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肉书屋 > 都市言情 > 京阙雪 > 京阙雪 第14节
  是父亲昔年的故交,太常寺卿——蔡渊。
  当年金銮殿上被褚夜宁的利剑重伤后,今帝出动了太医院数名御医为他救治。最后转危为安,但面上与前胸也为此永久地留下了一道令人惊骇的疤痕。
  眼看着梁书文长子梁胥携一对兵马奔赴城外,将定国公世子秦烁光斩杀于小蓬莱,定国公夫人也死于登闻鼓下。蔡渊一句:“此事存疑,陛下还需从长计议。定国公手握重权,却忠心耿耿”
  一道剑光闪过,蔡渊立时皮开肉绽,血污满面。
  蔡渊回头看清伤他其人,大惊失色,连连后退。却也恼羞成怒:“靖宁侯世子,你个小滑头!”他回身面向今帝,泣道:“陛下仁德。萧夫人已去,秦家余下女眷而今大开府门,身披素缟,为夫为己族伸冤。陛下,此事存疑啊!”
  再是一道剑光闪过,蔡渊身覆的朝服上,鲜血渗透。蔡渊一个踉跄倒地不起。
  之后数月蔡渊受街头非议,忧愤成疾,开始以酒度日。某一日在房梁上跌下摔断了腿,此后以拐而生。
  面对坊间非议、同僚指点,蔡渊悲愤交加,自请移疾,辞去官职。
  清脆的铜铃声入耳,且在入夜的街头,靖宁侯府的马车棚盖两端,那悬挂的两褚字炫目明灯。拄拐立在街头的蔡渊很快发现了异样。
  蔡渊一声暴吼,睁大了双目:“褚小儿!”
  然,那身座马车内之人却恍若未闻,那辆尽显华侈的马车伴随着铛铛作响的铜铃声,也很快踏着夜风,从容地驶向了街尾。
  只余蔡渊在后,持拐连连点地。
  罗昭星撂了车幔,闭目倚在车壁。
  “欸?”不多时忽听前面赶车的罗远一声讶然。
  罗昭星睁开双目,轻声问:“罗大哥,发生何事?”
  罗远听见里面的声音,低声道:“不知是何阵势。看样子前面侯府的马车好像在暗里追着谁似的。”他沉默一瞬,再道:“现下拐了弯出了这胡同儿,并不是回侯府的路。”
  奉画睡眼惺忪,迷糊道:“这么晚了还能去哪儿,去吃酒呗!”
  罗远摇摇头:“不尽然。”
  将欲行至胡同口,罗远正要转过车头与前面的马车一左一右,分道扬镳。忽听身后一声清冽低语。
  “跟上。”
  “是。”罗远恭声应是,见那马车已出了另一t条巷尾,忙掉转车头飞驰而去。
  须臾,罗远低声道:“小姐,马车停了下来。是松阳等在路边。”
  罗昭星掀开车幔一角,见松阳立在马车下拱手行礼,与车内人低声交谈。而后绕到车前再看不见了他的身影。却很快见刚刚身穿了一身靛青束腰长衫的九曲从马车而下,朝马车内拱了拱手,背着他们径直向前走去。
  罗昭星盯着那抹背影沉思片刻,而九曲也很快消失在了灯火阑珊下。
  她道:“跟上他。”
  城西镜云寺。
  古刹内几近荒废,寺外杂草丛生,一片荒凉。
  待九曲行进寺中许久,罗远才缓缓将马车驻于山脚下一片茂林中。
  璞娘轻声道:“听说这镜云寺前两年还有些僧人在此,慢慢的再没了百姓烧香拜佛,僧人亦吃不饱饭,后来就渐渐没落了。只是去年底不知为何寺中传出了闹鬼一事,让那些走南闯北稍落一下脚,或是那些带了子女来城中游玩住不起客栈的困苦百姓,亦没了落脚地。”
  奉画听璞娘有些感慨之意,冷笑一声道:“哪儿啊!前些时日我还听府里的小厮说是城中一帮整日招猫逗狗、欺压百姓与寒门学子的膏粱子弟占了这古刹,带了画舫里的女子来这儿胡作非为。”奉画的声音越说越轻,说到最后红了耳根,垂下了眸。
  璞娘一听睁大了眼睛,眼露愤色:“什么?佛祖面前怎敢这般为所欲为!一群胆大包天的小儿,要不是有大事在前,我非要扒了他们的皮不可。”她一掀车幔探出了头,狠狠朝着地下啐了一口,暗自在心中咒骂。
  奉画看着素来柔和的璞娘气得脸色铁青,捂着嘴巴放低了声音咯咯笑了起来。
  她转头看向一直未作声的罗昭星,凑过去轻声道:“小姐,您为何跟着九曲?”
  “那不是九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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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移疾:指古朝臣以患病为由请求辞官的委婉用语。
  第14章 月下黑
  殿宇外,雀舌身穿一身玄色骑装,头戴帷帽、黑纱遮面,已等候多时。
  “侯爷。”远远的,她看见山坡下来人忙上前去迎。
  褚夜宁回身远眺皎月下连绵山峰,眉间忽一凝,问:“可有瞧见他?”
  雀舌摇头。
  “再盯着就是。”
  “不着急。慢慢来。”褚夜宁神态间似透着一股倦意。
  殿宇内,落满尘埃约六丈之高的佛像下,几王孙子弟携数名身着舞服的妖艳女子“把酒言欢”。
  褚夜宁促狭一笑,朝着山下扬了扬下巴:“有个小尾巴,将她们引出这镜云寺就可。”
  雀舌一怔,张了张嘴,终究还是应声而去。心却纳罕,侯爷何时会让人暗里跟踪。想当年在那边陲地有京中来的探子跟踪他们几人,她与九曲还未所觉。一阵疾风扑面,随后她与九曲只听身后咔擦一声,侯爷他生生拧断了那探子的脖子。
  那时侯他还是一个十多岁的少年,从高高在上的靖宁侯世子一朝跌入了苦寒边塞,烽火十年。有百姓所求、有身逝异乡多年征战沙场护家国安宁的老侯爷之功,圣人力排众议留其应承袭的爵位,只待十年归。
  雀舌不知为何,又想起了那个一笑眼睛弯弯,灵动似水的姑娘。
  她抬头望着天际那一轮弯月,轻轻一叹,步伐沉重。
  茂林中,罗昭星站在马车旁,望向远处寺中依稀灯火长燃的殿宇,灵机一动。
  她让奉画把防身的短匕给她,再让罗远带着璞娘奉画二人故作掉头回府,隐蔽在山间一清泉众石后,一炷香之后再来接她。
  璞娘闻言连忙否决,奉画也连连摇头。
  罗远道:“小姐,属下奉公子之令护您安危,不能离开您半步。小姐在,我在。小姐若危,属下应以死谢罪。”
  她接过短匕藏于袖中,目中柔软,看向三人果断地道:“他不会伤害我。”
  奉画忙道:“小姐,我随您去。”
  罗昭星回身朝她笑了笑:“奉画,这一件事你亦要答应我。”
  一片阴沉的乌云悄然间遮暗了明月,罗昭星穿过足以有一人之高的草丛,手握刀柄悄然摸进了那座殿宇身前的槛窗下,却不见褚夜宁的身影。
  庙宇内是令人作呕的欢声笑语。
  她凭着屋内一地的灯笼带来的光亮,隐约看见地下几锦衣少年席地而坐,各个香肩入怀,举酒捧杯。
  罗昭星的嘴角抽了抽。想起了当年他们的抚琴对弈、赏花吃茶。
  她将手中匕首脱鞘欲朝殿中一人飞去,想吓他们一吓。却忽听一声飘渺低低笑音。
  可四周荒凉,小树绿叶轻摇,夜深人静,哪里还有人。
  远处雀舌登山复命:“侯爷,是罗府的马车。属下瞧见他们已经走了。”
  褚夜宁倚在一颗树干上,双手抱怀,似在忍笑。示意她朝那杂草围绕的殿宇看去。那一抹鹅黄的清瘦身影,雀舌怔愣,摸了摸鼻子。
  天色已黑透,罗昭星本是尾随褚夜宁而来,却不见其人。想起还在府中等她归家的兄长,正欲解决了这一群不敬神明的纨绔子弟,还了佛门清静。却见远山一破旧的小凉亭内不知何时多了一穿粗布衣的人,鬼鬼祟祟也不提灯。
  很快,山脚下传来一声轻浅的脚步声,远远的走上来一头戴斗笠的青年,一手抚着腰间佩剑,周身暗含着杀气。
  罗昭星收回短匕,悄然隐进了杂草中向那远山那座凉亭靠近。因相隔的太远,且凉亭下没有遮挡,她并未听清二人的谈话,只见二人低语一番,那本在凉亭中的人连连拱手朝向那戴斗笠的青年,而后那青年离去,留在亭中的人将那已疾步下山的青年咒骂一通,也拂袖而去。
  难道是为这二人而来?那他也一定在这周围,或者正隐在暗处悄悄凝视着她。
  罗昭星目光一闪,将那二人的面容牢牢记在脑中,准备下山离开。身后忽然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
  罗昭星立时狠咬,身后人一声闷哼,而后她迅速拔下鬓间那被她日夜打磨尖尖的发簪正要朝脑后刺去,却倏忽一顿。
  鼻间吸入的味道太过熟悉。
  这人昔年常着一身鸽血红长衫,或是金冠高束,或是发间系着一条红丝带,带着一双一笑起来看谁都深情的星河眼,腰间悬着两镂空的小香毬,招摇过市。
  她回过头。
  身着一身靛青束腰长衫的褚夜宁朝着她促狭一笑。
  果然。
  褚夜宁道:“小星,你跟踪我。”
  罗昭星将发簪重新插回鬓间,面上一片波澜不惊地朝他笑了笑:“这不是怕四哥深更半夜来这荒寺遇到危险。若是碰见图谋不轨之人可怎生是好?”
  “哦?可有热闹可看?”褚夜宁眉眼一弯,低声问。
  罗昭星拂了拂两臂在杂草中沾染的尘土,余光瞥向他的腰间一瞬:“四哥近来未曾熏香吗?倒是也没什么热闹可看。”她转身一望远山连绵,继续说:“不过今日星星很美,若是四哥特意来这荒寺观星,倒要注意别着了凉。”
  褚夜宁眼眸还是弯弯的瞧着她,再不言语,却微微侧开了身子,试图让她离开。
  罗昭星也正好有此意,垂着眸也不看他,只道:“四哥留步,不劳您相送。”
  她借着头顶的月光想看清下山的路,稍稍抬了起头,也就是这一看,她见不远处的丛林中站着一人,头戴着斗笠。
  又是斗笠。
  她在定睛一看,那人正右手持着一张弓,左手拉弦,对准着她身侧人正欲发射。
  是个左撇子。
  罗昭星睁大了眼睛:“褚夜宁,躲开!”
  也几乎是同时,褚夜宁察觉出了她的异样,侧身闪避的同时,罗昭星一把推开了他,二人双双退到了他身后的那颗树干上。
  一支箭矢咻地一声从她的身后擦过,飞向了茫茫山野。
  二人咫尺之距,她甚至能听见他的心跳,以及那喉间的滚动。
  褚夜宁两臂微张,握着她的双肘,迟迟没有松开。耳际不断回荡着那一句:褚夜宁躲开
  那人见一箭未成并未流连转身边走。忽然出现在山坡下的九曲拔腿急速追去。
  褚夜宁似有所觉,将她放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转身看向那人离去的方向便欲追去。
  罗昭星伸手狠狠拧向了自己的大腿,倒吸一口气,一手拉住了他的手腕。
  “四哥,我脚扭伤了。”
  褚夜宁借着月色回头看去,果见她面色痛苦,眸中依稀闪着光亮。昔年小星羸弱人尽皆知。想起适才对她而言的惊惶一瞬,褚夜宁不疑有他。迟疑了片刻,他单膝稍稍一屈,罗昭星只觉眼前一道黑影闪过,竟是将她整个人扛了起来。
  罗昭星一声惊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