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肉书屋 > 综合其它 > 乱世枭雌 > 第178章
  
  婺国夫人坐在距离软榻最近的地方,听了这话欠身说道:“公主有担当,但亲自出海追剿到底艰险,还望圣人三思。”
  屋中其她几人也跟着附和了几句,称公主才接手水师不久,此刻还不到出征的时机。
  季无殃没有说话,只向旁边抬起手来,身侧的宫人毕恭毕敬地将那奏疏轻轻递到她手上,她拿过来打开,一面工整挺劲的熟悉字迹映入眼帘,正是武真公主亲笔所书。
  今年出正月后,武真公主年满二十,季无殃正式下旨,授予她江淮水师督帅职衔,此后武真公主一直在建康为江淮水师筹措军饷,直到两个月前万事俱备,她拜别了季无殃,带上自己组建的新兵队伍,前往苏州大营督导水师操练。
  武真公主在奏疏中将那艘蒙冲遭劫持的前后事细述了一遍,当日她令水师各营出外海演练,不久后收到巡防舰来报称外海有一艘陌生楼船闯入警戒区后迅速离开,于是她派了一支蒙冲船队追上去查看,并要求寻时机擒获对方的护航船回来审问,但那支队伍在楼船后方与突然出现的一队斗舰走舸发生冲突,她们的蒙冲船队击沉了对方的一艘走舸,引来其余斗舰的包围追击,只得向后撤离,回来后却发现队伍中少了一艘蒙冲,疑似被对方劫持。
  武真公主坦言自己指挥失误,她在奏疏中向季无殃请了罪,又请旨重整船队向南追剿,营救自己被劫持的部下。
  季无殃合上奏疏,想了想问道:“桅杆上插紫旗,那艘来路不明的楼船会是燕北来的么?”
  如今江淮水师中多是江南沿海征召来的新兵,见过幽燕军旗的人不多,加上当时众人距离那艘楼船也远,只遥遥瞧见了旗子颜色,上面的字却看不清,因此武真公主也没在奏疏中提及燕国,但被击沉的那艘走舸从船板残骸来看,应该是南海司砺英麾下的船只。
  婺国夫人及其她几人听出了季无殃的言下之意,她想知道这次事件是不是江淮水师恰好撞见了燕国船队南来与司砺英会盟。
  下座中一位比较了解淮水边防和燕北情况的内廷阁僚说道:“鲁东虽然早在百年前就已不再设立大型造船处,但朝廷旧日停放于鲁东港口的大小官船至少有十余艘,远洋船必定也有,只是要造新的怕是不易,想来是燕国也考虑到了自身海防薄弱,所以远渡东海,前去与司砺英结盟自保。”
  季无殃看着说话的这位阁僚,她本是鲁东人氏,过去曾是先帝宁宗的宫妃,两年前季无殃下旨大释后宫,当日跟随她从迁都队伍来到建康的所有先帝太妃,全部蠲除封号正式离宫,其中一部分作为季无殃的亲信到各地出任黜陟使,考察地方官吏政务得失,而另一部分则改换头衔重新回到宫中,以“内舍人”的名义留在季无殃身边,组成以婺国夫人为首的内廷阁僚班子,这一二年间,她们又开始逐步向外干预各部行政事务,几乎使得外朝政事堂形同虚设。
  除了旧日宫妃外,这个阁僚班子里也还有几位旧日郡王妃和季无殃的族亲姊妹,如今都已各自得了内廷头衔,在建康宫内外行走。
  这时有另一位阁僚插话说道:“过去几年我们对南海还是太过纵容了,若再放任司砺英与北国结盟,恐怕养虎为患。”
  提到纵容南海做大,季无殃皱了皱眉,这也是她们当初反复权衡利弊后做出的决定。
  这三年南海商路已彻底被司砺英掌控,所有南国与朝廷的商贸往来货船都要先给南海上一道贡,但比起过去南海匪帮丛生时,商船时常要交三五道过海钱,而今只需挨司砺英宰一刀,就可以在南海上平安往来,对客商们来说简直划算多了,因此这几年南海商路上涌现出许多新商队,早打听清楚司砺英的行事做派,全船水手客商都改换了女子,事先备好打点的货物,在南海给司砺英的舰队上完贡后,陆续抵达岭南港口出货进货,沿岸各地一时间商贸繁荣,给朝廷带来的关税商税进项更是连年倍增。
  对于需要大量银两进项来推动内政革新的季无殃来说,南海确实解决了她的燃眉之急,直到去年年初交趾之乱蔓延到海上,乱民一度登上琼州岛,甚至组成匪帮截杀南海商船,当时朝中许多人提议增派水师驻军前往琼州岛镇压,顺便也可以对司砺英的舰队稍作敲打,但季无殃与内阁众人合计了一番,认为此举可能会引发多方混战,不利于后续贸易,于是没有出兵,将琼州岛拱手让给了司砺英,让她和她的舰队继续维持南海平靖。
  眼下朝中及各地革新虽然已初见成效,但在季无殃看来却还不够,她还得等自己所谋之事彻底达成后,才能腾出手来,以招安或镇压的方式收回南海的控制权。
  尽管目前她对南海一直采取怀柔之策,却也不代表她会放任司砺英在自家眼皮底下与燕国结盟,此次事件内中底里必然还是要打探清楚的。
  婺国夫人最清楚季无殃的想法,对方才“纵容南海”的说法开口驳道:“南海的平靖于我朝利大于弊,况且我军水师新兵试训操练时间尚短,依臣之见,此事还该先找司砺英问问,再定行止。”
  “嗯,既然吾儿说要亲自营救部下,那就叫她去吧。”季无殃点了点武真公主那封奏疏,“从京中选些人马到苏州,与吾儿同往闽东去见司砺英。”
  下座几人闻言颔首称“是”,随后一同拟订了随武真公主前往闽东谈判的人选和旨意,季无殃又叫她们把其余奏疏中所禀之事也一并转述给她听,有几桩要紧的事,就都在这边书房里草拟完,由季无殃确认无误后,她们再行誊抄,待宫官当着季无殃的面一一盖了印,再由婺国夫人和几位内舍人带出宫,下发各部督办。
  几日后,数位使臣及百名嫖姚军将士从建康赶到了苏州府水师大营,向武真公主宣读了季无殃的旨意。
  武真公主这天穿着一身水师戎装,在大营外香案前低头接旨,听到“暂不用兵”这几个字时,她眉间微蹙,心里还盘算着再写奏疏请旨,很快又听到旨意中令她亲自前往闽东探查此事并接回被劫持的部下,她当即为之一振,叩谢完圣恩后,起身跟那几位使者说明日就出发去闽东。
  第二天,前往闽东的队伍整装待发,遵照季无殃的旨意,为了避免再在海上遭遇波折,她们此去闽东将沿海岸官道骑马前往。
  武真公主换了身轻便骑装,在水师大营门外的临海官道处一跃上马,勒着缰绳往海面望了一眼,她在心中算了算自家被劫持的蒙冲预计抵达流求的时间,自己快马走军驿道应该能在那些船靠岸后不久赶到闽东,估算完时间,她双腿一夹马腹向南飞驰而去。
  夏初的灿阳铺满了海边的军驿道,也洒在无边无际的海面上,随着天气日渐炎热,从海面吹向陆地的风变得潮热起来。
  一日热似一日的海风,被潋滟生辉的簇簇浪花带到岸上,卷起岸上人鬓边的碎发,黑色发丝轻轻拂过那人脑后三条簪发髻上的锋利钢刃。
  司砺英这天午后带了一大群人,站在流求岛北端港口边,她望着面前缓缓靠近的船队,打头的楼船上插着她自家的“司”字旗,而后面还有一艘陌生楼船,上面飘扬着一面紫色旗帜,她已从大副提前派回来报信的人口中得知,这是燕北来使。
  不多时,打头的楼船靠了岸,两头下锚停稳后,船侧伸出一道艞板,很快传来一阵脚步声。
  司砺英看到背光的艞板上走来两个人,前头那人,看轮廓是她的大副,她们行到艞板中途从楼船影子里走进阳光下时,她才看清走在大副身后的那人。
  只见其人两肩横阔,身量颀长,一头碎短乱发在呼啸的海风中肆意摇曳,那人边走边朝岸上张望,看上去一脸散漫,举止落拓不羁,等到她们再走近些,司砺英又瞧见了那人颈侧十分抢眼的猩红刀疤,她回想起先前刀婪给她讲述的燕国情况,立刻认出迎面走来的这位,正是燕国上元十二君之一的妊婋。
  第160章 湾头堪泊
  “我这妹妹粗鲁不懂待客,这一路若有怠慢,望你海涵。”
  司砺英款步走到妊婋面前,神态随和,语气轻松,但因她容貌生得粗犷凌厉,这样的客套话从她口中说出,却也显不出几分客气来。
  妊婋见状笑着拱了拱手:“这一路得大副关照,今日又承蒙大司命亲身来迎,不胜欢喜呀!”
  司砺英听了这话不由得眼睛一亮,妊婋跟她打招呼说的这几句,竟是闽东话。
  这几天妊婋跟司砺英手下的几位二副三副都混得颇熟,也常在船上四处溜达,同水手们搭话闲谈,通过她们散碎的言语拼凑出了司砺英的过往和这几年的发家历程。
  楼船上的水手大部分是闽东出身,小部分是流求土著,还有些是琼州岛来的,虽然大家身上都是相似的布衣,但凭样貌发型和口音还是很容易分辨的,像几天前截获江淮水师蒙冲的那几个留短发茬的,就是琼州岛人氏。
  这些人出身各异,在船上相处得却很融洽,众人基本上都说闽东话,大约仅有半数人听得懂官话,开始时妊婋只能是驴唇不对马嘴地跟她们硬聊,后来几天里连听带学,也能说上几句了,因她平素最善仿人神情语态,今天跟司砺英打招呼说的这句闽东话,乍一听已经挺像那么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