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号:
密码:
肉书屋 > 都市言情 > 垄上烟火[种田] > 第158章
  
  这话没说错,放苗、补种、整枝打杈、捉虫、拾棉花、剥棉桃、拽棉花柴……
  从春天忙到冬天,无时无刻不显示它的存在感。棉花价是高,但要是碰上老天爷不疼人,连着阴雨天气,农人连哭都找不着北。
  几人就今年的农事安排说了自个的建议,丛孝拍板定下几种常见且易打理的农作物。
  他们家本就人少地少,犯不着成天泡在地里把自家弄得惨兮兮,又没人颁发辛勤劳作的嘉奖牌匾。
  退一万步说,地里活计安排得当,非但人能轻松一大截,便是空出来的辰光也不会浪费。
  这不一等开春河水上涨能行船了,丛三老爷跟杏娘的小摊子就要摆起来了。
  即便是老庄稼把式丛三老爷,也得摸着良心说:他老人家情愿守在摊子前枯坐,也不愿蹲在地里薅草。
  只如此这般一想,心里似乎透亮几分,不种就不种吧,少的那几个铜板一个集就回来了,说不得还能多赚呢!
  可见要想家底子厚实,行事大气敞亮,不光是要节流攒钱,更要紧的是开源。
  所谓财源广进,先要有广,才会有财。
  大人说得热闹,青叶也不甘示弱发表意见:“爹爹,多种一些姑娘果吧,姑娘果好吃!”
  他爹乐不可支:“这个爹可种不了,这是野生的,天生天养。叶儿喜欢吃姑娘果啊,等下次爹爹从县城回来给你带甜甜的果子,比姑娘果甜多了。”
  青叶满意点头,没有姑娘果也行,只要是甜的果子她都爱吃。
  临到尾声杏娘欢快添一句:“爹,今年可以多种点苕,我觉得隔一段时间吃一次还蛮不错的,你们说呢?”
  其他人:“……”
  丛三老爷:“……呵呵,是吗?那什么,咱家地少,嗯……到时看情况再说。”
  ……
  春风一吹,万物复苏,河里的水像雨后的竹笋,就着绵绵细雨“蹭蹭”上涨。
  这个节气的天象最是多变,上午还是艳阳高照热得恨不得拔掉一层皮。晌午一过天就阴沉下来,妇人们跑进跑出收拾床单、衣物,高声喊小童回家添衣裳。
  还不到春耕的时候,眼下的活计依旧以打理菜园子为主。少了壮劳力丛孝,丛三老爷只得扛起锄头扒拉菜秧子、清理杂草、松土育苗。
  因着卖酱菜的缘故,干菜也会搭配着卖,杏娘要准备的干菜比之往年多了不少。萝卜干、莴笋干、榨菜等是必不可少的,今年还多了一样莴笋皮。
  这还是初二回娘家在饭桌上说起酱菜时,李老爷子随口提的一句,比起酱莴笋干,酱的莴笋皮更加脆爽入味。
  杏娘当时诧异地问了一嘴:“莴笋皮还能吃呢,我怎地没听说过,向来只说削皮削皮的,这皮不都是扔了?”
  李老爷子淡淡一笑,也不多做解释,杨氏笑着道:“你爹既然这般说了,那肯定是吃过的,又不是多难的事,你要有心家去试一次不就知道了?”
  杏娘一想也是,左右莴笋干是要晒的,腌制莴笋皮也就是顺带的事,遂不再追问。
  此时坐在小板凳上一想,觉得她爹兴许是儿时讨饭捡了人家丢弃的莴笋皮吃过。
  几岁大的要饭花子,自是捡到什么吃什么,哪里有挑拣的余地。
  如此一想,她爹可真不容易,从一个一无所有的小叫花子,到如今人人称颂的李老先生,经历的艰难险阻可想而知。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要不是她爹兢兢业业,他们老李家这一大家子哪有眼下的好日子。
  这一日杏娘在家削皮切块忙得不亦乐乎,两个意想不到的人齐齐拜访。
  “七嫂,忙着呢?”丛翠枝率先走进灶房,其后跟着丛丽。
  杏娘抬头一看,忙擦手起身端凳子,“稀客稀客,你俩怎么凑一起了?我就是瞎忙活,园子里的菜吃不完也是浪费,晒了做菜干,快坐下……”
  丛丽忙止住她:“你别起身,我俩又不是外人,自个会端凳子坐。”
  待俩人坐下后,翠枝迫不及待表面来意:“七嫂,我俩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这次过来实是有事相求。”
  第139章
  原来自打六太爷过世,翠枝很是痛不欲生了一阵子,对她爹的逝去极其不能释怀。
  每每想到她爹辛劳半生养儿育女,好容易年岁大了能享点轻福,却又得了大病症。
  拖拖拉拉大半年在疼痛中死去,她的心就像被拳头死死攥住,这种有如实质的痛苦常常令她夜不能寐,暗自神伤。
  亲人的死亡对所有人都是一场灾难,大多数人在日常的忙碌和琐碎中日渐治愈、淡忘。而极少的人却过不了心里的那一关,任凭他人劝说开解,只一味沉溺伤痛不可自拔。
  翠枝显然属于后者,这次登杏娘家的门也与此事有关。
  翠枝是六太爷的大女儿,她落地时上头已有了两个顶门立柱的男丁,故而对于这个女娃的到来两口子都极其珍视。
  时下讲究抱孙不抱子,连儿子都没怎么抱过的六太爷的胳膊上却常年坐着个小女娃。
  等大了些头发长了,买崭新的红头绳给她扎包包头;穿的衣裳虽说不是新的,却也干净整洁,不比她两个哥哥缺胳膊少腿的穿着;即便后来生了小儿子、小女儿,该她的这一份从不会短少。
  到了出嫁的年岁,找的人家也是正儿八经,中规中矩的农户,大富大贵谈不上,吃穿不愁,安稳度日。
  比之小妹,她得到的偏爱更多,因而跟六太爷的感情更深厚,也愈发不易走出她爹消逝的阴影。
  再怎么伤心日子还得继续过,只不过翠枝越发沉默寡言。
  常常说话玩笑正乐呵呢,头一偏想到她爹,脸上的欢愉急速冰冻,嘴角牵起的弧度都勉强。
  亦或是走在路上,远远看到一个消瘦、修长的背影,心里涌起一股熟悉感。
  头脑发晕手脚发麻,怦怦跳的心口似要冲出胸腔,明知不可能却仍满怀希望。随着走进的人影脸盘清晰,强烈的失落感笼罩全身,压抑的哀伤瞬间将她淹没。
  为什么旁人都活得好好的,而她的爹爹却长埋地下,永不见天日?
  然而她却连大声痛哭出来都做不到,真正的伤痛连眼泪都是无声的。
  只得红了眼圈急匆匆低下头,恍恍惚惚看不清路时才发觉不知什么时候已是满面泪痕,喉头酸涩像是含了一把火星子。
  这种隐痛又是不能诉诸于外人的,厚道之人难免说一两句:“是个长情的,不过人死不能复生,哭一两场也就罢了,日子过着过着就好了。”
  更多的则是白眼一翻,撇着嘴角不屑道:“谁还能长命百岁不成,又不是骂不死的老怪物。
  就她矫情,哭起来还没完没了了,显得她孝顺、听话,别个都是白眼狼?要我说这就是闲出来的毛病,饿她个三天三夜,保管甚样的症候都能治好。”
  几个月下来翠枝清减了不少,掌家理事照顾小儿分毫不差,却不复往日的明媚开朗,爽利大方。
  婆家人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这种事旁人是不能感同身受的,安慰、劝解的话车轱辘一样,翻来覆去说了一箩筐。
  她自个不想通,神仙下凡也束手无策。
  好在太阳总是东边升起西边落下,并不会因为谁的逝去而改变。时光总是向前流动,只要人不死,活着活着就能找到了自己的答案。
  直到大年初一给六太爷拜新年,翠枝的心病再一次被触碰。
  两个女儿、女婿带着孩子是初一到的,因着明儿是出嫁闺女回娘家的日子,索性当晚留下住一夜,过完初二再走。
  送走拜新年的亲朋好友,一家子至亲围坐在灶房烤火。
  雪夜天冷睡在床上也没热乎气,还不如人多凑一起闲聊打发时间,等浑身烤得暖和了再热烘烘地爬进被窝。
  既是给六太爷拜新年,少不得提到他老人家生前的种种事迹,追忆缅怀一番。
  一时说起托梦,王氏最有发言资格:“你爹走了这么些日子,每个月总有几天梦到他,有时在劈柴,有时在门前甩着牛鞭子碾场。
  我一喊他就应声,喊得多了,他恼了,你老叫我做什么,没看见我在忙?”
  说到这里,王氏的脸上露出开怀的笑意,每一根细纹都铺展开来,“梦得真真儿的,就跟他活着时候一模一样,只知道做事。
  要他停下来歇一会,他还不耐烦,嫌我啰嗦,那个虎着脸皱眉头的样子活脱脱就是你爹啊!”
  话音落地不免带上惋惜,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只剩了她一个老婆子,孤孤单单,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小女儿翠叶迫不及待开口:“我也梦到爹了,他喊我回家吃饭,说家里买了肥肥的五花肉,可好吃了,要我快点回来。
  我不信,咱爹哪会买肉,每次都被卖肉的忽悠买一堆边角料回家,气得娘破口大骂。我站着不肯走……
  爹爹急得直跺脚,忙忙地朝我招手,你个傻妮子,爹爹还能骗你不成,你跟我回家不就知道了?我哈哈大笑,笑着笑着就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