口,邓绥的目光瞬时了然,语声温和里带了几分无奈:“这回又是得了什么宝贝?”
  ——看样子,这丫头定又是得了什么稀罕物什,拿来她这儿献宝了。
  “这回的物什啊,阿姊你瞧了肯定喜欢。”邓绮却是一双眸子晶亮,漾开明媚的笑意。仿佛对这么晚来打搅阿姊没有半分愧疚。
  “快进来说话罢,已是季秋了,夜里凉。”邓绥见她身上单薄的襦裙,及时温和地将幼妹让进了室中,自已则轻步走向了床榻侧那柿蒂纹的朱漆小几,替她倒了一盏热酢浆。
  “阿姊不必麻烦了,”女童见状却是轻快地出了声——“阿绮不一会就走的。”
  她将怀中的那只蔓草纹的朱漆木奁放在了案上,一双晶亮眸子带笑看着自家姊姊,期待里透着几分孩子气的得意:“阿姊且打开瞧瞧罢。”
  见她这副神情,邓绥心底里倒当真生出几分好奇来,她抬手启开了四角嵌玉的奁盖,而后讶异地发现其中是满满一匣的各色绣绢——锁绣、辫子股绣、直针平绣、十字绣……
  粗粗看去,实在不是多精湛的手艺,甚至有些针角颇为粗糙,似是初学女红的稚女练手的模样,而其中绣工顶好的也不及阿绮的七八分功力。
  “这是?”邓绥细看之后有些不解,微微凝目向妹妹。
  小丫头看着阿姊难得的疑惑模样,不由心情大好,稚嫩小脸上带了些嬉笑,仰头问道:“待半月后阿母归了家,考校女红,阿姊打算如何应对?”
  闻言,邓绥片时间便明白了过来——阿绮,这是想帮她捉刀作弊!
  她目光复又仔细落向了这些绣品,细看之下,想必是有意绣作这般拙劣且良莠不齐的模样,好做戏做得像些。
  “阿姊以往对针黹之类根本一窍不通,平步起高楼自然不可信。所以这些绣品便是不同手艺的皆备了一些,好说成是起初粗糙,后头手艺一点点精进起来的……应当哄得过阿母了。”
  “要说,为了绣这些东西,我可是每日都晚睡了半个时辰呢……要学新手故意走错针,可真真难为死人!”小丫头半真半假地娇声抱怨,眸子里的笑意明亮得晃了人眼——“今早,若非我说愿意在这事上出力,阿兄他一早又怎么会带了阿绮去打搅阿姊?”
  邓绥看着这满满一奁手艺各不相同的绣品,心下一脉暖意油然而生……阿绮她一向最是贪玩不过的,要她日日多做半个时辰女红,不知有多煎熬。
  想必是上回阿母在内室训责于她时,这个小丫头是听到了罢?
  看着眼前明媚活泼,晶亮着一双眸子等着表扬的妹妹,邓绥心下一片暖意。但略略了片时,她垂眸思量后,却是将那只漆木奁又阖上了,而后温声对幼妹道:“这些物什,我大约用不上。”
  “你且带回去罢。”
  “阿姊?!”邓绮万分讶异地看着姊姊,下意识地扬了声,简直有几分不可置信——离阿母归家只有半月了,阿姊难道当真准备被狠训一通?
  “阿姊,你莫是担心阿绮会借机讨人情?”女童脑瓜儿转得生快,一下子便飘过了十万八千里外,而后不打自招道——“原本、原本是……是有打算的。”
  “阿绮其实,是想这个同阿姊换上回阿父从西羌带回的那匹白叠布,可……若阿姊舍不得,也就算了呀!”
  小丫头急急解释道,惟恐长姊会错了意。
  ——上回阿父自西羌归来时,带给她和阿姊各一匹白叠布,自己的那匹已经裁了秋日的复襦衣,轻软暖和,她喜欢极了。所以,还想再裁一条白叠的下裙来配它。只是,若阿姊舍不得,她断不会强讨的呀。
  见眼前幼妹神色窘迫,急得粉嫩小脸上都沁出额汗来。邓绥不由失笑,忍俊不禁道:“你莫想偏了,我不收这木奁不是因为其他缘故。”
  “只是,自己不想哄骗阿母罢了。”
  “而况,阿母考校了一回,总会有第二回 ,难道回回都这么哄过去?”她目光温和地看着幼妹,神情是如旧的从容带笑。
  “可、可是……阿母生起气来那般厉害!”邓绮闻言,一张小脸儿上神色愈焦急了起来。他们的母亲阴氏出身京都望族,自小便精心教养。待字闺中时,妇工在整个洛阳城的公卿人家里都是出名的,是以在这一点上对女儿便尤其严苛……偏阿姊一向对这些不上心。
  “既做错了事,我认罚便是了。”邓绥抬手轻轻揉了揉妹妹的头发,语声放柔了许多——“明明年纪小了两岁,却总替我操心……不知道的,还以为阿绮才是姊姊呢?”
  邓绮听了这话,心底里暗暗叹了一声……自家阿姊,从来都是十分要强的性子呢。所以不屑于这些小伎俩。
  “说起来,倒是当真有一事要阿绮出力了?”她看着妹妹,柔和的眸光里透着温暖笑意——“自明日起,阿绮便趁着空闲,教我织绣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