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镇子的人都知道刘记在招学徒,只有你这个蠢出升天的送女儿去当丫鬟,你说你是不是缺心眼?”
“娘!”丛娟愤恨大叫,她娘怎么偏帮外人。
“丫鬟……”杏娘一愣,旋即啼笑皆非,只怕事情不像婆母说得那样简单。
丫鬟和学徒八竿子打不着,稍一打听就清楚了,怎么可能混淆?
估摸着他们家大姑姐的本意是冲着学徒去的,奈何不得其门而入,后来听说刘家在招丫鬟,便退而求其次把女儿送了进去。反正都是刘家,外人不知内情以为是一样的。
偏她装模作样跑回来显摆,还妄想骗她的银子,典型的偷鸡不成蚀把米。
本来当丫鬟也没什么,她们这种农家女孩至多签两、三年活契当个粗使丫头。
年岁到了爹娘领回家嫁人,平日里的月例银子还能攒成一份嫁妆,倒也不失为贫家女孩的一个出路。
丛娟母女心想事成回娘家出了一次风头,不成想弟弟家竟然有法子把侄女送进刘记当学徒,这一下可就捅了马蜂窝,抓心捞肺地难受。
她本就是个鲁莽性子窝里横,不管不顾跑回娘家撒气,杏娘可不会惯着她。
故意顺着婆母的话阴阳怪气道:“姐姐糊涂办砸了外甥女的差事,怎么有脸跑来我家撒泼?当初还是听了姐姐的慷慨激昂,我跟七哥才想着求人试一试,不成想这事竟然成了,可见咱们家有这个运道。
如今外甥女阴差阳错进了刘家当丫鬟,说到底是姐姐识人不清,找错了门路,怎么还怪到我头上来了?
早知如此还不如把这些打点的银子托付给七哥,指不定荷花也跟叶儿一样进刘家当学徒。日后还能当女工呢,帮衬家里是迟早的事,当丫鬟可有什么出息哟?”
陈氏亦是恨铁不成钢:“谁说不是,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种傻蛋,花了大价钱却拜错了菩萨,你说说你干什么吃的?
你家银子硌得慌不如托付你小弟,他做事比你全家老小捆一处都靠谱,再不济贴补一把你老娘,那也是你的孝道。”
“娘!”丛娟气急败坏大喊,不好跟老娘对骂,调转枪口对上杏娘。
“你这个马后炮现在倒是说得漂亮,之前怎么跟个哑巴似得一声不吭,不透露半点风声?
自家得了好处捂得严严实实,荷花可是你亲外甥女,你帮她一把怎么了,心肠怎么这么歹毒?”
“我是想帮外甥女啊!”杏娘闲闲一摊手,满脸无辜。
“可她爹娘不愿意,我能怎么办?我早说了要大姐把欠我们家的债还了,这笔钱给荷花走门路绰绰有余。
如此一来大姐家清了债务,我们家得一点钱财,剩下的好处都是外甥女得了。多好的事,偏姐姐不肯答应,还把我臭骂一顿,如今荷花当了丫鬟,都是姐姐害的。”
“你放屁!”丛娟一蹦三尺高,胸脯子上下起伏。
“你倒是说的比唱的还好听,银子进了你的口袋只会贴自己的儿女,怎么可能给我们荷花打点?你不帮就不帮,何必拿这话寒碜我们母女?
现在好了,如了你的意,我们一家子过得凄惨,正好趁你的心。世上怎么会有你这种恶毒的女人,巴不得亲戚倒霉,你们吃酸的喝辣的,连口潲水都不给我们留。”
杏娘气定神闲,毫不动怒,仿佛面前之人骂的不是她。
她有什么可气的,她高兴还来不及,狗急跳墙的人才会撒泼使气。越是吃亏上当没占到便宜,越是叫嚣得凶狠,她才不怕。
非但不会同情,她还会就着裂开的伤口撒一把盐花,痛死拉倒。
“姐姐说的可太对了,想当初咱们两家合伙做买卖,结果大姐一家扔给我们一个烂摊子就什么都不管了,把我们坑得好苦哇!
当时我就明白了一个道理,银子用在自家人身上不亏,要是给了外人就是在养一匹白眼狼。半点好处捞不着不说,反过来还倒打一耙,连皮带肉撕咬下一口才罢休。
经了这一遭,我们哪还敢往外借银子,吃一次教训是单纯不知事。再来一次,全家上下可以一并投河了事,省得活着丢人现眼。
姐姐怪我们不帮衬,这都是你们一家造的孽,怨不得旁人。要怪就怪你们狼心狗肺,贪心无耻,欠钱不还,还想沾我们家的好处,我告诉你痴心妄想。”
杏娘站起身叉腰,气沉丹田骂道:“我说丛娟,我明明白白警告你,你要是再不把我们家的钱还了,日后就不要踏我们丛家的门。
来一次我用大扫帚把你叉出去一次,你不嫌丢人尽管来,你看看我会不会怕了你。”
“你……你个泼妇……还有没有王法了?”
丛娟浑身颤抖,摇摇欲坠,她何曾受到过如此奚落,转头寻求亲娘的安慰。
陈氏瞥过眼不看她,她家的苕饭吃得够够的了,这把肠胃再遭不住这么折腾,母老虎正在气头上,她才不上杆子自找没趣。
丛娟悲从中来,委顿在地嚎啕大哭:“我的亲爹啊……你去了哪里哟,你女儿要被人欺负死了。老天爷啊,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我的爹爹呀……”
杏娘冷哼一声,这俩母女还真是一个德行,屡战屡败,屡败屡战。
她们乐此不疲,她奉陪到底,日子过得着实无趣,三不五时唱一回添个热闹。
正在河对岸田埂上割牛草的丛三老爷猛然打了一个寒颤,疑惑抬头望天:这么热的天哪里来的凉意,还是多晒晒好了。
弯腰埋头继续割草,这草长得可真好,郁郁葱葱,快齐膝高了,正适合老伙计。
第159章
解决了狗皮膏药大姑姐,杏娘一连两天心情大好,进进出出还哼起了小调。
丛三老爷诧异儿媳的好兴致,陈氏懒得跟他再说一遍女儿的糟心事,旁的人更不会到他老人家跟前多嘴。
所以三老爷不知道自己大闺女身心又遭了一次毒打,可谓仓皇失措,大败而逃。
清闲的时光总是飞逝而过,两天时间一眨眼就没了,又到了女儿该去镇上的时候。
杏娘这次倒没有那么依依不舍,反正闺女没有吃苦受累,过半个月又可以回家。再者,她要是想女儿了,可以趁着赶集的当口过去看两眼,便宜得很。
青叶却是异常难受,上次是忐忑不安,不知道即将面临的是何种境遇。这次没有了不安,纯粹依依不舍的离愁。
家里的日子可真快活,房前屋后、邻里四野,想去哪里去哪里,想吃什么吃什么。
笑眯眯的爷爷,调皮捣蛋、横冲直撞的弟弟,就连一向爱绑着脸的奶奶都变得和蔼可亲起来,青叶实在不想离开家。
前一天晚上还没什么感触,第三天一大早起床就开始坐立不安,总觉得时间过得可太快了。她还没说几句话呢,怎么周爷爷家的小船就划过来了。
“邻哥儿,劳烦你到了镇上帮我把叶儿送去刘家别院,多谢你了。”
杏娘把一个小布袋放进船舱,里面是给女儿准备的一瓶酱菜和若干零嘴,怕她夜里肚子饿睡不着,稍微垫垫肚子。
今天还不是赶集日,她不打算去镇上,正好托了周邻照看,这孩子向来稳当。
周邻一口答应:“七婶放心,我看着她进去了再走。”
杏娘满脸笑意,看看,她就说吧,这孩子是个靠得住的,大人只需提一嘴,他就知道人真正的用意。
竹篙点在岸边一使力,尖尖的船头慢慢远离河坡,杏娘跟女儿挥手,青叶懒洋洋举起爪子扬了扬。
清风拂面,河面上的水汽扑面而来,清晨的阳光如同才苏醒的孩童,懵懂安详,还没有显露猛烈、火爆的脾气。
身处其中丝毫感觉不到盛夏炽热的暑气,只觉睡意绵绵想再入梦乡。
“好了,别愁眉苦脸的了,过半个月又能回来,快着呢!”
青叶噘着嘴巴懒得搭理他,臭小子们哪里懂女孩们的愁绪,他们巴不得一天到晚在外头撒野,不到天黑不着家。
周邻见女孩如霜打的白菜,只差一场暴雨下来便能委顿到地里去,无声一笑。
他提过背篓在里头摸索,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过后,青叶眼皮子底下伸过来一个油纸包,还没打开呢,香气扑鼻。
“吃吧!”
青叶动了动鼻子,本不想理会,可实在太香了,等她回过神来时油纸包已捏在手里。
嗯……她就看一眼,什么东西这么香?
打开缠绕的丝线,里面赫然包着一捧小鱼干,手指长,腌制后用面粉裹了油炸而成,金黄焦香,色香味俱全,面上的盐巴粒粒分明。
青叶情不自禁咽了咽口水,尽管已吃了早饭,可这般美味摆在眼前,肚子里的馋虫似乎又开始翻江倒海作乱。没忍住拿起一条塞进嘴巴,外酥里嫩,嘎吱作响,好吃!
“周爷爷还会炸小鱼干呢,可真厉害,好好吃!”
周邻懒洋洋坐到她对面,轻笑一声:“好吃吧,你周爷爷可没这闲工夫处理小杂鱼,天没亮我就起来拾掇,忙活了我一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