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了岳父母的提点,以及周老爷子托五婶暗地里传的话,他要再看不明白,那可真就是个棒槌了。
小伙子有本事是真,贼心不死也是真的,竟然敢觊觎他叫小闺女,其心可诛啊!
枉他之前一直当人家是邻里少有的热心肠,在家里没口子替他说好话,敢情到头来挖了个坑把自家给埋了,你说可不可恶!
对着这样一张可恶的嘴脸,丛孝僵硬地推辞:“我们家人手够用,不用你帮忙,真的,你忙你自己的事去吧!”
周邻笑得跟朵花似的,自来熟道:“七叔,您不用跟我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
客气你个大头鬼,丛孝心里腹诽不已,咱们俩很熟吗,厚脸皮的臭小子。
丛孝赶不走死皮赖脸非要帮忙的免费劳力,只得虎着一张脸示人,企图吓退居心叵测的小混蛋。
可惜小混蛋眼神不好使,权当看不见七叔黑上加黑的面孔,兀自笑得灿烂拔秧苗,手脚还格外利索,抢着挑担、踩水、栽秧……
面对隔壁田里乡邻大声的起哄、打趣,丛孝心里骂翻天,脸上还得装出一副大伙不要多想,他只是来我家帮点小忙,邻里之间互相搭把手也是应该的,我们两家真的没有什么……
这叫个什么事哟,真是越想越憋屈,这个可恶的小子脸皮忒厚!
晌午回家吃饭时,丛孝抢先一步站在自家门口,伸手一拦。
“周邻,早说了不要你帮忙,你非得掺和一脚,你看看……这事闹的,我们家也没煮你的饭食啊,你还是回你自己家去吃吧,我就不送了。”
周邻依旧嘴角一咧笑眯眯,没有半点气恼。
“是我的错,要过来也没跟您说一声,要是因着我害得您家饭不够吃,那就是我的罪过了。来之前我爷爷早有嘱咐,要我回家吃饭,我就是过来跟您打声招呼,那我先走了。”
“去吧,去吧!”丛孝亦是笑呵呵点头,扬起手挥了挥,混小子虽然做人不厚道,做事还是有些许上道的。
“好走不送!”
送什么送,杏娘白了他一眼,一手拽了周邻的胳膊走进大门,一手挥开碍事的家伙。
“别理你七叔,他这是上了年纪心火不顺,你别跟他计较,邻哥儿可有喜欢的菜色,你想吃什么,说出来要叶儿给你做。”
跟当家汉子酸溜溜的老陈醋不同,杏娘这边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
周邻顺从地跟上七婶的脚步,好脾气笑道:“我不挑食,只要是饭菜我都爱吃,青叶煮什么都行。”
“总有特别喜欢的吧,喜欢吃什么鱼,还是肉……”
两人絮絮叨叨地往后院走,徒留丛孝急得在原地跳脚:“哎……哎……怎么回事啊,怎么还登堂入室了呢?
臭小子给我回来,男女授受不亲的,你怎么跑我家来吃饭……你要真想吃也行的,大不了我给你端出来,你先回你自己家去……”
哪有人理他,忙碌了一个上午,各个肚子空瘪能吞下一头牛,实在无暇他顾。
丛孝眼睁睁看着臭小子进了灶房,气得干瞪眼,可又无计可施,这人脸皮怎么能厚成这样,赶都赶不走,到底是在哪里学的?
他叹了一口气,敌方阴险狡诈,手段频出,我方不是对手,垂头丧气往后走。
边走边嘟囔:“我哪里上了年纪,我还这么年轻,正当壮年,身子骨正结实,哪里就老了……”
青叶可体会不到老父亲的多愁善感,她虽然不用下地干农活,可每日要忙碌的事情也不少。
开春才捉的小猪猡猡一天三顿都不能少了,迟上片刻喂食立马饿得嗷嗷叫唤。
“小玉,我去外祖家住了一个多月,这么长时间没见面,你可有什么跟我说的?”
张玉举起镰刀勾下一根构树枝条,薅下叶子扔进篮子,漫不经心地说:“没啊,每天不都是洗衣做饭打猪草,忙完了去田里栽秧,哪有什么好说的?”
“真的没有吗?”青叶故作诧异。
“我怎么听说孙家使人来咱们垄上说亲啊,这可奇了怪了,孙姑姑家认识咱们村的小女娘还挺多。”
张玉擦汗的手一顿,不自在地侧过身子,若无其事道:“你是说这个啊……好像是听说了一耳朵,其实我也不清楚,也没人跟我说。”
“好哇,你这个狡猾的小妮子!”青叶丢了镰刀,扑上来挠她痒痒肉。
“还在我面前装上了,我让你装,看我的龙爪手,让你见识见识小姑母的手段。”
张玉慌忙闪躲,又怕镰刀误伤了她,抬起手扔到远处,被她扑过来上下其手,手忙脚乱之下被挠得咯咯笑。
“好了,青叶,哈哈……别闹了,要摔倒了!”
青叶不肯善罢甘休,两只手伸得长长的往她腰上咯吱,张玉张开双手架住她的胳膊,两人跟耍相扑似的角力,不时传来破了音的大笑。
柔软的微风拂过脸颊,卷起鬓角的发丝在眼前徘徊,绿草如茵,雨燕飞舞,两个女孩静静地靠坐在河岸边,旁边散落着两把镰刀和装猪草的篮子。
“小玉,去你家说亲的是孙姑姑的侄子吗?”
青叶也见过孙成林,孙姑姑就这么一个嫡亲的侄子,跟她们年岁差不多。
两人之前去孙姑姑家的小宅时,偶尔会碰见他在后院劈柴、挑水或端了盘子送吃食。
孙成林长得不高不矮,不胖不瘦,没有十分俊俏也不会显得难看。因着家住镇上做点小生意,乡下有几亩田地收租子,他的面相较之农家小子更显白皙。
只打过几个照面,两个女孩都没跟他说过话。
每次碰见了他都慌忙低下头,接着又抬起头朝她们笑一笑,匆忙转过身往后院走,或是去隔壁。
这样一个连印象都很模糊的人,青叶想不到他跟小玉还有这样的渊源。
张玉勾起一捋发丝别到耳后,笑着说:“是他,孙家托媒人过来说和,上个月两家在镇上的茶馆见了一面,我奶奶很满意,小叔、小婶也没有什么意见。”
“那你呢,你是怎么想的?”青叶好奇地问。
“我啊,我自然也是愿意的,”张玉坦诚地说,“不瞒你说,你去外祖家的这一个多月,我在孙姑姑家见了他两次。
第一次他塞给了我一包红豆糕,第二次他在院子里糊灯笼,我坐在灶房檐下吃肉饼,你们两个一样,都喜欢给我吃食。”
“我俩哪一样了?”青叶皱眉,“我可是女孩子,他是男的。”
“可对我来说是一样的。”张玉转过头一脸认真地道。
打小寄人篱下的日子养成了张玉谨小慎微的性子,奶奶教导她要少说话多做事,要识大体懂眼色,凡事不要强出头。
爷爷奶奶年纪大了,要靠着小叔、小婶过活,小婶对她说不上好,也算不上差,不冷不热,尽了一个长辈应尽的责任。
从张玉会捏筷子吃饭时起,她天生就知道桌子上的肉菜应该让给弟弟妹妹们吃,如果没有人夹到她的碗里,她最好不要伸筷子。
即便是秋果累累的时节,园子里的小黄瓜摘了满篓,如果不是小婶掰断了递给她一截,她也是不会吃的。
“我长到这样大,从来不敢在人前伸手拿东西吃,我怕别人看过来。哪怕只是随意的一瞥,我也会不自在,怕被人瞧不起,被人嫌弃眼皮子浅。”
每当这时,张玉就会跟自己说,我已经吃饱了饭,一点儿都不馋。
“可孙成林不一样,我在他面前可以自在地吃东西,想吃多少吃多少,不用谦让、客套,也不用假装不在乎。
他这个人不算顶聪明,长得也普普通通,好在能挣钱养家,这样就很好,我一点也不怕他,也愿意嫁给他。”
真要说起来还是她占了便宜,她父母双亡,而男方家是镇上的,家里也小有积蓄,要不是孙姑姑的缘故,想必孙家父母也不会点头答应这门亲事。
青叶松了一口气,欢快地说:“想不到你跟孙姑姑还能有这样的缘分,你俩往后天天都能见面,你有什么不懂的随时可以问她,这样可真好!”
“是呀!”张玉点头,满面笑容。
“我以后一定好好孝顺孙姑姑,我打小没有娘亲,她就跟我娘一样。我很喜欢和她在一起,一起吃点心、聊家常、做针线活……做很多很多事。”
张玉一脸憧憬地述说着对未来生活的愿景,语气里满是向往,之前的这些年,她的生活是苦闷而乏味的,但是以后会越来越好,好得像裹了一层蜜。
“青叶,别说我了,你的好事也将近了吧?”
“没有啊,”青叶无辜地挣着大眼睛,“我下半年才及笄呢,我才不着急。”
“你是不着急,周爷爷可急得不行,我听说他老人家正张罗粉刷屋子呢,说是之前家里人少,房子久不住人墙皮都褪色了,正好趁着孙子在家翻新一遍。
青叶,你才是掉进了福窝窝啊,周邻跟咱们打小一起长大,他是什么性情咱们再清楚不过。你们两家离得也近,这嫁了人跟没嫁也没什么区别啊,好日子在后头等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