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热,很多考生都光着膀子坐在墙根下,身后是挑着行李的担子,长长一排,粗略一看,和市里招工的市场也没什么区别了。
顾思正估摸着放牌时间,考虑着要走到远处无人的墙根歇脚,还是在门口等一下,鼓乐声就响了起来。
炮声过后,龙门打开,考生们相继出去。
第二场考完和第一场考完没什么区别,同样是吃饭休息,早早睡下。
八月十四,早起入场。
考生的心态明显更放松了,竟然有人带了乐器在街上弹起来。
入场时,顾思看着前边的考生背着一把琵琶,微微瞪大了眼。
怎么还有人要带乐器进考场?
不会里边有什么作弊的东西吧?
他仔细看,发现差役认真地检查过后,竟然放行了。
不是,这带乐器进考场,竟然能行吗?
不会这满街的笛、箫、埙、笙、二胡等乐器,不是拿来消磨入场时的等候时间,放松心态,而是要带进考场?
顾思也没问,反正迟早就会知道。
他找到号舍,快速收拾,睡觉。
等顾思睡醒,吃了早饭一会儿,隐约听到四周号舍不同的地方陆续响起了不同的乐器声,终于知道自己的想法没错了。
就整个人有点裂开?
这可是乡试啊!
第三场考试竟然松懈到如此程度吗?
吃完午饭,林骥找了来,拉着顾思的袖子就道:走走走,带着你的凳子跟我去听曲儿。
啊?顾思惊讶考场内听什么曲儿,还是带着自己的折叠凳子跟着走出了巷道。
只见明远楼前的这条大通道上,前边不远处聚集了一小群人。
走近了才发现,一伙衣着富贵的人各自带着乐器凳子围成了一个圈。
林骥找到给他留的位置,拉着顾思坐下。
一会儿后,人齐了,就有个主持人讲话,问谁站中间来演奏。
总的来说,就是打发等候考试前的时间。
大家水平有高有低,纯属一个娱乐。
后来还有人站中间唱戏。
顾思不爱听戏,也能感觉出来这考生的秦腔唱得很好。
他有些惊奇,问林骥:他是个戏迷吗?
戏子在这时被认为下九流,一般官宦世家子弟少有唱戏的,但如林骥这些游手好闲的衙内,学唱戏也不稀奇。
哪有,他相好教的,只会这一段。林骥摆摆手,随意道。
说完,才发现这话不合适,偷偷看了一眼顾思,见他神色如常,好像没反应过来,才放了心。
顾思哪里会不懂?长安这些天,多少听到了一些。
官员不许去烟花之地,慢慢地他们就另辟蹊径,养伶人戏子,此风从上向下,流行到举人和贡生里。
这已经成为一种时尚,是一种风雅之事,大部分人都只是赶时髦而已。
顾思知x道的时候吃惊极了,他以为古代思想保守,没想到人家明面上比现代人更敢来!
最后想想魏晋时,士人果奔都是潮流,也就不稀奇了。
是他思维固化,见识少了。
这场小型音乐会开了近一个多时辰,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最后被号军逐散了。
还传了主考官的话:明日黄昏之前,都不许奏乐!
大家骂了几句,就各自休息备饭去了。
第二天就是八月十五,乡试第三场与前两场有一点不同:考试当天就可以出考场。
顾思本来打算试卷答快一点,傍晚前出考场,还能和亲朋聚一聚,过个中秋节。
没想到试题不好答。
这个不好答,是那种做出来容易,做出彩就很难的类型。
最后还是决定多思考破题方法,在考场内过中秋。
即便已经有很多考生出了场,但考场内的中秋依然热闹,很多考生都带了特产月饼,互换着吃。
有人来找顾思换,顾思也换了两块。
但换来的月饼没吃,他担心吃坏肚子,只说要拿回去和亲人分享。
还有人带了水果、干果,香表,你一个我一个,加上本就有蜡烛,当场几人一团的就祭拜起了月亮,还做了诗。
更有很多人爬到号舍的屋顶奏乐,远远地比赛起来。
还有摔跤的,踢球的,简直一个群魔乱舞。
顾思看完热闹,考场也安静了一些,慢慢地没了乐声,考生先后各自睡了。
顾思睡着了一会儿,隐约听到一阵粗犷的乐声传来,好像是前边的那排号舍里。
而后,后边的号舍里竟然也有人跟着和乐。
顿时,传来了几道烦躁的骂声:吵什么!自己考不好就打扰别人休息!
奏乐的竟然还有回骂的:大晚上的,放松一下怎么了,吵不吵你都没法答啊!
现在刚过亥时(9点),不早了,也不算晚。
点蜡烛虽然能答完,但光线不好,容易污了试卷,也不急于这一时。
但考场上奏乐本来就违规,说不得真会打扰别人。
顾思翻个身,继续睡,把四周远近强弱的音乐当放松心情的调剂了。
到了子时,还有考生喧闹,卫兵也没来管。
天亮后起床收拾好,顾思琢磨了大半天,才写好了文章,交卷,领照出笺,出考场。
和苏贡生讲起了考场内的热闹,苏贡生感叹:我年轻时乡试,也没几个人敢这样,只一些大官宦家的子弟有这胆子。这乡试,是越来越不行了!
顾思也有这种感觉,制度松弛,必有隐患,侧面也反映出了国家的一些问题。
考完试,内帘官们在快速的阅卷,场外的各个考生休息几天后,都游玩宴饮,放松身心去了。
这样热闹了三五八天后,到了下旬旬中,大家慢慢地开始紧张起来了。
大省九月十五之前发榜,小省九月初五之前发榜,像陕省这种中省,九月初十前发榜。
八月一过,九月初,凡考生和家有考生的家长,都开始着急了。
第112章
在等乡试结果时,一家家地都紧张起来。
你问顾思紧张吗,他当然紧张了,这是决定人命运的一场考试,怎么会不紧张?
他月初只是有些急,等到了九月初四这天,就开始紧张了,连午饭都没吃多少。
要说不紧张怎么可能,等乡试结果简直要比等高考分数还要紧张几十倍!
毕竟高考分数好也只是有了一个好的学校,未来好不好难说得很。
成了举人,无论是去做教谕还是去做主簿,他至少就有了铁饭碗,这辈子衣食无忧,自在轻松。
要是老师帮了他走个关节,说不得还能补个县长当当,要是县长做好了,还能往上升升。
虽说举人当县长一般最多也就升到五品撑死,可对于小老百姓来说,能当个县长真的挺好的。
考上举人至少就能当一县教育局局长,这不比你大学辛苦几年学出来再辛苦考公再从底层一级级往上爬轻松十几倍?
也不知道明天会不会发榜,今天是不是在填榜?顾思与苏贡生坐在屋子里,人手一把扇子扇风。
苏贡生平时很洒脱,现在也不爱说话了,只应了一下:可能吧。
发榜多取寅辰两天,有龙虎榜之意,但也不是定死的,阅卷繁重,寅辰两天前一天没阅完卷只能改日子。
发榜前一日的午后开始填榜,要是明天发榜,现在应该已经开始填榜了。
很多考生都这样猜测着,而贡院里,大小考官聚集在了至公堂,开始填榜。
把选中的考生排好名次,再把墨卷拆开,与朱卷对比,没有问题后,正主考将朱卷上的名次一一写到墨卷上。
等写完,副主考也已经将墨卷上的名字全都写到朱卷上了。
接着,拿一张写了名次红号的纸,把考生的姓名籍贯写上去,这张纸,就是草榜。
顾思在房间里待不住,和苏贡生顾耕去了院子里坐着,李优便道:我去贡院那边打听打听。
别去了!不一定今天下午填榜呢,等消息吧。顾思觉得麻烦,阻止了。老师的小童和大伯的下人多福,他们都过去打听了,没必要去那么多人。
苏贡生与顾耕两人一起看向他,直直地盯着他。
顾思举起了手,认输:好好好,去去去,注意安全,别被贡院外的人挤着了。
李优就往贡院去了。
三人等着也无聊,最后坐不住,也往贡院那边去了。
这时已经黄昏,贡院里,草榜写完,一个书吏就上前来,开始唱名,以便大家检查。
唱完名,没出错,开始填正榜。
这时天已经黑了,正榜从第六名开始填起。
顾思他们在贡院外遇到了李优,李优快速对着三人笑道:确定了,明日发榜,听说已经开始填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