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肉书屋 > 都市言情 > 夺缘 > 第93章
  秦维勉从前没听说过谁是这样做的,但是这种策略显然有效。如今到了横州,贺云津手下的人突然多了起来,但他也不嫌烦累,每日混迹在军士中间。
  有得忙就好,秦维勉正有机会几日都不单独见他。到官庠中接见文士和学生,秦维勉同他们聊了两个时辰。快到晚饭时分他才往府里走,想着刚刚发现的几位饱学之士,心里正高兴。
  然后贺云津就从街角转了过来。
  稍微好转的心情瞬间又被拉了回去,秦维勉看着贺云津上前来行礼,喉咙也硬了起来:
  “免礼。”
  “殿下可是要回府?末将也正要回去,就请让我陪殿下——”
  一想到要与贺云津周旋,秦维勉便感到不耐烦,两颊像针扎一样刺痛。他移开目光,仍旧不敢同贺云津对视。
  “适才行来,见东门有军士喧扰,便请贺将军前去看看,可是出了什么事?”
  贺云津向手下副将道:
  “你去看看。”
  那名副将分明听着二殿下是让贺将军去,就是贺将军自己不想去,也该背着二殿下再支使他,何以当面偷懒呢。
  他一犹豫的功夫,秦维勉果然说道:
  “怎么?贺将军不肯亲自前去?”
  向贺云津这样刚刚得到大幅赏拔的人最忌讳表现出自矜自傲的样子,别人掩饰还来不及,可贺云津却像听不出话外之音一样分辩道:
  “殿下适才行过却不处理,看来不是什么大事,让副将去看看也足够了。”
  那副将替贺云津捏了把汗。
  揣度上意可是大忌,何况贺将军还对殿下的命令如此轻慢,现在殿下刚进城,正是要立威的时候……
  副将不敢答应,只为难地去看秦维勉。上位之人坐在马上,久久不语。
  贺云津暗想,不管为了什么,秦维勉也得斥责他几句了。
  “军中无小事,还是请贺将军亲去看看吧。”
  秦维勉半晌只留下这么句话,一抬手令牵马之人继续前行。贺云津侧身让开路,躬身行礼。
  他是想给秦维勉一个出气的机会,不是想接着气人。可秦维勉怎么就不发脾气呢,光拿自己的身体消化怒气是要憋出毛病的。
  说东门有事一定是秦维勉为了支开他找的借口,但事已至此贺云津必须亲自去看看了。看得出来秦维勉已经拿定了主意不会罚他,他怎么能再给秦维勉找气受。
  贺云津不明白,以如今秦维勉的身份地位,怎么比云舸还谨小慎微起来。从前云舸同他生气的时候还会当面指责他几句,诉诉委屈。回头想想,越是那样当面争吵事情翻篇得越快,像这样都堵在心里,他更拿不准秦维勉的心思。
  他现在想辩白几句,是连个机会都没有了。
  贺云津知道,秦维勉受了这种羞辱,没有些日子是消解不了的,非得反反复复咀嚼过几回不可。他拖得时间长些,秦维勉自己就消化完了。
  但那时候,个中的痛苦和辗转都郁结成了坚硬的块垒,在人心中一层层堆积起来,这种隔膜便再难消除了。
  人心便是在这样独自运化痛苦的时候变硬的。
  贺云津打定主意,今夜他就是翻窗户、蹲房梁,也非得见到秦维勉不可。
  晚饭秦维勉是和城中几位高龄老人一起吃的。这城中年愈八十的老人有三位,那天在街上秦维勉看见一人向他叩首,口中念着什么“菩萨”的,后来着人去打听,知道那位从朔州逃难来的老者今年也有六十了,秦维勉也将他请了来。
  那名老者名叫姜五郎,腿脚虽灵便,但心神却不十分清晰,谈话之时经常弄错年代,甚至说到自己的子女和孙辈都会弄混。
  不过这老头儿总是慈眉善目地笑着,别人指出他的错误他也不恼,连连说自己糊涂了。席间秦维勉便问他那天在说什么“菩萨”。
  “菩萨?什么菩萨?”姜五郎偏着头问。
  众人笑笑,秦维勉身旁的侍从高声又问道:
  “老丈!那天你在街上给殿下磕头!嘴里说的什么‘菩萨’!?”
  “哦哦、哦哦……”姜五郎哑着嗓子笑了笑,慢慢说道,“是‘云菩萨’!我看殿下长得像云菩萨呢……”
  众人听了都捧场地大笑起来,一名老者笑完了说道:
  “你这小老头儿,定是糊涂了,殿下是天人之表,你怎么拿来跟反贼相提并论。”
  秦维勉疑道:
  “这‘云菩萨’是……”
  横州负责恤老的官吏起身答道:
  “回殿下的话,‘云菩萨’即是白巾反贼云舸。造反之前,由于医术高超,他被朔州人称为‘云菩萨’,死后朔州还有人为他建庙祭祀,逐渐也波及到横州。不过大家去祭拜,都是图个健康平安罢了。”
  “原来如此,”秦维勉点点头,带些笑意,让众人安心,“姜老想必在朔州时听过云大夫的传说咯?”
  那姜五郎根本没听懂方才别人的点拨,见秦维勉问及此处,十分喜气地答道:
  “老儿我亲眼见过云菩萨哩!那会儿老儿我还是个小儿,云菩萨救了我的命呢!那云菩萨跟殿下长得是真像啊!一看就不是凡人,好像是跟那庙里画里走出来的一样!”
  贺云津晚上一直在刺史府里等着,虽然听不见堂中的谈话,但里面时不时传来阵阵欢笑,显然宴席不会很快结束。
  他无奈,只好暂时回房待着,心中愈发焦急起来。要是秦维勉喝多了酒,今夜恐怕又谈不成了。
  第102章 会哄
  秦维勉确实多喝了些酒。一来是跟这些耆老聊天颇长了些见闻,二来他心情不佳,一杯接一杯就这么下肚了。
  送走了宾客,秦维勉回身冲人说道:
  “不管谁来,就说我醉了在休息,除非要紧事否则明日再说。”
  下人唯唯答应了,秦维勉回房匆匆洗漱了一番。他昨天夜里就几乎没有合眼,今天又忙了一整日,早已困倦不堪,要不是听那些老者说话有意思他早想休息了。
  他方才听那姜五郎回忆了小时候病重遇到云大夫的故事,老人家记性虽不好,讲起故事来倒会渲染,直把云舸说得如同神仙下凡一般。秦维勉想到这里,又忆起贺云津每每提到云舸时也是不吝溢美之词,连眼神都充满了柔情。
  想到贺云津他便感觉烦躁,今天那人也不知怎么回事,几次言谈失当,不知道是不是知道了自己的偏爱所以自鸣得意了。
  如果贺云津真是这种人,那就是他瞎了眼。
  秦维勉被人侍候着更了衣,把沉重的身体撂在榻上,告诉自己不要再想昨天夜里的事。
  他闭上眼,强迫自己去想一些令人轻松舒适的事情,比如他王府中的书房,比如京郊春天时的花红柳绿,或是在江边时耳畔拂过的江风。
  “殿下……”
  听见动静,秦维勉吓了一跳,睁开眼一看,果然是贺云津。
  那人站在他榻旁,用手挡开帘幔,一脸的谨小慎微,仿佛连气也不敢吐。
  秦维勉冷脸问道:
  “怎么,又回到夜半突访的时候了?”
  “殿下避而不见,我只能出此下策了。殿下——”
  秦维勉酒劲上来愈发困倦,打不起精神同贺云津周旋,他从贺云津手上抢过帘子放下,不耐烦道:
  “济之不用怕我惩罚你,本王还没那么小心眼。你既然不愿意,以后我也不会再提起。”
  “我愿意!”贺云津又拨开了帐幔,“我只是……殿下,我只是一时还没准备好,你给我些时间,我……”
  贺云津说着,竟索性在秦维勉榻上坐了下来,把自己也挡在了帘子以内。秦维勉也是习惯他举止无当了,此刻见了连话也懒得说,倒是看出贺云津一两句打发不了了,秦维勉只好懒懒地坐了起来。
  贺云津的话他才不信。这有什么好准备的,就是那方面不行也没关系,反正贺云津也用不上。再说就是一时间措手不及,现在总也该准备好了。
  如果真有心辩白,贺云津现在只需自荐枕席便足以证明一切,还靠嘴说?
  秦维勉深吸一口气。
  “济之不用放在心上,我也不过是一时兴起罢了,过后就忘了。”
  “那怎么行!”
  贺云津是真的着急了,一时兴起他没抓住机会,以后再想遇上这种兴致可难了。回想一下,定是因为那夜从横州逃命时的相依和最近持续的疲劳与危险摇动了秦维勉的意志。加上夺回横州大喜,谢质又久不在跟前……
  这样的机会是千载难逢,他努力了这么长时间,就碰上这么一次兴起,以后可去哪碰呢。
  贺云津一脸委屈,给秦维勉看得莫名其妙,贺云津放缓语气又道:
  “殿下可不能这样捉弄我。”
  秦维勉冷笑一声:你还撒上娇了。
  “济之言行不一。子曰‘听其言而观其行’,我还是宁可信济之之行了。”
  “殿下真觉得我言行不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