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想到魏景辰会在这种时候提出要与边迤单独说点什么。林承烨望着远处,两人的立于客栈树下,隔着很远,两个人也只不过说了一炷香的时间,魏景辰就离开了。
等边迤回来,林承烨单刀直入地问。
“她单独找你做什么?”
“她不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吗,所以问些与师傅有关的事……毕竟,那是她生母。”
边迤一愣,立马回道。
这个回答合理得过了头,这是林承烨想过的几种问题中最为可能的一种。
但林承烨依旧皱了皱眉。
不知为何,她竟觉得有些不安。可她望向边迤眼底,那人笑意盈盈,似乎也在说——你多心了。
“无论魏景辰说什么,你都不要听,也不要答应。”林承烨其实想不出这两人究竟还能说些什么,自己说出这话都觉得颇为无赖。
可她别无它法了。林承烨不可遏的想到黄芩东,她们的境遇兜兜转,竟是如此相似。但不同的,是如今的她已经完全可以理解黄芩东做出在最后关头放弃的选择,一切只是因为太过于痛苦,而复仇成功也不会减轻这般痛楚,只是让痛苦变得更为绵长罢了。
要用如今陪在自己的身边人,去还已死之人的公道,这到底是不是合算的账?
可这不是买卖,没有金银用来衡量的说法。林承烨忘记那时究竟有没有听到眼前人的回答,只是那夜那人那景在很多年后依旧能够想起。
——四月四前夜,月光惨白,白到令人头晕目眩。
……
祭天于南,祀地于北。
四月四当天,树静而风止,是个难得的好天。整个临溯城从清晨雾气未散之时便很是热闹,百姓早早在街道两旁等着,望着御道。
很快,不知是谁玉辂自皇城正南门而出,沿中轴线御道前行。
巫马奕着玄色与金色,绣有日月星辰的袍服,她与魏云遏同乘,这人脸色更为苍白,好像要被身上的玄衣压死。她们身边身边,仅有柳玥一人侍奉。
沿途禁军肃立,无数百姓跪拜围观,有胆大者,悄悄抬眼而望,也只能看到车帘之中,长公主殿下带着的金色面具。
若说一开始,她们也是不习惯看这面具。可每每长公主殿下与陛下并肩而立,陛下那张面容太过于消瘦苍白,倒不如长公主殿下的面具威严许多。
玉辂中,巫马奕皱了皱眉,手指在膝头轻点。
她为何如此……心慌。
自从取代魏云墨,坐上这莱国长公主的高位二十余载,从未曾过这般强烈的感觉,似乎有什么已经超出了她的掌控。
可边迤哪里还有能与她抗争的底牌?她几乎剖心强行脱离脱离母蠹的控制,即使能用春风化雨苟活,不过两个月,无论如何也恢复不到从前半仙的实力。
而她……巫马奕慢慢攥起拳,忽然又松开。下一刻,百姓的尖叫声四起,一阵骚乱,喊着街边房屋外墙裂开了裂开了,砸下来了,又说着地面也裂开了,是不是有鬼神来过?
是啊,巫马奕眯了眯眼,忽然嗤笑了一声。
不论如何,她都是真正的半仙之躯。而边迤不过一断剑身残之人,又有何惧?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天下第一。
就算是她今日想要鱼死网破,搅乱这迎春大典,也不过会成为她立威的垫脚石,成为她成为天下之主路上的亡魂罢了。
若是今天倒是正好,若是她敢来,倒是能够给天下人展现她的威严之姿。巫马奕眼神慢慢变冷,心中的无端心悸也消失无影。
很快,车队已从临溯城正南门而出,巫马奕无需询问或者探头遥望,单单铺展内力便可感知春祭坛所在之处,她便用指节撑着额头,眼睛微闭,呼吸均匀,似乎是小憩。
玉辂停,巫马奕便站起身,拂开下人的想要扶住他的手。脊背挺直,目不斜视,注视着眼前圆形、三层的露天石质祭坛。
四面环绕矮墙,各有汉白玉棂星门,中心伫立一块“天心石”,通体简洁而肃穆。
登上之人,似乎可以苍穹为顶,直接与天对话。
巫马奕的神色顿时轻松下来,她负手向前,竟是快了魏云遏半步。但群臣百姓,似乎也并无人敢言不对之处,只敢恭顺地低着头,等待着时辰到来。
待巫马奕至祭坛前,乐官齐奏迎春神乐,点燃堆积的柴薪,烟气升腾,通达天庭,迎请神明降临于人间。
百姓跪拜,嘴中念念,有人祈祷风调雨顺,有人祈祷无病无灾……
可究竟是对着天上下来的神仙,还是那烟雾之中身着金衣的殿下,似乎差别并不大。
神仙难见,殿下也难见。神仙难求,殿下亦如此。
巫马奕的余光绕过众生,似匍匐的草芥,那老的少的面孔都难以在她心中留下什么痕迹。但她最爱这等祭祀时,她与神明如此接近。
春祭乃大祭,严格遵循三献礼,是这迎春大典上最重要的一环。
初礼,理应由陛下亲执祭爵,将酒浇在茅草上。乐师已经停下,四周寂静,众人皆屏住呼吸,望向那个金色的背影——毕竟以往,也都是长公主殿下代劳。
众目仰望,巫马奕自然地拿起酒爵,却忽然在其将要倾斜的瞬间,听到“咔嚓”一声。
酒爵上长出裂纹,就像方才忽然开裂的墙壁。
那一声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所有人的耳中。
霎时间,台下人声悉悉索索,神色惊慌,小声的议论迅速蔓延,却究竟也不敢掀起什么风浪。
可这时,不知谁大声嚷了一句。
“凶兆,凶兆……此乃凶兆!不祥之兆啊!”
这句话像火星子掉入草垛,瞬间引燃。原本尚能拦住的声浪决堤,百姓乱作一团,个个面色煞白,有人叩首祈求,有人就要偷偷离开,似乎这春祭坛已经变成了不祥之地。
“此贼人并非长公主殿下!”
又一声音响起,这次那声如洪,用磅礴内力传遍方圆十里,每个人都听的清清楚楚。
一白衣女子掠过众人,竟直接站上祭坛。她反手从腰间抽出一把无鞘之剑,那剑似乎时玄铁沉铸。然而剑身上有赤纹,犹如明火熊熊。
似乎要一把点了这人间。
“妖人妄请仙灵,致触天威,方使乾坤震荡,降祸于人间!”
又不知谁在台下又喊了一声,声音沉稳。
“有,有刺客!”
那愣在原地百姓似乎明白了什么,撕心裂肺地喊起来。
“快跑啊!”
“快跑,快跑……”
有家丁顾着主子的,有母亲护着女儿,有……大家都像无头苍蝇,四面八方地奔逃着,不知道谁的手肘打了谁的脸,谁的脚踏上了谁的背,有想要想看热闹的人也被那句“有刺客”吓得魂飞魄散,拼了命地从众人的脚下站起来,继续跑。
“阿妈……发生什么了?”
路途中遇到商人家的姑娘惊恐着,被自家的阿妈抓着跑。
“咦那个人……是我们问路的那个人!她怎么不走!”
“小姐,小姐,有刺客啊!”阿妈急得满头大汗,不懂她为什么停下了。
在最接近祭坛的地方,有一人岿然不动,她身着黑衣站在最前面,偶尔伸手扶住将要跌倒的百姓,神色肃穆。
那个黑衣女子回头时貌似看到了她,对着她挥了挥手,是劝她走的意思。
经商家的姑娘还想说什么,却被人流拥着,与那人越来越远,直到她眼前尽数是惊恐的人脸。
那人……为什么不走呢?
……
“果然是你……”
巫马奕回过身,手背青筋暴跳,一下握碎了酒爵,任由碎片被春风带走,她眼神悲悯地看着边迤,似乎在看一个死人。
“何必如此啊,师妹,还真是……”
她叹息一声,摇摇头,随之冷笑道。
“不见棺材不落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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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下班了下班了……稍晚应该还能有一章,如果没有就趁着明天休息日双更……总之明天完结!
第110章
如流火的剑瞬间与斧钺相撞,巨大的气流几乎要将人掀翻在地,天地震颤,祭坛外一圈坚固的矮石墙竟是有碎石落下,比起那琉璃还要脆弱几分。原本湛蓝高远的天空不知在边迤与巫马奕过了多少招式时竟是乌云密布,暗沉如夜。
“你又何必再来。”
巫马奕眼中闪过寒意,她看出边迤的动作虽然依旧轻盈,可内里已经远不如那晚磅礴。
手中斧钺重重劈下,边迤抬起剑抵住,瞬间被逼到后退数十步,她咬了咬牙,剑刃倾斜,翻身用巧欲要泄去斧钺上巨大的力量。可巫马奕偏偏不给她任何喘息之机,欺身而上,沉重的斧钺在她手中轻盈的像是一段绸,竟是如有残影,只是指尖用力,巫马奕整个人离开地面,便使斧钺在顷刻之间高高举起——
轰的一声,又重重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