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一行人走到山谷中部路段时,山中扎营的幽燕军巡哨人走下来跟她们打了个招呼,此刻这个位置正是当初厉媗跟羲和瞳联手围杀河东道援军的地方,再往西走一段路出了山谷,就不是定州的地界了。
“你们送到这里就行了。”妊婋转过身来,对羲和瞳说道,“过两日屠大娘子安排的人马到了,还要劳你费心接待,魏州那边的消息估计到时候也该来了,我们快去快回,争取三五日把这北三陉摸明白了。”
这次妊婋和东方婙的计划已跟众人都说过了,她们将从飞狐陉进入河东道,出去之后二人各分南北,妊婋从北边军都陉去幽州,东方婙从南边蒲阴陉到洺州,各自把太行山内的情况跟素罗刹和厉媗说清楚,再回定州汇合,彼时西征的人马和南边的消息应该就都已经到了,正好休整两日,带上众人轻车熟路地西征河东道。
这次出发前,妊婋也考虑到了她们西行打探消息一旦身份暴露没能回来的可能,把最坏的情况也做了安排,此时河东道大军正准备集结前往关内道,即便在太行山发现了一两个幽燕军的人,也不会在这个关头大举杀来燕北,至多加派人手到北三陉严密防守,定州这边也只需要在山谷内增派人马布防,耐心等待下一个时机。
妊婋和东方婙在山谷中段同众人告别完,大家仍又往东送了她们一段路程,羲和瞳拉着妊婋反复叮嘱:“就算暴露了,也要想方设法保命逃回来,我们日夜在山谷里留人接应你们。”
妊婋点点头,眼看山谷西侧出口遥遥在望,遂挥一挥手:“就送到这里吧,别再往前了,叫那边瞧见该露馅了。”
大家这才止住步伐,站在原地望着她二人走出山谷,直到她们的身影一点点消失在高耸的太行山脚下。
妊婋和东方婙走出山谷后,行至燕北定州和河东道蔚州之间的缓冲地带,走上了一段乱石嶙峋的山野荒路。
东方婙在走出山谷时就把铐子戴上了,此刻正垂着双手低头走在妊婋后面,装出一瘸一拐的样子,任由她在前面耀武扬威地牵着铐子上的铁链条。
二人走过一段荒路后,瞧见了前方不远处的白壁关,一座建在峭壁之间的城楼,上面有巡防兵的身影在走动。
那边显然早就听到了这边丁零当啷的铁链声音,不多时走出来两个身穿军服的巡兵,来到妊婋二人面前抬手示意她们站住,又上下打量了一回妊婋。
“河东总督府巡检司的。”妊婋掏出腰牌在他们面前晃了一下,“巡检司”三个大字十分清晰,他们也没来得及细看下方隶属道府的那行小字,就见妊婋把腰牌揣了回去接着说道,“我半个月前往燕北缉凶,如今人已拿到了,要尽快回蒲州复命,此人乃是总督特批发文急捕的死囚,还望两位将军协同则个。”
说完这番话,妊婋让到一旁,恶狠狠地朝东方婙命令道:“抬起头来!”
东方婙一脸不忿地微微抬头,那两个巡兵一见她脸颊上的黥刑墨印,又对上她那双阴鸷而充满杀气的吊眼,都不由得往后退了两步。
“别害怕。”妊婋朝那两个巡兵摆摆手,“拷着呢,腿也叫我踹折了,伤不到你们。”
其中一个巡兵也觉得自家方才的反应有些跌份儿,忙挺直腰板,往前走了一步问妊婋:“敢问这位巡检,是半月前独自前往燕北缉凶的吗?”
“我还带了两个人的。”妊婋指了指东方婙,一脸愤恨悲痛,“追捕时都吃她杀了,等把她押回蒲州,我还要再来一趟,亲自安葬我那两位因公殉职的弟兄。”
妊婋说完这话又皱了皱眉头,上下打量那两个巡兵:“我出关时跟你们驻边校尉报过文书了,怎么你们是不知道有这事吗?”
那两个巡兵面面相觑,他们是十日前才从朔州新调过来的,这些日子河东道总督府为了能让自家援军多立些功,将太行八陉各处战场经验比较丰富的老兵都调走了,换来的是各州府的年轻新兵,基本上只会站岗。
河东道总督和幕僚们想着毕竟太行山的地势摆在那里,而幽燕军的主要兵力如今都在鲁东,是不大可能会往他们这边来的,既然没有什么后顾之忧,那自然要放手一搏,河东道总督卯足了劲要在平定蜀中叛乱时立上一功,以弥补先前支援燕北道时在定州落败的过失。
其中一个巡兵跟妊婋说近日换防,他们都是从朔州来的,并没听之前的驻边校尉说起这事来。
妊婋料到了河东道总督会因先前支援不力导致燕北道沦陷的事遭朝中斥责,所以这次平叛定会调走不少主力一雪前耻,太行山这一带的哨岗就是最适合调换裁减人手的,毕竟幽燕军这段时间在鲁东声势浩大,河东道各州府看了朝中邸报也会对太行一带放松些警惕。
当然她事先也准备了两套说辞,若来时发现这边并没有换防,她也可以说自家是从太行南五陉中的井陉前往燕北缉凶的,只是一路追捕到了定州,这才就近从飞狐陉回河东道来。
这时她听那巡兵说他们是从朔州来换防的,作出一副刚刚知晓此事的神情:“原来是这样,那我先时报的文书也被那校尉带走了?”
“这……”那两个巡兵又对视了一眼,“这我们不太清楚,你可以去问问我们校尉。”说完抬手请她往关里走去。
“行吧,还请两位将军带路则个。”妊婋拽了一下铁链,东方婙又把头低了下去,继续一瘸一拐地跟在她后面。
几人一起走进白壁关,行了一段路,来到飞狐口外的巡防值守营地外,其中一个巡兵小跑进去禀报校尉,不多时果然见他跟着一个中年男人从营地大帐里走了出来。
妊婋见了那校尉,理直气壮地又把方才的话说了一遍,催问他先前的出境缉凶文书可在,那校尉见她这态度不禁皱了皱眉头,他也是前不久才从朔州来的,换防时并没听说总督府有人从这里往燕北缉凶,不过当初换防那些人走得也急,忘了交代也是有的,而且巡检虽然官职不高,但事权颇重,又是总督直接派出来缉凶的,多少有些背景,他不好得罪,因此颇为客气地说道:“西边战事紧,换防时他们走得急,未曾交代文书,我可以为长官出具一道关防公函,派人送你们到蔚州府衙换取正式解递文书,再回蒲州。”
“唔,这样也好。”妊婋认真思考了片刻又问,“你这里有闲置的囚车么?她腿折了走得太慢,我得尽快回去向总督大人复命。”
边防驻点通常都有配备囚车,用于押送一些可疑的越境人员,那校尉答道:“有的,我叫人去给长官拉一辆出来。”
等囚车的功夫,那校尉又小心翼翼地跟妊婋套起话来,问这死囚犯的什么罪,又问她是如何追捕到的,还问了燕北那边的情况。
这些内容都是妊婋打过腹稿的,见那校尉问,她说书一般绘声绘色地讲了一遍自己如何追踪寻迹,如何与这死囚搏斗擒拿,又如何绕过幽燕军的哨岗将这死囚带回河东道,听得旁边两个巡兵一脸敬服:“不愧是总督府的巡检,真正智勇过人!”
妊婋得意地正了正衣领,嘿嘿一笑:“待我拿了这家伙回到蒲州,明年就能往京城执金吾升迁了。”
旁边的校尉听了心想这人果然有些来头,于是也跟着拱手笑道:“末将在这里提前恭贺长官了,方才若有怠慢还望容量。”
“好说好说。”妊婋单手叉腰,“来日你们立功调去京中禁军,咱们或许还有再见面的日子!”
“嗐,我们在这山沟里站岗,能立什么功!”那校尉不禁抱怨道,“换防往西边关内道支援平叛的,那才是奔着立功去的。”
随后便将太行一带主力被调走,换了他们这些没甚经验的新兵来这里受累站岗等事说了一遍。
妊婋听完这话哈哈一笑:“平了西南叛乱,朝廷必定还要收复燕北,到时候还不得从这儿东出?你们冲在阵前,立功还不容易?”
那校尉和两边巡兵忙问:“燕北如今形势如何?听说幽燕军凶残得很。”
妊婋轻蔑一笑:“再凶残,也不过就是一伙贼寇罢了,哨岗松散无甚纪律,只要朝廷西南边平定完,多派些兵马大举东出,必能将幽燕军一网打尽!”
那几人听了这话,都不禁有些激动起来,仿佛已能看到来日朝廷军从西南凯旋再攻打燕北的壮观场面,还有自家立功受赏时的情景。
说话间,前去拉囚车的几个人已过来了,妊婋让东方婙进囚车里坐下,随后又跟那校尉借了一匹马,带着那校尉派的两名陪同骑兵,拿上关防公函,往飞狐陉里走来。
妊婋骑在马上向前看去,果然是通天峭壁高耸入云,好个巍峨险峻的太行飞狐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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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1]“吃”,本文中“吃”做介词时有“被、让”的意思,非错字。
第89章 且斗樽前
妊婋骑在一匹高头军马上,打量着飞狐陉两侧的峭壁,不时跟身后同行的那两个陪同巡兵问上几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