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娘这幅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样子,一看就是藏了事没说,卫家大娘子是她侄儿媳妇,她定是听说了卫家的秘事。
若是杏娘都不肯说清楚,那其他人更不会对她说真话。
郑氏急切地追问:“咱俩家是什么关系,打断骨头连着筋啊。你虽然是我侄儿媳妇,可我向来对你不薄,你就跟我说真话吧,我不会说出去的。”
杏娘仍是含糊其辞:“真的没什么事,我也是听我大嫂说的。可您应当也知道,婆婆嘴里哪有儿媳的好话,不都是你看我不顺眼,我朝你背后吐口水吗,哪里能当真呢?”
“没事,我也不当真,我就听个乐子,左耳朵听右耳朵冒,心里不存事。这事儿也跟你没关系,你只管说你知道的……”
经不住郑氏的哀声恳求,死缠烂打,杏娘断断续续说了些从娘家大嫂那听来的闲话。
听说那个卫家小娘子呀,长得标志极了,天上的仙女儿下凡似的,怕是王母娘娘的七仙女也比不过。
性子呢,也是不食人间烟火的,自打李苏木在镇上安了家,她们老李家好像多养了个小女儿。
卫小妹长年累月跟长在了她大姐家一样,即便是农忙都不回自个家。
卫家爹娘对外的说法是小妹身子骨单薄,受不住农活磋磨,她大姐心疼接了家去。一应吃穿用度都是姐夫家代劳,这也是他们两口子的孝心,替年老岳父母分担。
卫小妹也只年节才回家一趟,不等过完十五就随了姐姐回镇上,比娇养大的富家小姐也不差什么,容貌甚至更上一筹。
郑氏听完后眉头皱得死劲,,心里沉甸甸如坠了秤砣,这样神仙样儿的小娘子,哪里是他们这种普通农户能肖想的?
怕是捧上全部身家性命,人家也只当是脚底的泥,说踩也就踩了,需得想个法子断了儿子的念头才是。
只有杏娘满心感慨:春天不是已经过了么,怎地这些少年少女们还发春了呢?
第170章
到了去刘记别院的日子,青叶后脚才踏上船头站稳,周老爷子竹篙一点岸边就要使力撑开,一道急匆匆的叫喊自岸上传来。
“等等,周老爹,我还没上船呢,等我一下!”
丛小九一屁股坐在船舷上大喘一口气:“好险,幸亏我跑得快来得及时,要不然又得腿着走一截路,这大太阳的实在不好受。”
眼一抬看见对面气鼓鼓瞪着的她的小侄女:“你做什么这么看着我,不就是借你的光在你家码头坐一回船吗,你不会这么小气吧?”
青叶懒得跟他耍花腔,转而质问道:“九叔,这大清早的你去镇上做什么?”
“没做什么啊?”丛小九不自在地侧了侧身子,偏头看向水面,“只许你去镇上当学徒,不许我去办正事,这条河道又不是你开的,我偏要去。”
青叶不依不饶追问:“五奶奶说趁着这几天日头足打菜籽,接着还要刨油菜杆、点黄豆、点芝麻……家里一摊子事忙得不可开交,你不在家帮忙跑去镇上做什么?”
她斜着眼睛怀疑地上下打量他一眼,故意胡说八道:“哦,我知道了,你准是知道家里干活累得很,跑镇上躲懒去了。”
“没有,别瞎说,我就去一个早上,办了事就回来。”
丛小九飞快打断她的话,却不肯说出去镇上的真实目的,又不想跟小侄女歪缠,扯了周邻说闲话。
“周邻,你现在可是咱们镇里的大名人,走到哪里都有认识你的人。你可太有能耐了,不服不行,日后混出头可别把家里弟兄忘到后脑勺,打小咱俩一起摸鱼捉虾、抢黄鳝来着……”
青叶冷哼一声,死死瞪着对面的胆小鬼。
周邻莫名其妙看着眼前的这对叔侄,懒洋洋一笑:“小九哥,你可别拿我开涮,我听朱家几兄弟说,你今年见天地往镇上跑,你是不是摸到了什么好东西?
这些天鳝鱼、泥鳅的价也一直不错,你攒了不少私房了吧?”
“没有,没有。”丛小九慌忙摆手。
“你又不是不知道,本就是些小打小闹的玩意,我抓这些的本事还不如你,我去镇上是有别的事。
说真的,我是真羡慕你,不用窝在家里种田,在医馆里摸爬滚打总比在这穷乡僻壤的土里刨食强……”
青叶听了心里一动,插嘴道:“九叔,我觉得你应该去医馆找我表哥看看,要他给你开一副治眼睛的方子。”
丛小九莫名其妙看了她一眼:“我眼睛好使得很,开什么方子?
好多人到了夜里看不见东西,我不一样,十步开外我打眼一瞧,就知道是谁站在那里,我眼睛好着呢!好端端的我才不吃那劳什的苦汤药,我又没病?”
说完转头不再搭理这个小毛孩,一大早上无缘无故找他茬,他还不奉陪了呢,只拉着周邻聊镇上的奇闻趣事。
说得高兴时绘声绘色,手舞足蹈,十足少年气性,哪里像个想媳妇的即将要成年的青年?
青叶暗地里撇嘴:你可不就是个眼睛有毛病的瞎子,还是个睁眼瞎。
这叔侄俩的异常周邻看在眼里,可丛小九摆明了不想多说,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藏了什么事,只得另寻时机问询。
半个月的学徒生涯一忽儿就过了,回家的路上周邻想起这一茬,趁着船上人少,便问了一嘴坐在船舱边吃得不亦乐乎的女孩。
周邻这次买的是菱角和莲蓬,都是时鲜吃食,鲜美异常。
紫红色的嫩菱角外皮柔软,两边的弯牛角一掰就断,剥了皮塞进嘴巴咬得“咔嚓咔嚓”响,清甜脆嫩,汁水四溢。比之炒熟后的粉糯口感,生吃更脆,跟吃果子似的。
撕掉莲蓬蓬松的外皮,嫩绿的莲子连芯都是甜的,此时吃正合适不过,一整个扔进嘴里越嚼越甘甜。
有个别莲子已长老,莲心带了点苦味,那也无碍,有爱吃苦味的老人,也有不爱吃的孩童,掰开踢掉即可。
青叶剥了一把嫩莲子,分一半给周邻,另一半一把闷进嘴里,腮帮子两边鼓囊囊挤成一团。
少年好笑地一粒一粒捡了扔进嘴里:“问你话呢,你九叔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好事,值当你上回死咬着他不松口?”
女孩摆摆手,她嘴里都塞满了哪还有空隙张得开嘴巴,嚼吧嚼吧咽下去后才有空开口。
“你才死咬着他不松口,说给你听也无妨,不过你可不能说出去。我九叔看中了我表嫂的亲妹妹,也就是卫小妹,要我五奶奶去她家提亲。五奶奶跟我娘打探卫家的情形,于是我也就知道了呗!”
“什么?丛小九看上了卫……卫小妹?”声音里满是不可思议,少年错愕地张大嘴巴。
青叶一脸沉闷地点头,寻求认同似地问:“你也觉得他脑子坏掉了是吧?我说他眼神不好使,九叔还不服气。”
少年浓眉紧锁,欲言又止,丛小九何止是眼神不好使,妥妥的眼瞎啊,还是个睁眼瞎!
他的一双眼睛看起来不是挺大的吗,怎地中看不中用呢?
周邻虽说名义上是李苏木的小药童,可吃住都在医馆,也听医馆里其他人的吩咐。但他主要还是跟着李苏木做事,时常也要去他家跟女眷们打交道。
那个卫小妹也是常见的,啧啧……周邻起初见了她不下数十次,一直就没看清过她的长相。
无他,大小姐见了他向来以鼻孔视人,下巴抬得快与额头平齐了,生怕他站在跟前玷污了她的美貌。
周邻还以为她的两个大鼻孔跟眼睛似的也能看人呢,后来发现她的两只黑鼻孔只对着他。
小少年不屑地撇嘴,懒得看那副丑人多作怪的德行,自此去李家视她如无物,眼角都不瞟一下。
他这幅模样反倒激起了卫小妹的好胜心,鼻孔翘得越发高起来。周邻很期待她哪时候狠狠摔个大马趴,最好摔断满口牙,摔不死她。
随着年岁的增长,卫小妹反而越发不着调。
周邻打小水里泡大的,小手还捏不全竹篙就开始撑船送客,迎来送往,谁见了不说一声这小小子是个得用的。
“小家伙还没门栓高呢,一根竹篙竟然划得有模有样,长大了定是个能抗事的。”
“周老爹,您这孙子没白养,秤砣虽小能压千斤,错不了!”
乐得周老爷子笑眯一双老眼,比吃了人参燕窝还舒坦,腰杆子都挺直了几分。
及至大了些,小儿郎更是把家里家外安排得妥妥当当,爷孙俩的吃穿用度,农事日程更是井井有条。
十来岁的少年成天镇上、乡野来回穿梭,见过、听过的乡间杂闻不知凡几,机灵的小脑袋瓜也琢磨出几样挣钱的营生,只不好宣之于众。
这样的一个少年郎又擅长交际,十里八乡的船工、艄婆就没有一个不认识他的。
等到去了镇上更是如鱼得水,乡绅老爷们自是不屑搭理此等乡间野小子,老爷们家的奴仆、佣人倒是能说上两句话。
打旧年起,周邻便听来往船工说了卫家小妹的传闻,晒得黢黑的农家小子们挤在船舱交头接耳,挤眉弄眼,他隐约听到了只言片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