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夜宁一瞬目光闪动。
正此时有朝臣端着手中的琼浆玉液来与他敬酒,那人哈哈笑道:“今日殿中数名华裳佳人起舞,小侯爷怎生没多大兴致?”
褚夜宁起身笑道:“倒是从来不喜这些。今日有些吃醉了酒,去外透透风,大人留步。”
那朝臣自讨了没趣,碰了一鼻子的灰,也心里清楚这戍边多年归京的小侯爷桀骜惯了谁的面子都不给。
褚夜宁迈着醉步嘴角带着笑意出了太和殿,而御座上的康乐帝此时也瞧见了他离去的身影。
他示意陈桂贻近身交待了一番,那边陈桂贻得了旨意后又去了御座下的姜元珺的座处。
贞蕙公主的寝宫内,陶青筠看向那被打开一个小角的漆黑木盒倏忽勃然大怒,一手将它摔落在地。
宫卫孟与在这时刚刚食过新岁给宫人们的赏赐,重新站回了廊庑下。
他的职责便是护卫好公主。
但忽然听见贞蕙公主的内殿里传出的响音,他蓦地一手向腰间抚去。
有宫娥道:“是陶小公子。”
皇后娘娘的侄儿?
孟与目光一闪。
但那陶小公子身在贞蕙公主的内殿,他是无论如何也进不得的。这时却见那陶小公子从内殿走了出来,手中还提着一个漆黑食盒。
孟与再是目光一闪烁,但只是这一瞬却被心思玲珑的陶青筠捕捉到了。
刹那,众宫娥便见这个每次看见她们都和颜悦色,笑眯眯的中宫皇后侄儿陶青筠一改往日好脾气气汹汹出了公主的寝宫。紧接着又在廊庑下看到公主的新宫卫时倏地脸色铁青。
陶青筠冰冷的眼神直射向孟与,将那漆匣盒朝地上猛烈地一摔,随后又回身疾步朝内殿而去,取过了他适才在多宝阁上所见的一柄剑。拔剑出鞘,直对向孟与。
他咬牙问:“当初姑母要派新的宫卫给贞蕙贞蕙只留下一人,我还觉得不对头。如今我才知道并不是我想多了。”t
陶青筠一步步逼近孟与,孟与则一步步朝身后退去。
“我问你当年的事是不是你?派去刺杀七妹的人有一个掉进了江里,我寻了多日也没寻到那尸首。”
他一声厉喝:“是不是你?”
身后,紫姝带着满面阴沉的靖宁侯悄然而至。
褚夜宁也在这几息间看见了那散落在地,浑身透着诡异的漆黑匣盒。
他抬步走过,再而俯身捡起。
是一憨态可掬的大肚泥娃娃,当年这几个女孩儿里唯有他的姑娘对其爱不释手。
褚夜宁拿在手中仔细看去,目光却在泥人的底部见到那个极小的熙字时,一瞬面色阴森可怖,一双星眸里透着凛冽的寒霜,就如雪山上千年不化的寒冰。
他低笑了一声,却是愤怒到了极致,转瞬面上宁静得令人感到恐惧。
他道:“这是什么东西?”
褚夜宁再次垂眸看向那漆黑如棺椁的木匣,再而淡笑一声:“一种诅咒?想将其困在不见天日的屋子里困其一生?”
他俯身再次将那散落在地的黑匣提起,随后不疾不徐走过陶青筠的身侧,道:“这是何人?”
他看向孟与。
陶青筠仍然手握着长剑,剑尖直抵孟与的颈间。但却一阵哑然。
褚夜宁淡漠地笑道:“这不是你的作风。”
陶青筠盯着孟与那张处事不惊的面忽然冷笑一声,却也在这一刻蓦地想起了今日来此的目的。
他面色一瞬惶恐,急迫道:“快!离宫!去罗府!”又将那柄利剑再反手一挥架到了孟与的脖子上,咬牙道:“待会儿若是不老实,我不介意杀了你!”
第126章 姜元馥
罗府外,车夫正套了马车停在府门处,秦惟熙带着奉画、雀舌登上马车,正想着去街市上搜罗一些奇珍异宝。因就快到璞娘的生辰,而且晚间还会去霞光顶看望赵祖母。今日城中商贩自大江南北而来聚集在此,新鲜玩意儿数不胜数。
车水马龙的街市上,秦惟熙正与奉画驻足在一售卖绢扇的摊铺前,当年在江南她也给璞娘买过这样一把绢扇,璞娘爱不释手每年不待盛夏酷暑便握在怀里把玩轻轻挥动。
沿街挑着扁担卖着冬果,或是走街串巷售卖着糖糕炒板栗的小商不禁让奉画动了馋意,手里握着一把绢扇直到那卖糖糕的小商贩出了这条街巷,仍然踮着脚在伸着脖子望。
雀舌在一旁双手抱怀警惕四周,看她这一举动也看得好笑:“小奉画这是又想吃甜食了?”
奉画闻言红了耳根:“谁说的,我就是看一看。”
秦惟熙听在耳中,随手解下腰间的荷包,又将奉画一手拉过递了上去:“想吃什么拿去买吧。”
奉画眨眨眼:“那小姐想吃什么?”
秦惟熙笑:“你买回来的我都能吃。令买一包刚出炉的糖炒栗子给雀舌姑娘。”
雀舌在一旁靠近了一分,两眼亮亮:“属下喜欢吃糖炒栗子夫人还记得。”
秦惟熙听得这一声夫人,弯唇一笑,又径自挑起了绢扇。奉画见此,一手撰着衣角扭捏一瞬,很快消失在了二人面前。
人山人海的鼓楼街上有杂技班子特地赶在这一日在街头表演起摔跤、舞狮,或是上演大变活人的戏法,欲赚得满载而归回家过个好年。
奉画手里捧着一包刚出炉的瓜子看得正出神却心知不能在此久留,正欲买了糖炒栗子与甜糕还有酸溜溜的糖葫芦,再买上一支适才看见很是漂亮的兔子灯便去寻自家小姐。却在转身的那一霎忽然感到颈后一痛。
奉画暗道不好,还未待走出两步开口大喊便觉两眼一黑晕厥了过去。
街市的另一头,秦惟熙已带着雀舌买了绢扇、手绘花灯,还有出自画匠手中惟妙惟肖的生肖脸谱。她想让那个常年僻居在山中的老人家也在新岁这一刻,能感到曾在先帝的新政治理下,这片国土之上藏在街头小巷的百姓富足,国泰民安的烟火气。
却迟迟未等奉画回来。
秦惟熙正欲把手中的大件小件送回马车上,让雀舌却寻一寻不知被困到哪里去的奉画。因今日新岁灯会街上人群繁多,一眼望去皆是头挨着头、肩并着肩行走的黎民百姓。
雀舌却肃容道:“夫人!侯爷交待了属下要与你寸步不离!”
秦惟熙莞尔一笑:“好好好。那我们一起送车上,若是路过人群聚集的地方你瞧一瞧有没有奉画的身影可行?”
雀舌迟疑半晌仍旧肃着容却是点了点头。
心下却不禁腹诽,这个贪吃的小奉画莫非被人牙子掠走了?
正此时二人走在奉画刚刚停留的杂技班子处,雀舌一双锐眼滴溜溜一转与秦惟熙道:“夫人你在此等我几息,属下去去就归。”
秦惟熙眼眸弯弯看着雀舌离去的身影,却也真的停留在原地等起她。
冷不防有人忽然在后拍了拍她的肩:“秦惟熙——”
秦惟熙一瞬转过了头,却是梁禧手中握着一把短小的利刃死死抵在了她的颈间。她低声道:“别动!”
而这一幕也正好被从茶庄里走出,刚刚与茶庄的店家成交了一桩生意的罗琛瞧见。
雀舌一扫围在杂技班子前看热闹的人群却并未见到奉画的身影只得返回,也是在这一瞬与从茶庄里走出的罗琛,同看见梁禧以利刃钳制住秦惟熙的这一幕。
雀舌当即拔剑出鞘疾步山前,而远处的罗琛也飞身而过。但秦惟熙却朝他二人无声一笑,并用一双黑亮的眼珠示意二人稍安勿躁。
梁禧眼中已逐渐涌上一片愠意,咬牙切齿道:“秦惟熙,你还真是阴魂不散!”
秦惟熙淡淡笑了笑:“哦?我挡你的道了?”
梁禧看着秦惟熙这般泰然自若的神情,藏在宽袖中的那只手更是一紧,朝着她雪白的颈间再移动一分。
顷刻血珠沁出。
“秦惟熙,若想你身边那侍女活命就乖乖跟我走。”
秦惟熙仍然低垂着眼眸浅笑道:“你何时看见我不走了?”
不多时,秦家老宅外。
一直跟随在暗处的雀舌与罗琛仍然紧盯着梁禧,随时准备与她拔刀相向。
秦家老宅内。
梁禧的贴身侍女与家丁模样的男人正将已昏厥过去的奉画,捆绑在通往清凉园的廊庑下一根廊柱上。
而罗琛也在梁禧之后悄然进了院中,随时等待钳制住梁禧。
已跃上屋顶的雀舌见此一手弃剑转瞬摸上腰间的长鞭朝着梁禧手中的利刃挥了过去。
也就是这几息的时间,秦惟熙忽然冷冷一笑:“阿兄!”
身后的梁禧一怔,随后冷不防的火辣辣痛感传遍整个手臂,让她顿时弃刀一声低哼。弹指间,罗琛也已飞身而上将梁禧反手一钳,将她整个人拖行在地面朝廊柱下而去。
而雀舌早已飞身跃下将梁禧的侍女与梁府家丁持鞭甩倒在地,并将昏迷的奉画松绑。
秦惟熙扫了扫此时浑身无力跌在雀舌怀中的奉画,回眸看着梁禧与罗琛道:“劳烦堂哥将她扶起来,令将那两人是如何绑住奉画的再如何绑到她们身上。”
罗琛一笑,将此时跌倒在地满眼怒火的梁禧提了起来,随后离去。
“啪”地一掌,秦惟熙毫不迟疑挥了过去。
“秦惟熙!你敢。”梁禧只觉耳畔一阵轰鸣。
“还没有我不敢的事!至少对于你是如此!”秦惟禧一步步走向梁禧冷眼看着她:“春日里那次谋杀是你吧梁禧?”
“你凭什么说是我!秦惟熙,我当真以为你死了,葬身在江河,魂飞魄散,死不得入故土,孤零零的葬身在……”梁禧仍然满腔怒火,口中不停的咒骂,说着就要上前来抓挠她。
秦惟熙却忽然轻笑一声,一把抓住了梁禧那一头引以为傲的秀发。梁禧一声尖叫响彻清凉园中,但这一刻却没人能回应她。
“你敢,你还敢抓我的头发!当年就是你剪了我的……”
秦惟熙握住她的一头秀发快速缠在自己手中随后朝下猛力一带,弯眸一笑道:“你错了,小孩子的打架与大孩子的打架可不太一样。”
“雀舌,拿剑来!”
雀舌当即将腰间佩剑掷了过去,看着梁禧一声坏笑。
秦惟熙一手接过,拔剑出鞘,一息间将梁禧的一头及腰秀发截去大半。
梁禧一手抓住随风飘落在地的乌发,声嘶力竭:“秦惟熙,我杀了你!”
*
秦家老宅外,褚夜宁与陶青筠一路带着孟与从罗府绕到秦府,除去在离宫时的东华门下有宫卫严加看守,陶青筠为防止惊动今日在太和殿参宴的众t人。出宫后仍然一路挟持着孟与。而孟与始终默不作声地配合着陶青筠。
陶青筠见此冷冷一笑,令发财将马车停于别处,发财却在这时忽然“咦”了一声,警惕道:“小公子,那停了辆马车!”
陶青筠与褚夜宁二人一双锐目双双直射过去。出宫后发财驾着马车,他二人带着孟与一路去了罗府,却从古翰口中得知秦惟熙带着奉画与雀舌姑娘出了门。于是发财又一路赶着马车前往鼓楼街仍未寻到人,发财一时没了主意,褚夜宁却一撩车帘探身而出,对他道:“去秦家!”
陶青筠一双冷冽的眸朝那辆马车看过去,随后将刀下的孟与交给了褚夜宁。而后他疾步走过,一掀车帘,入目的却是正在马车中瑟瑟发抖身着一袭华裳,满面惨白的姑娘。
陶青筠一声厉喝:“姜元馥,你没救了!”