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主考竟然在《大学》里出了题,你答得怎么样?
乡试有不成文的规定,出题时不出《大学》里的内容,不然容易出事。
自从嘉庆年间,广东戊午科乡试,誊录所被火烧了后,更是少有考官从《大学》里出题了,不然就得祭拜火神。
那科里,主考官从《大学》里出的题是:此之谓絮矩之道。
是以,很多考生乡试复习时,就忽略《大学》。
挺好的,答得都挺顺的。顾思应着。
苏贡生问起了最重要的事:三题的起讲或诗可记住了?
记住了。顾思点头。
第二场时,要默写第一场三道题的起讲,或者全诗,以防中间有人作弊。
要是写得相差十个字以上,或者意思不一样,就会失去考试资格。
苏贡生点头,顾思性子稳,他放心,也没多追问。
两人就聊了起来。
一会儿顾耕来了,加入了聊天之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李优过来,请大家过去吃饭。
饭桌上的菜比较清淡,李优带点歉意地笑笑:最近考试,晚上应该吃清淡点的。
大家都说对,应该的。
吃完饭,顾耕忍不住嘱咐:早早睡,明天还要早早起床呢。
顾思应了一声,苏贡生摆摆手:明天别叫我,这成绩都定了,去早去晚都一样。
乡试虽然考三场,但决定成绩的是第一场,一般情况下,第二场第三场并不重要。
顾思也知道,应了一声,早早睡了。
此时天刚黑,贡院里,阅卷正在紧张地进行着。
邓知府认真而快速地阅读着试卷,想找出顾思的卷子。
那个孩子看着是个聪明人,不知道有没有听懂他的暗示,要是听懂了,卷子又恰好落在他手上,那他肯定让其过了。
可惜,一直到半夜没有遇到。
又看了十几份试卷,邓知府揉一揉眼睛,看着成堆的还没阅的试卷,又头疼地揉了揉脑袋。
为了找顾思的卷子,他阅卷速度已经很慢了,要是再这个速度进行下去,不能阅完试卷,他就要受罚了。
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邓知府扫了眼旁边曳白、犯贴等一定不能过的落第试卷,心道:算了,不管了,看命了!
谁让顾思有个太过谨慎小心的老师呢?
人家喜欢的弟子考试,只要学识不差,老师就会在考场上通好关节,让弟子中了。
他这同年倒好,没个动静,妄他还以为顾思的试卷会分到他手里。
时间来不及了,邓知府开始按一般的流程来阅卷,只着重看开头。
乡试试卷是主考官和内监事官一起分的卷子,各房考官抽签看阅哪一份,是随机的,不是想分到哪里就能分到哪里的。
但考场上总有漏洞,分完卷子盖代表每房考官的章子前,房官去吃饭,底下盖章的人可以把某人的卷子换到某房考这里。
邓知府本以为孙知府小心谨慎,不会做与他递条子传口音这种能让人有机会抓到把柄的事,但怎么x也会让人把卷子分过来吧。
信上总说那弟子稳重聪慧心明眼亮,这样的人肯定能听懂他的暗示了。
这不就做得更隐蔽了吗?
算了,随缘了,不管了。
这样又过了两个多时辰,邓知府熬不住了,睡觉去了。
八月十一,顾思这里早早醒来,坐着放空了一会儿脑袋,洗梳好后,出发去考场时,考场的钟声才响起。
到了后,听老生在议论紫榜上那些犯贴的考生。
考生交卷后,收卷官会检查有没有污损试卷,写错了挖补试卷,没答题,或者越过一页作答等,这些污卷挖补曳白越幅等统称为犯贴。
发现这些试题,告诉监临官,将考生名字公布在贡院外,下一场他们就不能参加了。
负责的提调官是外帘官用紫笔,这个榜就被称为紫榜。加之先前用的蓝笔,此榜又称为蓝榜。
当然,那些作弊的考生也会上蓝榜。
顾思就听到有人感叹:唉,和我同住一家的赵秀才,本来想着他文采好,有可能中呢,谁能想到他考试一着急,卷子没拉开叠在一起,直接把两页越过去了。
那他怕不是难受死了?围观的人问。
可不是哦,从考场上哭回去,在屋外坐了一夜,我感觉他有些发热。唉,希望他能想开。
这种事怎么想开啊。又有一秀才感叹。
顾思觉得也是,要是自己考试,不管是污卷还是曳白导致的不能继续考试,怕都会难过得睡不着觉。
顾思听了一阵,告诫自己答题要小心,不要犯这种低级错误,就等着点名入场。
此时邓知府已经在钟声里起床,点灯阅卷。
直到吃饭时,他都没有遇到顾思的卷子,有些遗憾。
他看过顾思的文章,也见过顾思的人,知道他是有才华的,要是他的卷子由自己推荐上去选中,除了座师关系外,也是一份人情。
可惜卷子没有到自己手上,怕是也没希望了。
邓知府不想这些,继续阅卷。
阅完一份,拿起另一份时,突然,他的手顿住了,眼里闪过一丝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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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1章
只见这份卷子第一道题的破题里,有而法则如海这五个字。
他当时见顾思时提到过法海雷峰塔,会不会是顾思的卷子?
通篇看下来,只觉文笔老练,思路新奇,立刻用蓝笔圈点,再写上批语粘上去,盖上自己的名章,连同先前的一批让人送去给主考官复审。
邓知府觉得这份卷子能被选中,却又免不了担心,如果主考不喜欢不录这篇打下来,免不了抬轿。
抬轿指的是,房考推荐的试卷主考没录上打下来,房考觉得很好再次上荐又被打下来,如此上上下下起起伏伏。
邓知府又阅了一阵试卷,仆役把没选中的试卷拿了回来,邓知府一看,那篇被选中了,很高兴。
仆役见他高兴,也就把刚知道的消息说了出来:刚才我去时,听说草元已经定下来了。
乡试中,要是主考遇到文采非常好觉得难以让人超越的试卷,就会定那份试卷为草元,只要那个考生之后两场不出错,最后就会成为解元。
邓知府很想问,是阅完他的荐卷才定了草元,还是阅完前定的?他觉得刚才那份试卷争个解元也没问题,可是问了又显刻意。
于是他感叹一声道:刚才有份考卷答得很好,我还以为他有一争草元之力呢。
仆役不想让邓知府失望,连忙躬身赔笑,想说主考官后边要是发现好的试卷,肯定会改草元。
话到嘴边,想到要是主考没觉得别的试卷好,最后没改草元,不是在说公祖选的试卷没别人选的好,或者没别人运气好?
就改了话:草元又不是定死的,多的是被人压下去。只要后边有更出彩的试卷就行。
邓知府点头:也是。他没问出来,也就挥了挥手,快去贴条。反正只要中举就行,第几名都不重要。
阅卷工作繁重,因着昨天阅得慢,邓知府就把给落卷贴批语条子的任务交给了仆役。
当然,最后他要检查。
仆役不识字,万一要是把向供给所取食的条子贴上去,最后被考生发现告上去,他麻烦可就大了。
乡试考场有供给所,考管内外帘官及仆役的饮食,每个房考要吃什么,要写张纸条让人递上去。
要是贴错了就不好,以前就有考官出过这种错。
两人各忙起来,其他房间里的考官也大都开始阅卷,只有少数的惫懒考官,还在睡。
考生人多,阅卷量大,即便如邓知府这样认真的人,也只是快速浏览,不会逐句去读,懒散的考官阅卷更是一目十行,只在破题的内容稍微重视一下。
懂得这些的考生,会在文章前边破题这里狠下功夫。
认真的考生起股中股后股束股这里也会用尽力气,不过考第二场时,这些考生也松懈下来。
顾思明显能感觉到,第二场的气氛松弛,大家都开始找附近号舍的人聊天,和第一场严肃凝重的气氛极为不同。
他在心态上也放松了很多。
第二场考的是五经题五道。
顾思先把第一场三题的起讲写了,才开始答卷。
即便第二场不重要,他试卷答得也很认真,没有因为不重要就不全力以赴。
题答得快,第二场也赶上了放第一牌时间,不过这次龙门前的考生就特别多了。
人声鼎沸,嘈杂热闹如集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