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驳的声音虽轻却带着不容撼动的坚定:“是,不缺我一个。可如果每个人都这么想, 还会有谁去呢?还能凑齐人吗?”
“我身体健康,年轻力壮。如果连我这样的人都不去,那应该让谁去呢?”
话音落下,空气仿佛凝固了,沉默在对抗中的四人间肆意蔓延。
可江瑶清最舍不得看到哥哥受委屈。
她最先软化,率先做出决定,望向江瑶浪的眼神带着鼓励:“哥,你去吧。我支持你。不用担心我们,我会照顾好小玲姐和绍臣哥, 你去做你想做的事, 我相信你。”
妹妹的表态,让温绍臣和小玲姐不便继续阻挠, 只能将担忧强压在心底。
江瑶浪再次开口, 声音沉稳了许多:“放心吧。就算不信我,也该相信我们的国家, 相信前线的军人、医生。”
他顿了顿, 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或许,还可以相信单承言。”
“总而言之,”江瑶浪的嘴角扬起一个耀眼的弧度, “我觉得我在做一件正确的事。如果不去,我这辈子都无法心安。”
“我知道,也许我可能帮不上什么忙,但我必须要去看一眼,必须要去尽一份力。”
“这样,我才不会被持续的不安所困扰,才能彻底放下心。”
*
三天后,江瑶浪告别庄园内的三人,坐上了单承言静候许久的车。
明明是六月初的天气,单承言却反常地穿着一件长袖衬衫,江瑶浪难得生出一点好奇:“你不热吗?”
单承言挑眉,唇角勾起得意的笑:“好看吗?是不是特别帅?”
江瑶浪懒得理他,闭上眼,环抱双臂,放松地靠进皮质椅背。
单承言识趣地没再打扰他,平稳地将车驶回了江瑶浪的家。
距离地震已经过去了四天,小区内不见狼藉,仿佛已经恢复正常,可常年在这里生活的江瑶浪却能清晰感知到平静之下的那份冷清。
他叹了口气,负面的情绪刚升起,便被单承言出言打散。
“瑶瑶,”他侧过身看着江瑶浪,“我在车里等你。小瑶基金已经将基本生活用品准备好了,你只用带些必要的个人物品就好。”
“嗯,就拿两套衣服,很快。”江瑶浪点头,开门下车。
他快步上楼,从衣柜里翻出最耐磨的深色运动服,利落地换上一套,又将另外两套叠好塞进双肩包。
然后,他小心地取下指间的戒指,将其放入戒指盒中妥善收好后,他拉开储物的抽屉,将戒指盒放进深处,又取出一个保存良好的信封,将它细致地收入双肩包。
再次确认证件齐全,他背起包走到玄关更换一对更加适合的鞋,在弯腰的瞬间,过长的发丝从肩头滑落,遮蔽了视线,也提醒了他。
他直起身,重新走回穿衣镜前,抓起一把垂至腰臀的卷发。
江瑶浪有一头很漂亮、被养护得很好的长卷发。
这头长发,只在他十六岁时被剪短过一次,后来他便重新蓄留,十余年过去,除了必要的修剪,江瑶浪从未舍得动过分毫。
它们蓬松光泽,是茂盛的海藻,是最上等的绸缎,是他无声的骄傲,满足了他的爱美之心。
他喜欢打扮自己,喜欢让自己每天都能漂漂亮亮,光彩照人。
可现在,他要去的地方并不安稳,这头长发即将成为他的累赘。
于是,江瑶浪对着镜子,耐心地将长发分区、梳顺,又静静与镜中的自己对视两秒,随后他在下巴下方一点的位置,将一头长发分扎成了两条粗实的低马尾。
他低下头,脸颊眷恋地蹭了蹭柔顺的长发,眼中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不舍,但很快被决绝替代,他拿起平日用来裁剪物件的锋利剪刀,张开刀刃对准了发绳之下的发丝
普通的家用剪刀作为理发工具来说,并不趁手,在剪断厚实的发束时,江瑶浪用了狠劲,也只能一缕一缕地艰难剪下,剪去的过程持续发出令人牙酸的滞涩“咯吱”声。
极其不顺利的过程,直接造成了断口参差不齐的最终结果,江瑶浪试图修理,结果却只是越剪越短,发尾始终无法平直。
他放弃了,放下剪刀后迅速清扫散落一地的碎发,又将剪下的两束粗壮发辫卷好,小心翼翼地放入一个精致的储物盒,与那枚戒指存放在一起。
再次站到镜前,他看着镜中那个顶着仿佛被啃食过的齐耳短发的自己,有些恍惚。
这个长度,好像回到了十八岁。
江瑶浪伸手摸上乱翘又刺人的发尾,微硬的触感扎着掌心,带着一种陌生的痒与轻微的刺痛。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然后,鼓励自己,扬起笑容。
江瑶浪,头发还能再长。
但现在,有比长发更漂亮、更重要的事在等着你去做。
*
他重新背上包,踩上舒适的运动鞋,大步流星地走下楼梯。
单承言的车依言静静等候着,他拉开车门,神色如常地系好安全带,对单承言说:“走吧。”
单承言闻声转头,目光触及他短发的瞬间,瞳孔猛地一缩。
震惊与心疼促使他下意识地伸出手,让指尖轻轻触上那长短不平的发尾,然后,逾越的手掌大张着,覆上江瑶浪的整个后脑,用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温柔力道,轻轻地揉了揉。
随后,他久违地泄露出攻击性,用力将江瑶浪带向自己。
一个罔顾江瑶浪意愿的,克制而又滚烫的吻,强势落在江瑶浪的眉心。
“喂!”江瑶浪猛地回神,手抵住他的胸膛用力向外推。
单承言却用另一只手环住他的背,将他更紧地拥入怀中。
“瑶瑶,”他的声音沙哑,带着满满的怜惜,“你好漂亮。”
单承言的唇没有离开眉心,虚虚地贴着那一小片细腻的玉白肌肤:“我亲一下,就一下。”
手掌再次在短发间讨好地揉了揉:“别生气。”
“你也知道我会生气啊!”江瑶浪没好气地瞪他,又骂又打,“还摸!还亲!”
“嗯,不亲了。”声音表达出真实的留恋情绪,但单承言顺从地松开手,将身体退回驾驶座。
随后,他打开了车门,对着江瑶浪说:“瑶瑶,等我一下,很快。如果无聊,可以去甜品店数花玩儿。”
“你去干嘛?”
单承言神秘地笑了笑,没有回答,只利落地下车,快步离去。
江瑶浪在车里坐了片刻,可又忍不住在意单承言口中的花。
于是他也下了车,走到了甜品店的门口。
自从上次单承言在店免费派送鲜花并获得如潮的好评后,这里便常设着一个能容纳数百朵鲜花的巨大花桶,鲜花每日更换,种类繁多,但火红热烈的玫瑰永不缺席。
今天的花桶只剩下一小半,本是用来收集意见的信箱此时已经被客人的字条挤满,江瑶浪随手抽出几张,发现写的都是些“祝福爱情”、“百年好合”、“有情人99”等话语。
可今天剩下的花朵,绝大多数是开得正艳的、代表着爱情的红玫瑰。
江瑶浪歪头想了想,发现以往被剩下来的也大多是红玫瑰。
很奇怪的现象,明明在渴望着爱情,却没有带走玫瑰。
江瑶浪蹲在花桶前,他伸出手指,极轻地碰了碰离他最近那朵玫瑰的花心。
玫瑰外表似火,明艳不可方物,内里看着柔软,触手才知,竟是意外地冰冰冷冷。
所以,在单承言眼里,我就是这样的存在吗?
但我也没有很难追吧,他托着腮,与那丛红玫瑰静静对视。
人蠢不开窍,学不会爱人,又怎么能怪玫瑰带刺不含情呢?
*
“瑶瑶!”
单承言的声音自身后响起,随后,他大步跑来,蹲在江瑶浪身边。
江瑶浪应了一声,站起身准备离开,然而,余光瞥见单承言的瞬间,他整个人顿在原地,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单承言那头短发竟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这是……搞什么?”江瑶浪伸出手,指尖迟疑地落下,触摸上那片泛青的光滑头皮。
“准备出家了?”
单承言笑得坦然又温柔,甚至主动弯下腰,把光头往他手心送了送,方便他摸得更趁手。
“瑶瑶,”他仿佛在宣誓,“无论是什么,我都陪你一起。”
“我们一起去做好事,一起把头发重新留长。”
闻言,江瑶浪微微垂下眼睑,视线离开单承言:“干嘛要这样呢。”
“为什么不可以呢,就算是光头。”单承言自信道,“我也是最帅的光头啊。”
“而且,我这个发型多显眼,瑶瑶一眼就可以在人群里找到我。”他微微仰起头,让江瑶浪的指尖无意间滑过自己的脸颊,“瑶瑶,我们是不能分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