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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闻三骨
罗昭星怔在原地许久才重新坐回妆镜前。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看着璞娘拿来角笔再为她画眉妆、施粉修颜。
昨夜阿兄对她说高健已被判了斩刑、武定侯李袁达则削爵抄家,李家其余男丁皆流放岭南、女眷自生自灭。
阿兄还是一贯的处事不惊。阿兄对她说所有人做过的事自是有他的一分道理,无人会未卜先知。但人有善恶,事也有好坏之分。是以,他相信,善有善报,恶也有恶报。”
阿兄再用指腹轻轻为她拭去眼角那一滴垂悬的泪,再笑着安慰她。
“所以你看,老天亦在助我们,观星楼塌了,高健已经入狱,我们的本意是抛下他这个饵,引来鱼上钩。这些年哪怕没有观星楼一事,我们所知晓的他虚报工程用料,克扣款项也足以。只不过观星楼一塌,他要承受的将会是更多。”
“至于李盛,他身有命案,早晚有一天会水落石出。”
“李盛下了诏狱后看见那些刑罚便吓的失语,过了几日直喊冤,说想戴罪立功揭发他老子。”
“高健其人粗心大意未曾尽心着人修缮阁楼,以致观星楼榻。北镇抚司的人那边人开始奉圣意查起高健这些年的所作所为.陛下令阿珺全权彻查此事,这边阿珺便顺着李盛的只言片语再将李袁达在外放起了私盐,高健也有参与一事如实告知。桩桩件件皆是罪过。”
“起初诏狱里的人对他还算客气,武定侯也对与李盛同登楼的那几家打了招呼,李盛不认,说他只是旁观者,是清平伯的儿子赵游与国子监祭酒的儿子鲁湛因往年有些龃龉,一言不合吵了起来,两人拉拉扯扯跌了下去。”
“后来李盛受了酷刑,这才说是当日醉酒,恰巧在鼓楼街碰见赵游,知道上有老子与清平伯不对付,却私心佩服其人,却想与他交好想着一同登楼玩乐。因此收买了守楼人,想登楼观星,却不想东市饭馆引起火灾,他受了惊吓想走,不小心撞了站在围栏前的赵游及鲁湛。”
“只是北镇抚司的人这些年亦知他无恶不作,况且陛下已下令严惩此事。李盛一朝下了诏狱,有人问他这些年还有没有伤了其他无辜性命,他又哪里肯再认其他。”
“至于李袁达,恐怕他亦从未想过,有一天他的爱子会揭发自己。”
她想起当年险些将李盛刺杀于闹市的姜元珺,却在阿兄的阻拦下杀李盛未果。以至于这些年来他一直暗地里关注着李家种种。
在高健与李盛定下刑罚的前一夜,国子监祭酒鲁云上见了康乐帝,欲脱官帽告老还乡,不日天明,康乐帝最终定为李盛虽戴罪立功且有悔过之心,却无辜连伤两朝臣家眷,杖责四十大板再即刻随李家男丁流放,诏狱内行刑。
而诏狱由北镇抚司署理,诏狱刑罚素来极其残酷。
此杀威棒一落,至于是轻是重,一个是昔日得力朝臣之子,一个是全天下百姓之眼,全看今帝孰轻孰重了。
清平伯一生淡泊名利,皇帝为了安抚其心加封了国子监祭酒与清平伯妻二人为一品诰命夫人。可以在百年后进入家族宗祠接受香火供奉。
而那些随李盛登楼的“无辜”世家子弟,也因无意牵连其中相继出了昭狱。
罗昭星起身走到了小窗前,许久都没有开口说话。
璞娘见她风寒初愈心底倒是放心不下,从身后取来了斗篷披在她的背上。见罗昭星似在远望于那片虚无缥缈的四方天地、琼楼玉宇。
罗昭星顺势将头贴在了璞娘的肩上。
璞娘爱怜t地看着她,看着窗外一院含苞待放的木槿花。
“姑娘在想什么?”
璞娘握住了她冰凉的手,她亦正如那一朵柔软绚烂的木槿花一般,一直在坚韧不屈中顽强的生长绽放。
她再见面前的姑娘此刻满眼的冰霜风雪,却是轻轻的说:“无妨。此刻的腥风血雨该是在庙堂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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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高健昨夜自尽狱中引出十年前定国公一案时,武定侯府也随之掀起了轩然大波。
李家男丁即要流放西北,其府邸家产也在几日前悉数抄尽没收。今晨,痴疯的武定侯妻苗氏忽然潜进了府邸,挖开了原自家宅院后灶房前的尘土地,三具白骨乍现。李家被抄的骤然,武定侯府又并未应时支与他们当月的月例,京中世家勋贵又闻他们出自武定侯府皆觉晦气不肯留用。
于是无处可去的李家众仆尾随着武定侯妻苗氏,以“侯府当家主母怎能没有金钱傍身”为由持着棍棒,大有豁出命的架势打伤了守在李家宅邸外的守卫,欲抢夺她暗中私藏的金银财宝。却骤见内宅三具白骨,一时间大吃一惊,开始你一言我一语。
有人低声议论:“三具白骨。我怎么记得当年秦家未成年男丁被罚为官奴时,刚好三个男童。后来来这李府,不是不服管教逃脱了吗?”
树倒猢狲散,李家如今犹如一盘散沙,有人附和:“那段时日常听得公子屋中传来打骂声,还有咒骂秦家人。看来不是白日活计做得多了,夜里胡乱做起梦来。”
有人惊讶:“难不成是李公子失手打死了人?一不做二不休那两个亦无端受殃?可怜见的,还都是六七岁的小孩子。老天爷,才出了清平伯幼子的事,这李公子究竟背了几条人命?”
武定侯妻痴笑疯喊:“还你命去,我替我儿还你命去!尔等秦家孤魂野鬼,莫要锁我儿命去!”
留守在李家的众守卫即刻上达天听,震惊朝野,至此三骨案浮出水面。
康乐帝当即着指挥佥事周鸣提审还有一息尚存的李盛及李袁达,这一次康乐帝直接越过了指挥使梁胥。
朝会时,康乐帝连斥了昔日与武定侯交好的几大朝廷命官,户部侍郎周全上前谏言:“陛下,李家成年男丁将要流放西北,李袁达妻苗氏如今痴傻不似常人,倘若此事真如苗氏与李府下人所说,那李盛便无将功抵罪一说。”
康乐帝眉头一蹙,长吁了一口气。
户部尚书严禀略一思量,上前一步斟酌着道:“既如此,国之太平盛世,李盛伤及五条无辜性命,恐会引起百姓恐慌。”
梁书文上前一步道:“严尚书,梁某认为此言差矣,当年定国公案陛下与太后娘娘已宽恕秦家女眷、秦家未成年男丁为官奴,此已是最好结果。”说罢,他朝前一拜:“就如周侍郎所说,苗氏妇已痴疯不认人,从她口中所出的话,微臣认为此事还不能一概而论应还需彻查,方知孰是孰非。”
“当年秦蘅既然能做出弑友这等事来,他秦家还有什么是做不出的?由此也能给褚家一个交待。小靖宁侯刚从边关回来,可切不能寒了褚家的心。”
严禀捋了捋胸前的白胡须,剜了梁书文一眼:“梁大人你这是将陛下陷于不义。再者说你要如何解释这三个幼童为何会以此等方式夭折在李家。”
梁书文有些不服气,胸脯剧烈地起伏着。可严禀为两朝元老得两任帝王信任,且这个人两袖起风,论谁都挑不出一点错处来,他看着严禀,心中这么思忖着便也不大计较了。
这半截身子都入土的人了,他与他一个老头子置什么气。
这时一直默不作声的左都御史郑诗,乍然在他耳际冷哼一声,声音不高不低,因人就在其身侧正听个正着。
梁书文微微侧目看他一眼,却瞧见国子监祭酒鲁云木着一张脸看着他,他神色有些讷讷,轻咳了一声正欲上前谏言,周全已先他一步道:“陛下,微臣认为近日来这一桩桩事,说到底无非皆因一个秦字,好似有人成心而为。依微臣看,不若以这武定侯一家为引子,就此顺藤摸瓜将身后人细数揪出,太亦可放下心结。”
康乐帝龙目微瞪,众臣垂首。
康乐帝高高一嗓子:“周卿!”复又想起禁在东宫的太子,内心不由地起伏。
周全从容不迫,道:“陛下,定国公案已于十年前铁证如山,而今有人作祟引得朝堂上下惶恐不安,大将军亦不得安眠。亦成微臣与微臣同僚之后那些闲暇在家的妇人茶余饭后谈资,实为不妥。倘若能就此揪出幕后之人,太子殿下亦可今后安心乐业,天下太平,陛下亦可解这多年心结。”
众臣一时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周全这一棒子是打翻了一片人。
康乐帝怒火稍敛,陷入沉思,这的确是他想看到的。
他的皇儿二十出头,本是大展鸿图的年纪,实则早应成家生子,却因秦家一案拖到至今,东宫上下一片乌烟瘴气。他令陈桂贻送去的各世家适龄女子画像,一匣子匣子进,一匣子匣子原封不动的出。
他忽然感到一阵胸闷,余光一扫宝座下众爱卿,隐约间似在人群中看见了风华正茂之年三十出头的叙之,和那意气风发、志存高远的少年承奕在众卿里朝着他笑。
可承奕为何是少年模样?原来少年时的他最是器宇轩昂时。
恍惚间,似回到了少年时,父皇一遍又一遍的叮嘱他:“斯年,你应知待父皇有一日老矣,待归去,你应如何去做。”
恍惚间,又似看到了夜宁,身覆一身铠甲、手持长枪。只是转瞬,那盔甲下的模样便变成了他的老友少年承奕。
他心头一震,险些从宝座上滑了下去,身旁的陈大伴立时扶住了他。他稳住心绪,随即眨眨眼,又哪里还有老友叙之和承奕的影子。一别十年,白骨皆已埋入黄土,烟消云散。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再一扫众卿,看见这些不成气的朝官,一个个垂丧着脑袋,要么不作声,要么滴溜溜的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他好悬背过气去。
陈桂贻低声提醒:“皇上?”
良久,他摆摆手,仰首自语,目含泪光:“三十九年朕之友,友已殇,二位老友可是归来看朕?”
身侧的陈桂贻闻言目光一凝,龙案下的满朝文武也纷纷一瞬惊颤。
陈桂贻正想再次出言提醒,康乐帝却正了神色,一扫朝臣中一直默不作声的罗聆:“贤侄,此事你怎么看?”
第18章 梦中魇
“皇上。”陈桂贻再次轻声提醒。
康乐帝似有所悟,改口道:“唉,罗卿啊。此事你怎么看?”
罗聆上前一步,面色沉稳道:“陛下,那便让一个合适的人来做这件事。靖宁侯方归,这个时候能出面的人选不宜失了分寸。”
康乐帝颔首。他又问周全:“周卿,依你所见要何人来办此事?”
周全思忖片刻,很快道:“陛下,依微臣之见此人为太子殿下最好不过。殿下乃一国储君,且上有陛下坐镇。”
康乐帝沉思良久,面上带着和蔼的笑意看向罗聆:“罗卿说得对。你与夜宁年幼时最是亲如手足,此等友谊亦最是珍贵。”他握拳抵着唇轻咳,抬眸一扫众臣,当下就拿定了主意:“那就授予大理寺卿徐林辅佐太子全权彻查这三骨案,以静制动,看这背后之人还有何后手。”
徐林有些诧异,目光中露过一丝惊讶,转瞬即逝。
殿内一时鸦雀无声。
梁书文忽然打断了这片谧静,挺直了身板,给人一种大公无私的态度上前谏言道:“陛下,徐林为周举元的徒弟。”
康乐帝莫名地气燥,龙目一瞪,“周举元的徒弟怎么了?”
“陛下,此事依微臣看理应避嫌”
宝座上康乐帝一蹙眉,再是长吁一口气。随即大手一挥打断了他的话:“行啦!此事就这么办,朕乏了,退朝!”
坐得久了双腿僵硬,康乐帝一个趔趄,险些跌了下去。
众臣惊呼:“皇上!”
康乐帝摆手由着陈桂贻搀扶住缓缓走了出去。
“大伴啊,朕老啦!朕的那些老友都离开朕啦!”康乐帝轻飘飘地一句话,听不出任何情绪,传进了陈桂贻的耳朵里。
陈桂贻笑道:“陛下,心若年轻,岁月不老。”
康乐帝闻言一怔,随即呵呵地笑:“要不怎说你机灵,这若换作梁爱卿,他一定会说,陛下,臣愿以十年寿命换你十年年轻。”
“可是啊!朕的老友们都离开了,朕怎能不老呢?十年前那个冬月里,朕失去了两位老友。”
待康乐帝走后,众臣三两围在一块私语,梁书文眉头紧锁,暗自嘀咕道:“这都什么事儿!”说罢,一甩衣袖打算走人。他的一脚已经t迈了出去,却听左都御史郑诗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梁阁老。这不妥,那不妥,你说什么妥?火没烧着你家梁上,你倒有话说。”
梁书文被他呛得一噎,回身看他。想起痛失爱子萎靡不振告假多日的清平伯。他还没说什么你又算哪个刺头?正想反驳,周全施施然地走了过来横在了两人之间,以一种诚挚的目光看向他:“梁阁老,以和为贵,以和为贵!”
晚间姜元珺入罗府与罗聆在书房内密谈一番。
“阿珺,那人可有与你再来信?”罗聆问。
姜元珺摇摇头:“没有。自打观星楼后他便消失了。他每次来送信都是在我来罗府途中,托街市上卖花的小姑娘或是独自一人玩乐的小童。孩童都在稚龄问不出什么线索,自然也什么都查不到。”
罗聆思索片刻,将半年前出现的两封密信摊在书案上反复去看。
“这字迹我们并不熟悉。”
“阿珺,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罗聆并没有再往下去说。
姜元珺笑了笑:“我何曾没有想过。但阿兄你见到了,这应不可能。阿兄,你应知道秦家伯父或是老师,他们当年在朝中多有旧友。当年有人出面亦会有人隐在暗中。”
“当年我见到这两封密信时一直在小心行事。这些年我们一直在暗中查探高健一事,但并未发现观星楼有异。当时若我们以虚报工程用料与克扣款项两罪名他也一定会下狱,只是这结果也许并不会太如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