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坐在她们旁边的几个人也笑:“媗姐还是嘴太急,吃个螃蟹动不动就吃急眼了,好悬没跟自己打起来。”
说话那人边说边比划扒螃蟹的动作,伏兆不禁被她夸张又诙谐的模样逗笑了一下。
自从伏兆在云梦泽被妊婋劫到燕国来,大家平日里瞧她总也没个笑模样,不是百般抵触反感,就是一脸傲慢冷漠,虽然这一路上比先前好相处些了,但也总是给人一种距离感,她们只当她还是心里有气,又或者天生就是这样脾气古怪,于是也都不大在意,这天冷不丁见她被逗笑了,大家也跟着开心起来,又你一言我一语地给她讲起许多海边的趣事。
斜阳余晖似闻声从西窗外探来,金灿灿地落在她们的餐桌上,在这个距离登州城还剩半日路程的乡野驿站里,众人围桌连说带笑,嘻嘻哈哈地饱餐了一顿。
第二天她们没有早早出发,大家都是睡够了才起,一来是因为眼下距离登州城已经很近了,再有两个时辰就能到,二来也是如今入秋天气凉爽,不必趁天刚亮暑气未起时就要赶路。
众人起来陆续吃过饭后,悠闲地收拾完东西,才告别了馆驿里的人们,出来取马继续东行。
这日午后,她们穿过一片金黄麦田,来到了登州城的西城门外,这边的州府君在城里收到消息,忙同几个坊君一起赶来城门口相迎。
大家彼此见了面,不免先提起了登州外海的情况,那府君说她们的舰队都还在海上,江淮水师也还没有撤走,虽然持续对峙有些紧张,好在并没有出现什么交火摩擦。
妊婋和厉媗听了点点头,把上元府的想法也跟她们简单说了两句,又说等明日再到港口看看那边的情况。
当日晚间那府君跟城里众人给她们摆了接风宴,满城里飘着鲜蒸海味的香气。
伏兆终于得偿所愿吃上了螃蟹,登州府君是个拆蟹好手,拿着蟹剪小锤和镊子教她取蟹肉,她还在这里尝了许多头回见到的海味,这一席吃下来,那些贝啊螺的,她连名字都没记住。
晚上她们下榻在登州府君提前给她们预留出来的几座大院里,转天一早,妊婋到隔壁敲开了伏兆的房门,邀她一起往城外去看海。
登州城池离海边不远,但是也得骑马去,大约是一刻钟左右的路程,她们在沿海驿站下了马,往海边步行而来。
这时节一早来赶海的人也不少,妊婋和厉媗还有伏兆三人混在人群当中走着,伏兆见昨日和她们一起进城的人都没来,想是昨晚喝多了还没起,又见妊婋和厉媗也没再像来时路上那样一左一右地夹着她走,于是问道:“怎么没叫人一起来看着我?不怕我跑了?”
妊婋哈哈一笑,侧身往后面比划了一下,像是给她让了条路出来:“这里离长安可是远得很,你要实在想跑也可以试试。”
伏兆看看她们两个,又转头看看海滩的方向,挑了下眉:“既然都到这儿了,总要先看过海再说。”
看伏兆转身往海滩走去,妊婋和厉媗笑着对视了一眼,又喊住她说道:“你自去沙滩看海吧,我们往港口去瞧瞧,一会儿再来找你。”
伏兆听完点点头,看她两个果然往另一边去了,只留她独自一人,跟着赶海的人群,继续往沙滩走来。
她此前从来没有独自外出过,幼时在公主府和皇宫里,她身边总是围着许多人,后来在铁女寺里,她更是不被允许外出,只有隽羽敢出主意带她偷偷翻出去,但也不过就是到山脚溪边转转,再后来她入主长安,出门在外又总是被各式仪仗包围着,因排场过大,每次出行都要宫中和各部提前筹备数日,净街开路给民众带去了许多不便,因此她也尽量减少了不必要的外出。
当年自立称王时,她以为自己终于获得了自由,如今看来,似乎也不过是王权的困兽。
她看着周围拎竹篓的人们,没人注意到她,没人认得她,也没人在乎她是谁。
她就这么随意地走着,直到海面忽然出现在眼前,奔涌的蔚蓝波涛,接着上方宽广的浅青色碧空,向远处无限延伸而去。
湿润的海风迎面吹来,带着粗砺的气息,她站在沙滩上深深吸了一口气。
原来这才是她一直向往着的,从未体会过的,自由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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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1]“角子”,即饺子,古称非错字。
第252章 瀛洲际会
妊婋和厉媗往登州南港走来。
这里是登州面向南海国和南海商队开放的通商港口,因为前段时间局势生变,这里的外来船只早已离港,现在只有她们幽燕水师巡防的斗舰走舸,和几艘支援用的铁鳞号停靠在这里。
这处港口也是难得如此冷清,她们走上埠头,见到了正在这里值守的水师将领,这将领昨天就听说她们进城了,知道她们今日会来,所以一早就在这里等着了,请她们往值守营房里说话。
这边营房里还有三名副帅,大家打过招呼落座后,妊婋环顾四周看了看,这港口的营房里也变了样,从前这里是调度各个埠头和船坞停靠船只用的,如今墙上却换了作战海图,桌上摆的也都是海上传回来的军书。
如今登州外海上跟江淮水师对峙的舰队,是千山远挂帅守着,舰队此刻位于港口南边一更香的海域上,千山远每天都会送一封鸮信回南港,及时向陆地上留守的水师大营告知海上的情况,每隔五天还会有一艘货船开回南港,给舰队上的将士水手们运送补给,由于这次对峙时间较长,三天前还有一艘铁鳞号回港,将一船水手换了下来,近日都在港口边营房内休整。
厉媗拿起桌上的那些信看了看,因为是每天都发,所以内容大同小异,主要是为了跟陆地保持紧密联络,最新一封信中说江淮水师也换了两船将士,又拉来了三船补给,看样子是准备长期在这里跟她们对峙下去,让南港今年秋冬的商船全都靠不了岸。
妊婋在她看信的时候,目不转睛地盯着墙上的海图,那上面有一个用朱笔画出来的圈,正是她们两边此刻正在对峙的海域。
“她们的水师督帅,此刻还在舰队里么?”妊婋问。
那水师将领摇摇头:“她一开始是来了的,在这边停留几日后就离开了,最近都没在。”
她话音刚落,忽然听到营房外面传来一声鸮鸣,那将领看了一眼时间,忙说是今天的信到了,遂道了声“失陪”转身出去了,不多时,她手里拿着一封新到的信走回营房。
大家围在桌边看那将领拆开信,这次来信的内容却比平时长了不少,那将领飞快看完递到了妊婋和厉媗面前。
她二人凑上去一看,信中说江淮水师那边舰队里今早迎来了一艘五层高的大型楼船,赭漆金纹雕龙首,正是昭国水师三军督帅的指挥舰龙骧号。
季显容来了。
妊婋看完信转头跟厉媗对视一眼,季显容再次来到登州外海,应该不只是单纯过来看看而已。
她两个在营房里跟那将领和几位副帅合计了一番,决定先给千山远回封信,看看能否跟江淮水师那边尝试接触一下。
这次在登州外海的对峙,江淮水师那边比较谨慎,大抵也是顾及着山南军被俘的那三万人,由于此前发往建康的国书一直没有得到回信,她们也想借此时机再试探一下昭国的态度。
写完回信后,妊婋和厉媗走出营房,跟那将领一起将信鸮放飞,看着那鸮钻进云层,才转身往旁边的营房中看望前几日回港的将士,问了问外海上的情况,直到见时候不早了,才告别了港口大营里的众人,往沙滩走来。
她们这日在营房里呆了不短的时间,晨间退去的潮水已经开始回涨了,早上来赶海的人们也都走得差不多了,只有一群少年还在远处玩着沙滩蹴球,不时传来阵阵呼喊声。
妊婋和厉媗走过来环视一圈,很快在沙滩上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伏兆正抱膝靠坐在一个浅浅的沙坑里,安静地看海。
妊婋和厉媗把鞋脱在边上,光脚踩在沙滩上往里走来,及至近前才发现伏兆坐的那个浅沙坑,其实是个沙子挖成的大座,靠背上有雕花,两边还砌了扶手,上面也有雕刻纹路和贝壳装饰,阔气中带着一派童真。
与从前坐在太极宫王座上不可一世的模样相比,此刻坐在这沙滩宝座上的她,看起来似乎更加真实些。
“你这大座可真不错啊。”厉媗笑着在她旁边坐了下来,“自己堆的?看不出来你还有这手艺呢。”
伏兆摇摇头:“是一个小孩儿堆的,她后来捡贝壳去了,就把她的宝座传给我了,刚才她跟家人回城去,走之前又过来给我添了几个贝壳装饰。”
妊婋这时也在那沙滩宝座另一边坐了下来,笑问:“我们这里海景如何?”
伏兆知道她想听什么,也没有吝啬赞美:“很壮观。”
她三人在沙滩上又坐了一会儿,直到四周开始变得炎热起来,尽管已入秋,但沙滩上日头猛烈时,热浪也不输夏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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