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做的呀?”青叶惊讶抬头,脸颊塞得鼓鼓囊囊似一只兔子。
“想不到你还会做饭呢,你真厉害,我还不会炒菜,我娘说等大些再学。”
“马马虎虎吧,只要舍得下调料,炒菜并不难,苏木哥也说我做的这些个小玩意配稀饭正适合,不那么寡淡无味。”
青叶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二话不说把人家配菜吃了,咀嚼的动作一顿,继而慢吞吞嚼了咽下去。
念念不舍把油纸包递给他,“那个……是很好吃,给你吧,我只吃了一点,余下的还能配稀饭。”
周邻没接,此时天色还早,早起去镇上的人不多。周老爷子在船头划桨,船舱里只坐了他们两个孩子,地方大得很。
他伸直双腿交叉搭着,腿太长伸不直半屈着膝盖,两手撑着船舷道:“不用客气,喜欢就吃吧,我炸的多背篓里还有,这些就是给你吃的。”
青叶一听喜上眉梢,毫不犹豫收回手,捏一条小鱼干放进嘴巴,漫不经心问:“你跟着我表哥忙吗?你也跟我们一样半个月休一次假?”
“还行吧,没有定数。”周邻被她的馋样逗乐。
“换季的时候气候多变,染风寒的病人多,医馆里忙得很,所有人都不能歇息。其它时候倒还好,忙的时候少空闲多,只要没有需要出诊的病人,苏木哥允我随时回来。”
青叶羡慕地道:“你可真舒服,想在家里呆多久都行,哪像我们,规矩定得死死的,多一天都不行……我一点儿都不想离家去镇上,虽说当学徒也不累,但就是不得劲,哪有在家舒服……”
“也不能这么说,在家里来来回回就是那么几个人几桩事。去了镇上能见到不一样的人,做不一样的事,还挺有趣的……”
侃侃而谈的少年男女如东边缓慢升起的旭阳,光芒四射,朝气蓬勃。
清脆悦耳的说话声像音符在水面上跳跃,忽高忽低,或软糯或清亮,合着桨板拍打水波的声音交织缠绕在一起,谱成一首静谧、温馨的曲调。
……
杏娘满心期待女儿能够学有所成,大展宏图,可等她第四次问女儿得到的答案依旧是在给麻线牵经上浆时,杏娘死了追问的心思。
青叶安慰她娘:“孙姑姑说了,麻线准备得够用了,下个月可以上织机,您不要着急嘛!”
杏娘苦笑,她急的是织麻布么,她急的是织绸子。
不过现下不用着急上火了,想来接下来的一年织麻布是板上钉钉的事,没见准备了整整两月的麻线么。
也行吧,织麻布就织麻布,左右她女儿还小,她也等得起。杏娘就不信了,刘家能安排学徒织整整三年的麻布。
杏娘去了心病不再惦记绸子的事,安心等待女儿学手艺,蜗牛还有爬上树梢的时候,她女儿显然比蜗牛快多了,且慢慢等着吧!
杏娘能沉下性子耐心等候,可显然有人按捺不住要发难。
这天上午,一屋子的女孩坐在织机前焦头烂额地拿着梭子穿梭,织机上的麻线凌乱不堪,没几人是能理顺的。
青叶也是一个头两个大,手忙脚乱,顾得了这头顾不上那头,麻线稍不注意就打结、缠绕在一起,额头上的汗珠子擦了一遍又一遍。
此时的她终于意识到织布也不是件简单、容易的事,怎地这么多横的、竖的麻线,她整个人简直要乱成一团麻。
孙姑姑不紧不慢地在屋子里转圈,慢条斯理的女声在杂乱的窸窣中显得格外清晰:“慢着点,不要着急,根据我教你们的方法,按照顺序一个个来……”
“啪”麻线又断成两截,青叶正自懊恼间,一个突兀的声音响起。
“孙姑姑,我在家学过织麻布,这个织机我也会操作,姑姑现在教的这些我都会,不知道您能不能教我一些别的东西?”
屋里猛地一静,片刻后嘈杂声刻意地响起,人人若无其事忙活手头的麻线,两只耳朵却竖得高高的。
青叶抬起头疑惑地看过去,是一个穿着华服的姑娘,听同住一屋的小桃说,是镇上大户王家酒肆的小姐。
王小姐个头高挑,约莫是这些学徒里年岁最大的,日常穿戴很是奢华。
青叶第一次见她时,她身上穿的衣裳柔顺光滑,心里猜测这莫不是娘亲说的绸子。
可她已经穿上了绸子做什么还要跑来这里当学徒,青叶想不明白,只暗暗记在心里。
女孩们一多自然就分了两拨,住在镇上、早晚能归家的为一类,几个凑成一团不愿搭理睡大通铺的农家孩子。
王小姐显然是这一拨的领头人,从来目不斜视,骄矜自傲,眼角都不瞥一下她们。
孙姑姑停住脚回头看了一眼,慢慢朝她走去,轻盈的脚步声几乎听不见。
“你若是会织麻布不妨坐下来慢慢织,这一年都是学这个,我也没什么旁的好教你。”
王小姐迟疑片刻,鼓足勇气问道:“当初刘记招学徒的时候,说的是教织丝绸,您打算什么时候教我们这个?”
“是吗?”孙姑姑轻轻一笑,柔声道,“我不知道刘记答应了你们什么,我承诺东家的条件是教学徒织棉布,并不是织绸子,我也不打算教你们织绸。”
王小姐紧皱眉头,不悦道:“孙姑姑说的和刘家传出来的大相径庭,刘家也是镇上的大户,怎么还骗人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毕竟我也不是刘记的人,只是现下受雇于刘家帮着教学徒。我确实没有骗你,你可以看一下……”
孙姑姑环视一圈:“这间屋子摆放的织机都是这个样式,你既然通晓织麻布,想必棉布也不在话下。
你应当知道织绸子的织机跟这些不一样,我要求刘家只准备了这样的织机,就必然不会教你们织绸。”
王小姐愤懑地瞪着她,脸涨得通红,气冲冲转过身,一屁股坐到凳子上巍然不动,也不伸手梳理麻线。
孙姑姑不置可否笑了笑,提高声音道:“方才我说的话想必你们也听见了,我不知道外头是怎么传的,但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们……”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屋子里的女孩停下手里的动作看着她。
孙姑姑斩钉截铁说道:“我只会教你们织麻布和棉布,其它的不要多想。如果你们自己或爹娘有什么别的想法,趁早另谋出路,免得日后徒生怨怼。”
话音落地,屋里鸦雀无声,片刻后女孩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小桃小声喊青叶,朝她挤眼睛抬下巴,青叶摇了摇头,示意她回房再说。
心里止不住叹息:她娘的美梦要破碎咯,人师傅压根不打算教织绸子,挣大钱怕是难了,这可如何是好?
第160章
孙姑姑不教学徒织绸子,杏娘知道后却并不如何难受,兴许早有了心理准备。
她就说嘛,他们这穷乡僻壤的乡下地方,怎么可能学会织绸子这般来钱的手艺?
若是如此人人都能发大财,还守着眼前的这一亩三分地做什么,从年头忙到年尾,将将挣个肚饱。
能学会织棉布也好,比麻布贵上那么一点,退一万步说,织布总是比土里刨食强。
所以杏娘对于女儿不能织绸子的遗憾有限,失落了一炷香时间便给忘到后脑勺,嘱咐青叶跟着师傅学本领,人家教什么她学什么。
显然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想得如此通透,自打孙姑姑说了那番话,接连数天刘家别院都有镇上的姑娘离开。
想来也是,镇上商户家的小姐们吃穿不愁,家底子厚实。
本就是奔着学织丝绸来的,结果孙姑姑只肯教织棉布,她们哪里看得上,继续留在这里也是白费时间,不如走了的好。
等到青叶当学徒的第三个月,刘家别院的女孩们只剩了十个。
孙姑姑不以为意,继续教她们织麻布,女孩们整日里与麻线混战成一团,短时间内怕是难得理清。
杏娘暂且顾不上女儿,时已入秋可秋老虎的威力仍不容小觑,不过这对她来说是好事。
天气越热酱菜生意越好,到了冬天除了宴席用量大,基本上没什么销量。
这一天日头正好,趁着早上光线还不猛烈,杏娘估摸着苏木家的酱应是快见底了。跟公爹打声招呼,抱了一坛两斤装的酱和一袋干菜走去医馆。
到了医馆门口没见到李苏木的身影,来往大人、小童穿梭忙碌,只看到周邻在大堂清点药材。
“邻哥儿,苏木可是在忙?”
周邻正在核对单子上药材的种类,听见声音一抬头,“七婶,您来了,苏木哥在后堂给病人针灸,您稍等,我去叫他。”
说着拔腿就要往后院走。
“不了,不了,”杏娘赶忙喊住他,把手上的物件放在柜台上,“我就是来给他送一坛酱,他在忙就算了,见不见都一样。等会儿你帮我把这些东西给他,我先去守摊了。”
周邻上前几步拿起布袋,把坛子抱到角落,“那您慢走,我等下跟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